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小說《倚天屠龍記》中,武林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明教(又稱摩尼教)精英折損殆盡,少年英雄張無忌橫空出世,以一己之力逼退六門派,遂成明教教主的經典片段,相信「金庸迷」們一定記憶猶新。
而在現實中,明教被證明是確實存在過的,歷史上的摩尼教即明教,也叫未尼教、明尊教、是波斯人摩尼在公元3世紀所創立,當時大約相當於中國的魏晉時期。唐代摩尼教傳入中國,以後逐漸發展起來。摩尼教教義的核心,是說在世界的一開始,就有光明和黑暗兩個王國並存著,光明佔據北、東、西三方,黑暗佔據南方。
明教在宋元時期進一步和中國本上文化結合起來,成為下層人民和江湖對抗朝廷的秘密鬥爭形式,由於明教長期受到朝廷壓抑,行事極為詭秘,有時也為江湖「白道」所誤解,比一般的江湖面臨著更大的壓力,因此反抗朝廷也更堅決,在歷史上幾次掀起大的波瀾。第一次是北宋末年,方臘利用摩尼教組織群眾,舉行了聲勢浩大的起義,震動東南半壁河山。第二次是南宋以後,明教和白蓮教相聯結,在元末農民戰爭中充當了重要角色。元末農民大起義中的紅中軍,多白蓮教徒,首領韓林兒又稱「小明王」,這個「明」又與明教有關。後來的明大祖朱元璋,當時也是白蓮教和明教中人。只是他。取得大權以後,因為深知秘密教派的厲害,逐漸與兩教不大和睦。等到他當上皇帝,便採納李善長的建議,下詔嚴禁白蓮社、明尊教,並把取締「左道邪術」寫進《明律》十一《禮律》,用法律形式固定下來。其後,白蓮教以各種支派的形式變換名目繼續得到發展,明教卻逐漸衰落了。在武俠小說中,由於金庸的武俠名著《倚天屠龍記》寫到明教,使明教蜚聲一時,成為俠的文化形式中秘密教派的一個典型。
由摩尼教發展而成的秘密民間組織。據古籍載,古波斯人摩尼創立摩尼教,於7世紀末傳入中國。入華後吸收佛道兩教的部分教義,在民間傳布,發展為一種宗教組織,稱為明教。唐會昌三年禁斷,但仍在江、浙、閩一帶秘密流傳。自唐以來,農民起義往往藉此教為組織工具,宣傳民眾。該教酋張角為教祖。唐末五代時流行於陳州一帶,後梁末母乙以此發動起義。北宋、南宋間流行於淮南、兩浙、江東、江西、福建等地,不斷組織農民起義等。摩尼原始教義以光明與黑暗為善惡的本源,光明最終必將戰勝黑暗。教徒奉摩尼為光明之神,並崇拜日月。服色尚白,提倡素食、戒酒、裸葬,務節儉,相親互助,謂為一家,宋代官書或私家著作往往蔑稱其為「吃菜事魔」或「事魔食菜」。武俠小說依據此段史實,加以渲染,鋪陳出許多有關明教的轟轟烈烈的幫事。如敘述元朝時洛u艘L義道所鄙夷仇視的明教於險遭滅教大禍之時,張無忌倚伏九陽神功,見義勇為,挽狂瀾於既倒,出任明教第三十四任教主,並習得明教護教神功「乾坤大挪移」。他率領群雄,東徵西殺,反抗朝廷,共襄義舉,使被蔑稱為「魔教」的明教在江湖上揚眉吐氣。小說中描述明教組織嚴密,教主之下設左右光明使者、四大護法王、五散人,以及金、木、水、火、土五旗掌旗使。(見金庸《倚天屠龍記》)金庸每在作品中涉及明教時,總是先將之描述得怪異邪詭,為正人君子不齒,其後方大開大闔地寫出所謂邪派人物中亦不乏豪氣幹雲的大丈夫或敢作敢為的「真小人」,且辯論會地拉出某些正派人物的可鄙可憐可氣之外,來闡述一種正亦邪、邪亦正,執於正邪之分是無理且無謂的辯證觀點。但在其它武俠小說作者筆下,「魔教」則全然是陰毒邪惡的化身,沒有什麼翻案餘地了。
