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編輯,也就是說,我每天至少要讀十萬字的文字垃圾。」「毫無疑問,編輯在這個時代已經沒有尊嚴可言了,尤其是文學網站的編輯。在作者們的眼裡,你和餐館的服務員沒什麼兩樣,不過是答疑解惑,端茶送水。」青年作家遠子在其新書《白日漫遊》的開篇《業餘》中對於編輯職業進行了這樣的調侃。
《白日漫遊》是遠子過去的短篇合集,他談道這些作品基本上都是在工作時間創作出來的。《白日漫遊》刻畫了在大都市掙扎求生的年輕人,描述青年人們渴望自由而又無往不在枷鎖之中的生活狀態:不想工作,又害怕失業;想要戀愛,卻又恐懼婚姻;有吶喊,更有彷徨;一心要逃離,卻不知逃向何處。
遠子
關於《白日漫遊》這個題目,遠子稱命名靈感來自法國作家塞利納《茫茫黑夜漫遊》:「一開始是希望和這本書做一個對應,白日雖然看起來很明亮,照亮一切,但也有一些游離的人,找不到自己的出口和歸宿,在大城市和家鄉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心靈處在一種漫遊的狀態,不知自己的終點在哪裡,我想寫的就是這種狀態。」 都說「北上廣裝不下肉身,三四線放不下靈魂」,《白日漫遊》所描述的似乎是當下青年們的常態。城市已經成為現實的工業化造夢機器,既無力承載他們臃腫的夢,也不能留給他們一片棲息的家園,每個不同名字的城市都是一樣的枯燥乏味。當從城市逃回鄉村,停下了身體的漂泊,他們又開始了精神的流浪。
遠子的故事裡平實而真實地呈現了都市生活中的小焦灼:「(讀書時)我的眼珠順著書上的句子左右移動,文字超載的大腦卻拒絕它們的進入。我只能轉而去看娛樂節目,一邊看一邊哈哈大笑, 關掉視頻後我開始咒罵自己,在悔恨中入睡。」
「每天早晨醒來都像是從同一個早晨醒來。…… 辭職,辭職,辭職,這個念頭像齒輪在我腦子裡咬合轉動。但是隨著刷牙、洗臉、洗頭、胡亂往胃裡塞點麵包、擠公交、推開公司大門等一系列動作的完成,內心的爭鬥被一點點稀釋,我覺得自己還能再忍受一天。審稿的間隙,我偷偷上網瀏覽各種負面新聞,咒罵利維坦,把自己裝扮成一個鬥士,只有躲在別人的苦難裡,我才能暫時忘卻自己所受的折磨。」遠子在《業餘》中寫道。
遠子,1987年生,湖北紅安人。畢業於蘇州大學哲學系。作品散見於《鯉》《詩刊》和ONE一個等雜誌和網絡平臺。已出版短篇小說集《十七個遠方》和《夜晚屬於戀人》。最近,遠子攜新書《白日漫遊》與好友、青年作家大頭馬進行了對話。
大頭馬
大頭馬認為,雖然《白日漫遊》是小說,但是可以看作是現實主義作品。《白日漫遊》是圍繞著作者個人真實經歷所著,她說: 「我在拿到書的兩個小時內就把全書看完了,很震驚地發現裡面有許多熟悉的名字,我也在其中,當然劇情是虛構」 。對於本書透出的自傳性,遠子認為每個作家的作品中都有寫作者自己的影子,哪怕給其他人寫傳記,筆觸也會從自己的視角出發,「重要的不是別人的人生,而是自己如何解讀別人的人生。有人會說這種與自己生活密切相關的東西寫起來很簡單,但我並不認同,不是說離生活越遠就越好,我覺得太遠會缺乏真實感,缺少必要的論證」。
為了寫好書中情節的細節部分,遠子說他會在地鐵站花了好幾個小時觀察陌生人。寫作是一門藝術,如同繪畫,在動筆之前就需要寫作者構建好藍圖,書中每一篇都經過反覆修改,「雖然有些篇目看起來很隨意,但這種效果也是我刻意為之,每個句子和人物都是我安排的結果,這種以情緒和氛圍為導向的寫法很常見,並不是我的獨創」 。
作為85後寫作者,遠子認為早期80後的寫作有很同質化的一面:「青春啊,傷感啊以及無疾而終的感情。」這種同質化,在遠子看來,有其背後的原因:「外在的世界就是同質化的,我們生活在這種消費主義的大狂歡中,每個人穿的一樣,看的一樣,想的也一樣,要敢於跳出來,這需要你很痛苦的自信,我的小說中有這種自信,雖然不算成熟,但是80後作家還在成長,要堅持進步。」
《白日漫遊》書封
寫作最終是要面對讀者的。遠子說自己在創作過程中也存在一位讀者,這位面目模糊的讀者只存在於自己的腦海之中,不知是誰,不知性別,也不知來自何方。「寫的時候已經預設了不同的目光在讀我的文字,雖然我不期冀每位讀者都能明白我所表達的意思,但是我會盡力傳達。」 作品是必定要和讀者發生關係,在遠子看來今天已經不存在一種環境,讓寫作者寫完就不用思考之後的事,「你不得不思考寫作之外的事情」 。
告別城市回到家鄉,遠子回到久違的農村生活,談道城市與農村的生活的區別,遠子說:「一個城市的經驗是需要很多代人積累的,生活在城市並不代表就能寫好城市小說,雖然生活在城市中,但由於網絡太過普及,我們更多在線上發生關係,頂多約在某個地方吃個飯,這些點都是孤立的,並不能描繪出一個城市的整體結構。不能走進一個城市,寫出來的東西就會單薄。」 大頭馬認為這個時代也有優秀的都市文學:「什麼叫都市文學?並不是生活在北京,只寫白領才是都市文學。」
回家一年多,遠子最主要的工作不是創作,而是翻譯:「寫小說需要一種狀態,在沒有狀態的時候,翻譯是很好的充電方式,我會從中獲得靈感。翻譯對作家來說是一種很重要的素養,今天的作家具備流利雙語甚至多語種技能的佔少數,其實翻譯是一扇了解世界文學的窗口。」
談到回家的不適應,遠子說剛開始會非常懷念大城市的便利,但農村會提供很多城市無法提供的經驗:「一天傍晚,我走過一個垃圾堆,一張丟棄的生日賀卡一直唱著『祝你生日快樂』,歌聲迴蕩在四下無人的夜空中,這種經驗是你在城市中無法獲得的,我很願意把這些寫進我的下一本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