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發生在去年夏天。三伏天熱得好像太陽掉下來了似的,就連鳥兒都躲在樹葉間喘氣了。
本村的張老太太終於沒挺過這個夏天,走了。
張老太太有一兒一女,兒子早些年車禍身亡,孫子30多歲還沒找到媳婦,在廣東打工。
女兒嫁在別村,這天來看娘時,發現娘已經病在床上了。於是要送娘去醫院,娘似乎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堅決不去醫院,兩天後死在床上。
湘西北的風俗是出殯這天,兒子抱靈,孫子騎棺,請本村一位老人打引魂幡。
本地有一種迷信說法,說打引魂幡後,亡者的陰魂就會跟著這人,這人以後的時日就不清淨。所以一般情況下,沒人願意打引魂幡,能躲就躲。但是,如果孝子行跪拜之禮相請後,就不能拒絕。
張老太太出殯這天,孫子抱靈,請70多歲的李伯打引魂幡。
本來還有一位80多歲的陳老漢,原打算請他打引魂幡,當他聽到張老太太去世的消息後,立即去縣城女兒家了。現在只有李伯是年紀最大的,李伯身體瘦弱,沒請之前,別人找他開玩笑:「李伯,你還不出門呀,引魂引到你的身上,可就有去無回呢。」李伯笑道:誰不是一生下來就朝死亡奔跑的?我就不信能有人活成神仙了!所以出殯這天,沒要孝子上門請,李伯一早就主動去幫忙了。在鞭炮的轟鳴聲中,李伯打著引魂幡,帶著送葬隊伍上路了。墓地不遠,入土後,在嗩吶聲中送葬隊伍返回孝子家中準備吃中飯。可誰也沒想到的是,李伯剛剛落座,竟頭一歪倒在地上,場上那麼多人竟沒一個人懂急救,大家以為是中暑,把他抬到床上,風扇對著吹。這李伯一死,張老太太的孫子嚇得渾身發抖,跪在李伯身前號啕大哭,不知如何是好。主持喪事的是德高望重的貴叔,他給李伯遠在省城的兒子李宏打了電話說明情況,讓他立即趕回來。又交待張老太太的孫子抓緊湊錢,先把李伯的喪葬費墊上,說不準還要賠個幾十萬。李宏趕回來後,先在張老太太的屋前放了一卷鞭炮,然後請人幫忙把父親的遺體抬回自己家裡,自始至終沒提一個錢字。張老太太的孫子更加惶恐不安,請貴叔當說客,前去李伯家說情賠禮。當貴叔小心地說明來意後,不料李宏說道:「父親一生善良,教我們不管做人還是做事都要光明磊落。他雖然去世太突然,但這不是你們的錯,這種突發意外,誰也不願看到。如果我現在找你們賠錢,父親的善行就化為烏有了,還是讓他安心地走吧。」李宏的話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一傳十,十傳百,李伯出殯這天,十裡八鄉來了很多人,浩浩蕩蕩的送葬隊伍,前望不到頭,後看不到尾。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都在傳頌著李家的善德,眾人也在無形中改變著自己的言行,人心向善成為眾心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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