據說,開國不久,宋太祖視察大相國寺,來到佛像前,問陪同的高僧應否跪拜,那位高僧得體地答道:「現在佛不拜過去佛」,太祖會心一笑,即為定製。確實,宗教這玩意兒,對統治階級和被統治階級來說,都是一把雙刃劍。統治階級最希望讓各種宗教都尊其為現在佛;最擔心某些宗教流為異端,爭取民眾,危及統治。而對被統治階級來說,宗教既能成為麻醉他們的精神鴉片,也能鼓動他們掀起反抗的風暴。吃菜事魔就是這樣的宗教異端。
吃菜事魔是宋代官方對明教的侮辱性叫法,明教在宋代以前稱為摩尼教。摩尼教是外來宗教,創始人摩尼(Mani)是生活在公元3世紀的波斯人。其根本教義認為:光明和黑暗為二宗,初際、中際和後際為三際;在天地未成的初際,光明和黑暗各有自己的王國,光明王國是種種的善,黑暗王國有種種的惡;世界既創以後為中際,此期黑暗侵入光明王國,遂有光明王國的主宰大明神領導的向黑暗的鬥爭;大明神最後派出先知摩尼,在摩尼和摩尼教的引領下,光明終於在後際徹底戰勝了黑暗,二者又各自回歸原先分離隔絕的王國。摩尼的布教活動及其教義對波斯正統的瑣羅亞斯德教和貴族統治構成威脅,277年,薩珊王朝的瓦拉姆(Vahram)一世以一國之尊親自主持審判達26天之久,摩尼教被指為邪教,摩尼被釘死在十字架上,剝了皮填了草,掛上城門以儆效尤,其殉教的悲壯決不亞於耶穌,摩尼教徒稱之為「明使受難」。不難發現:在摩尼教的三際說裡,中際的苦難正是中世紀東西方下層民眾現實苦難的折射;而對初際的緬懷和對後際的嚮往,無疑又是對這種現實苦難的抗議。因而摩尼殉難以後,摩尼教西傳和東漸的勢頭並未挫減。它在西傳過程中被基督教視為異端,用房龍的俏皮話來說,「摩尼教徒成了中世紀的布爾什維克」。
摩尼教在東漸過程中,佛教色彩越來越濃,初入華土時居然被視為佛教的一支,此事倒不愧為外來文化具有中國特色的成功範例。西方文獻或說摩尼曾來華傳教,似難置信。漢文史料中明確記載摩尼教流傳中國的最早年代為武則天延載元年(694)。這年,一位稱作拂多誕的波斯摩尼教徒入朝獻《二宗經》,武則天饒有興趣地留他在朝授經。其後直到開元年間,在西方被認為邪教異端的摩尼教,在中土反得以合法傳布。這一對照也許正體現了大唐盛世那種恢宏的開放精神,它有充分信心斷定自身的統治決不是異端邪說所能蠱惑搖撼的。
開元二十年(732),唐玄宗下詔:摩尼教「本是邪見,妄稱佛教」,應嚴加禁斷;但對信奉摩尼教的境內「西胡」,仍尊重其信仰自由,遠不象後代那樣「除惡務盡」。在「西胡」中,協助李唐王朝平定安史之亂的回鶻奉摩尼教為國教,因而天寶以後摩尼教隨著回鶻徒眾的東往西來,言傳身教,迅速向中原和江南流播,不僅都城長安,洛陽、太原、荊州、揚州、洪州、越州等地都建起了摩尼教的大雲光明寺。不過,唐朝以安史之亂為界由盛轉衰,天寶以後只能眼睜睜地坐視摩尼教爭奪民眾;內骨子裡對流行本土的摩尼教已喪失了那種兼容並包的氣度和自信力。因而在會昌三年(843),唐武宗趁回鶻國破西遷之際,便迫不及待地下令:天下摩尼寺都籍沒入官;公開焚毀摩尼教經像;勒令摩尼教徒還俗。這一切成為兩年以後武宗滅佛的前奏,京城72名女摩尼教徒在這場法難中喪身,滯留中土的回鶻摩尼教徒配流諸道,死者大半。此後,摩尼教轉入地下,並進一步向東南沿海秘密滲透。
五代後梁貞明六年(920),母乙、董乙以摩尼教為旗幟,在陳州(今河南淮陽)起義,據說,其徒「畫魔王踞坐,佛為洗足」,宣稱「佛是大乘,我法乃上之乘」,也就是說摩尼比釋迦牟尼還要高明。這是會昌滅佛後摩尼教的首次亮相,其後來的每一次新登場,幾乎無不和下層民眾的反抗狂飈相結合,摩尼教徒也終於成了中國中世紀的「布爾什維克」。
