怕是誰都沒想到,集聚了「茉莉公主」和「暮光女」的動作大片《霹靂嬌娃》,影后領銜演繹唯美愛情的《大約在冬季》,範偉、陳數等一眾實力派飆戲的《長安道》等影片,都輸給了一部21年前的老電影。
但它們卻又輸得不冤,豆瓣超96萬人打分,評分高達9.2,「豆瓣電影Top250」中位列第13,好於97%的音樂片、98%的劇情片。
簡而言之,這部由義大利導演朱塞佩.託納多雷執導的《海上鋼琴師》,就是影迷心中的「神作」。
《海上鋼琴師》改編自義大利作家亞力山德羅.巴裡科的同名小說,講述了一名被遺棄在船上的男嬰,被水手收養,起名為1900。他無師自通擁有了超卓的琴技,無數乘船的旅人為他的音樂沉醉、著迷,他卻一生未曾走下維吉尼亞號,最終在爆炸聲與火光中,與維吉尼亞號同沉大海。
朱塞配.託納多雷是個不可救藥的浪漫主義者,而亞力山德羅.巴裡科的作品也有著極強的藝術性和童話感,兩者相結合後,便誕生了《海上鋼琴師》這部浪漫、虛幻甚至荒誕的作品。
觀眾如同影片中的許多人一樣,一面陶醉於旋律的美好,一面質疑著故事的真實性,並追尋探問著一個問題「1900為什麼不下船?」
有一部分觀眾覺得他悲觀、懦弱、消極,他不下船,是出於對外面世界的恐懼。養父意外去世後,沒有了親情支撐的1900便像一艘漂泊在大海上的小船,無論向哪個方向張望,都是天水相接的茫然無際。
他沉溺在音樂的世界裡,將鋼琴當做自己的王國,用電話與世界溝通,又將世間百態、芸芸眾生化解在音樂中。
在這種以藝術為桃花源的逃避中,他可以忘卻身世,主宰自己的人生。
而一旦離開維吉尼亞號,他便與那些追夢淘金的人無二。
甚至,除了音樂無所寄託、追求的1900,根本不能像那些望著自由女神像歡呼的人一樣,帶著野心和欲望去開闢、徵服新的環境。
所以,害怕面對這個事實的1900才終生沒有下船。
而另外一部分觀眾的看法正好與之相反。
《海上鋼琴師》是朱塞佩.託納多雷對「美國夢」的質疑甚至否定。
這一點,從影片中諸多細節可以看出。
1900之所以成為「TD.檸檬.1900」,是被遺棄在頭等艙。遺棄他的家人,也是「美國夢」的追逐者。而收養他,給予他新生命的黑人水手,與他的那些同事一樣,雖然舉止言談粗俗,卻有著人類最本真的美好——善良。
他們是社會底層的小人物,連工作都在輪船的底倉,滿身煤塵卻窮而不困,笑容燦爛、心態樂觀,可以從最平常的小事中尋找到生活的樂趣。
幼年時的1900,因為沒有出生證明,總是躲藏在輪船底倉,但他透過圓窗望向外面的海水時,卻是一張笑臉。
及至養父意外去世,他消失在眾人眼中一段時間後,再出現時便擁有了高超的琴技,自此成為維吉尼亞號上的傳奇。
他可以自如駕馭各種風格的音樂,被來自各方各地的旅人們簇擁、仰慕;他觀察著眼前的每個人,猜測判斷他們的身份和經歷;戰爭來臨時,他用音樂去撫慰傷者……
名望地位、利益金錢,這些凡人們趨之若鶩的東西,從來不曾撩動過1900的心。
許多人東奔西走,不過是內心沒有目標,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而1900,他已經在維吉尼亞號上找到了最高的人生目標與理想。
而且,高聳的樓宇、縱橫交錯的街道、路上疾馳的汽車,就像世人心底的欲望,一不小心就會迷失其中,忘了那個初入其間的自己。
那時,再不會有樂曲自心中流淌而出,因為靈感的源泉已被欲望填塞。
所以,他何必下船?
《海上鋼琴師》其實並不能當做一個「真實」的故事去看。
若是將它當成「真」,那1900身上的虛幻、傳奇性,就會顯得故事缺乏依據。他從哪裡學的彈鋼琴?維吉尼亞號報廢后,躲在船上的1900靠什麼維生?為什麼「胖子」麥克斯.託尼找到他時,他還能那麼衣著光鮮?
但你若是將「胖子」和1900看作一個人呢?
「胖子」是現實,1900是理想,一個為了生活奔波,在挫折中被磨得灰頭土臉;一個徜徉在藝術的理想之國,隨心所欲、我為王者。
「胖子」會演奏1900的音樂,只有他能找到藏在船上的1900。這些,不過是因為1900是他遺落在船上的「理想」,是他內心真正想要,卻為了生計不得不放棄的生活。
理想與現實格格不入,所以船上、岸下不能相容。
表現在故事情節中,便是代表理想的1900自始至終沒有下船。
如果從這個角度重新梳理這個故事,那該是這樣的:
1900年,麥克斯.託尼被遺棄在維吉尼亞號的頭等艙,被水手收養。養父意外去世後,尚且年幼的他離開了維吉尼亞號,開始學習音樂。
人在寒冬中,會寄盼春暖花開;人在困苦艱難中,會期盼生活順遂。
維吉尼亞號上那個突然就成了鋼琴神童的1900,便是麥克斯臆想出的另一個自己。那個自己與真實的他完全不同,樣貌俊秀、氣質斯文高貴,還帶著幾分灑脫不羈。
他彈奏鋼琴,就像操控人生,嫻熟自如、無所不能。
他看透了人間情態,人心所求,唯一能引動他心扉的,是給予他靈感的「繆斯」(那個促生了片中經典單曲的農夫女兒)。
當麥克斯在現實中潦倒困窘,他便讓自己與「理想」同處一方天地;當維吉尼亞號報廢、沉沒,1900隨著船而消失,賣掉的小號便又回到了麥克斯手中。
這時,又是現實與理想的相聚。
這時的麥克斯,既有著面對現實、挑戰生活的勇氣,又尋回了遺落的理想,或者該說是初心。
單個體無法阻止社會的改變,但可以盡最大可能去堅守自己的本心。當所有人都在向著「美國夢」歡呼時,還有人能面朝大海,看一看天水相接的曠然天地。
這或許,才是導演朱塞佩.託納多雷想要藉助影片所要表達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