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說現在不是吃芋頭的時節。
但,吃什麼,有時也講緣分際遇。
這時節,本應是芋頭下了種,等待夏日的生發,期盼秋日的收穫。
但是,便有鄰家,因著芋頭留種過多,一下子下不完,反倒留下了這一味反季的吃食。
下種之於農事,那便是有和無的雲泥之別。春播秋收,播種是收穫的起點。
不過,農事到底是難能精準計算的,播種多是多備些,好過欠一點。
於是,本應成為種子或幼苗的作物,反倒搶先成了食物。無心插柳,倒也成就了不少美食,譬如蘿蔔秧,清炒吃個嫩鮮。
鄉人將主動降低幼苗密度的工作,叫做「勻苗」。幼時,我是盼著給蘿蔔秧「勻苗」的。
因著勻下來的苗,便可以名正言順炒了吃了。清炒蘿蔔秧,葉面是糙一點,口感不細膩,但是味道清苦中有清甜的回味的。算是一味不錯的吃食。
這次際遇芋頭,便是拾了便宜了。
鄰家多餘的芋頭,因是從去歲秋日經冬而來,雖則內含不至大變,但到底是失了水分,偏著幹了。
怎麼吃?對症下手。
一來是泡水「還溼」。偏幹的芋頭,經水浸泡,雖沒有剛離杆時的鮮潤了,倒也能夠實現人力的補益,去了皮,切了塊,上了屜蒸。蒸熟後,再下鍋爆炒,施醬油,便是一盤子紅燒芋頭。
這是個好東西,先蒸後炒,軟糯無比,無需咀嚼,入口即化。
雖則芋頭本身味道軟糯有餘,但風味略欠,醬油紅燒,雖然難以透心,但到底豐富了味道,是一樣可口的吃食。
不過,紅燒芋頭,多在起鍋後放細碎蔥花。但私覺得施蒜葉碎花,更為得當。蒜葉味重,自帶異香,變了這吃食的譜兒,卻成就了另一種味道:蒜葉辛辣,改了芋頭的糯淡,真正不錯。
二來,則就是索性不費事了,做毛芋艿。
所謂毛芋艿,便是芋頭洗淨帶皮或蒸或煮,剝皮食用。
須知,蒸熟後的芋頭,皮肉分離,不消麻煩,只需輕捏表皮,多數時候芋頭肉都是能囫圇而出的。也算是方便食用。
蒸煮芋頭,概無大的技巧。
便只是一點,芋頭施薄鹽即可。
本身帶皮蒸煮,鹹味自難深入,施鹽再多,也是枉然。施薄鹽,一則可以為芋頭表皮帶來味道,二來是鹹味到底是能滲透一點到果肉表層的,施薄鹽也不算浪費。
蒸煮芋頭,簡單但不單薄,薄鹽激發的一點味道,與芋頭本身的澱粉香鬱集合在一起,迎合了口腹之慾。
鄉俗的說法是,每年臘月廿五,是要吃毛芋艿的。彼時是新收的一季芋頭,經過冬天的日頭曝曬,稍失水分,增添幹香,即便是蒸煮了後,做了零嘴吃,也是很好的。
芋頭施薄鹽,最最好的際遇,竟在一頓素齋之中。
晨鐘暮鼓的寺院,清晨入寺,鐘聲洪亮,禮佛之聲綿長。
不過,隨後世間寂靜。頃刻,人聲希索而起,原是早課結束,早飯開始。
不是名山古剎,寺院中僧俗均不多。早餐素簡,也就是一人取一碗稀粥,取三五芋頭,再夾一點鹹菜。
芋頭只有薄鹽,稀粥也是素淡,鹹菜更是平常。
但就是平靜如此,倒是難能可貴。平常之物,味道不凡。
回想,那次與芋頭的際遇,已經是在十年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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