據徐鉉的《稽神錄》,泉州有「善作魔法者,名曰明教」,曾為人持經驅鬼。徐鉉生活在五代宋初,足證入宋前後摩尼教已稱為明教。這種以教主命名改為以教旨命名的更動,似更合乎中國人的習慣。宋真宗時,張君房主修《道藏》,大中祥符九年(1016)和天禧三年(1019)先後兩次下敕命福州獻上《明使摩尼經》編修入藏;一說是當地有個大款買通了主持者,讓他把《摩尼經》入藏,以便為明教爭取合法地位。不論何說為是,此事表明:儘管已有正統眼光視其為「魔法」,但宋代統治者顯然還未把它當作一回事。這時的統治階級似乎還沒有完全喪失自信力,還沒有驚惶失措地要把流傳民間的明教消滅在萌芽狀態。
在其後近一個世紀裡,未見有關明教的直接史料,只能推測它並不張揚地從福建傳至溫州,波及兩浙。直到宋徽宗崇道,再修《道藏》,政和七年(1117)與宣和二年(1120),由禮部兩次命溫州送明教經文入藏。入宋以來的百餘年間,明教水波不興,表明它充其量還只是撫慰信徒苦難的一帖麻醉劑。但對社會底層的苦難民眾來說,宗教異端在撫平創痛和激起反抗之間是很容易轉化的,其臨界點的坐標即定在苦難的程度和民眾的忍耐力的交叉點上。從這個意義上說,異端邪說倒不失為測試社會是否穩定健康的試劑:社會越是安定有序,異端邪說便越是沒有市場;一旦到了異端邪說不脛而走,爭奪到浩浩蕩蕩的民眾時,這個社會的秩序、機制乃至其本身的現實合理性,一定是出了大問題。
北宋到了徽宗後期,君臣禍國,社會危機已如乾柴獨缺烈火了。皇帝不能反,民諺就直斥蔡京和童貫等奸賊:「打破筒(童),潑了菜(蔡),便是人間好世界」。明教正是在這種背景下出來收拾人心的。據《雞肋編》說,「始投其黨,有甚貧者,眾率財以助,積微以至於小康矣。凡出入經過,雖不識,黨人皆館穀焉;人物用之無間,謂為一家,以是誘惑其眾。其說經如『是法平等,無有高下』,則以『無』字連上句,大抵多如此解釋」。明教在兩浙傳布尤為熾烈,政和四年(1114)有官員報告:「明教行者各於所居鄉村,建立屋宇,號為齋堂。如溫州共有四十餘處,並是私建無名額堂。每年正月內取歷中密日,聚集侍者、聽者、姑婆、齋姊等人建設道場,鼓扇愚民男女,夜聚曉散」。徽宗這才感到問題的嚴重,頒下御筆:拆毀所有明教齋堂;限期焚毀明教經文;嚴懲為首之人;設立賞格,獎勵告發。
然而,社會危機既然到達了臨界點,一切都為時已晚。時隔六年,方臘就喊出了「東南之民苦於剝削久矣」的不平之鳴,以明教相號召,樹幟起義,應者雲集,達數十萬之多,席捲6州52縣。方臘起義和明教的關係印證了恩格斯那段有名的論述:在中世紀,「對於完全受宗教影響的群眾的感情說來,要掀起巨大的風暴,就必須讓群眾的切身利益披上宗教的外衣出現」。北宋統治者這下才算真正領教了宗教異端所潛藏的巨大力量和所構成的可怕威脅,立即作出了全面取締的決定。
既然定明教為邪教,就要給它一個惡諡。考慮到明教主張素食,以菜蔬為主;其奉事的教主摩尼,音與魔同,誣指其為吃菜事魔或魔教,應是統治者自然而然的思路。對此,宗教史家陳垣指出:「摩尼教治己極嚴,待人極恕,自奉極約,用財極公,不失為一道德宗教。當信仰不自由之世,以無大力者為之護法,遂陷於左道惑眾之條,可嘆也!」從此以後,吃菜事魔不僅用以指明教,還幾乎成為宋代與明教形跡相似的所有異端宗教的代名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