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訊娛樂專稿(主筆 | 騷大人)
《路邊野餐》配樂以臺灣民謠和流行歌曲為主,《告別》、《小茉莉》等民謠的年代稍遠,陌生卻入耳,像熟悉卻想不起在何處聽過的旋律。《世界第一等》、《新鴛鴦蝴蝶夢》、《浪人情歌》的流行度極高,是屬於幾代人的記憶。可以用熟悉感「割裂」開來的兩種類型的歌曲,成為片中現在時與過去時的穿梭機、現實與夢境的連接器,穿插入畫的苗人笙歌,將這一切勾連成氤氳的西南。
《告別》的歌聲和那盤磁帶貫穿全篇,第一次出現是在陳昇和老醫生光蓮的工作場景中,李泰祥的演唱作為背景,而後女醫生關掉時斷時續的錄音機,談起送給她這盤磁帶的舊情人林愛人。在這之前,《告白》的藍色磁帶盒曾出現在畫面中。
歌聲再出現時,陳昇已經決定了去找侄子衛衛,他請人將老醫生的錄音機修好,此時機器裡正播放著《告別》的女聲部分。老醫生把林愛人留下的照片、襯衫和磁帶交給陳昇,陳昇答應老醫生會在去鎮遠的途中將這些東西捎給病重的林愛人。途中,陳昇遇到了看起來很像死去妻子的女理髮師,本該交給林愛人兒子的《告別》磁帶被他鄭重的送給了理髮師。《告別》的歌曲再度出現是在片尾處,陳昇在回凱裡的火車上睡著了,時間回溯,《告白》最終響起。
《告別》不僅是音樂的主題,更是故事的主線。林愛人將《告別》磁帶送給老醫生,似是一語成讖的道出了二人的結局,他留在蕩麥教人吹笙,此生再未與老醫生相見。陳昇將《告別》的磁帶送給長得像妻子的理髮女子,坐上衛衛的車趕去渡口,仿佛做了一場夢。現實中,林愛人已經去世,陳昇的妻子張夕也早已去世,《告別》串聯起陳昇和老醫生兩個孤獨的個體,讓陳昇沿著林愛人和老醫生的舊路,行走在告別的路上。
「再看一眼 一眼就要老了/各自曲折 各自寂寞,原來的歸原來 往後的歸往後」《告別》中的歌詞充滿著時間易逝、分割的意味,和片中幼時在牆上畫鐘錶、後來被開鐘錶店的花和尚接走,成年後在火車上畫鐘錶企圖讓時光倒流的衛衛一致,時間是二者共同的意向。
《告別》的曲作者是李泰祥,這位臺灣音樂史上當之無愧的大師在內地的知名度不高,其創作多是大格局的藝術歌曲,傳唱度並不高,《橄欖樹》、《歡顏》算是內地聽眾最熟悉的作品,相較於《告別》,它的前身《不要告別》更為人熟知,這首歌曾被鳳飛飛、劉文正、齊秦等名歌手唱過,但李泰祥始終認為《不要告別》被演繹的太過通俗,當十年後他遇到學生唐曉詩,二人才覺得可以重新演繹這首歌曲,這才有了片中二人合唱的這版《告別》。
和《路邊野餐》將詩融入敘事相似,李泰祥也常以詩入歌,《不要告別》由三毛填詞,因為版權原因,重新譜曲的《告別》請來了詩人夏宇填詞,作為填詞人,夏宇更著名的筆名叫做李格弟。在與李泰祥合作過詩人中,更著名的還有餘光中、羅青等。
片中另一首具有詩意的歌曲是羅紘武的《堅固柔情》,出現在陳昇與朋友駕車行駛在盤山公路時的廣播中。《堅固柔情》同名專輯是blues曲風,羅紘武也是華語歌手中較早的進行blues創作的音樂人,英文名為《kaili blues》的《路邊野餐》也在《堅固柔情》響起時點了題。
和《告別》同等重要的是《小茉莉》。這首被樂隊樂手稱作「兒歌」的歌,實際上也是臺灣新民樂的代表作,原唱包美聖的另一首歌《捉泥鰍》更加出名,如今,這首歌也被視作是「兒歌」存在。《小茉莉》的出現是全片的亮點,說它是亮點,是因為這首歌真的會點亮銀幕,和李泰祥古典氣息濃厚的《告別》、羅紘武不落俗套的《堅固柔情》呈現出兩極,《小茉莉》富有明亮的氣息,曲調和簡單到幼稚的歌詞,甚至會讓人懷疑它為何《路邊野餐》這種氣質的電影中突兀的出現,但拋開思維定勢,這首歌與畫面的結合充滿魔力,在陳昇走進樂隊,用忘詞和卡不上節奏的水準演繹了之後,《小茉莉》的魔力更被完全釋放,此處堪稱全片的華彩,讓人分不清現實和虛幻,甚至願意拋開故事去相信,這幾十年前誕生的歌是為了這一刻的閃耀而存在。
《路邊野餐》的配樂豐富,在於他的拿來主義。一方面片中大量將人們熟知的歌曲作為配樂使用,另一方面這些歌曲也是以環境聲的形式出現,你可以將其視作配樂,也可以不這麼看。伍佰的《浪人情歌》、《世界第一等》、《突然的自我》、任賢齊的《傷心太平洋》,這本就是在小鎮的播放介質中極為長壽的歌曲,這些歌也出現在了小鎮樂隊的排練曲目當中,在42分鐘的長鏡頭中越過索橋、經過渡河,串起了陳昇、理髮師、衛衛、洋洋四個人的細膩情感變化。略顯不同的是片中還短暫出現了樂隊排練內地痛仰樂隊《公路之歌》的音樂,在一眾臺灣歌曲中成為了獨特的存在。
黃安的《新鴛鴦蝴蝶夢》出現在陳昇與妻子張彤結識的KTV中,陳昇在撞球廳找弟弟老歪時播放的鄧麗君《美酒加咖啡》都是小鎮生活的尋常背景聲,和伍佰、任賢齊的歌一樣,是劇中人生活的一部分,如同片中所處的山、水、矮屋、渡船一般。如果非要指出其暗含隱喻,則見仁見智。
另一個重要的聲音是貫穿全片的苗人的笙歌、鑼鼓,這具有當地民間風情的音樂屢屢伴隨著陳昇的夢境出現,陳昇抵達母親的墓地後,環境中的鑼鼓聲、得知林愛人去世後,林愛人的苗人徒弟為他吹響的最後一首曲子都是此類。如果說臺灣民謠和流行歌橫亙在夢境與現實之間,苗人笙歌更像是穿越生死之界的回聲,與片頭出現的《金剛經》一道,為這部西方美學演繹的電影中注入了神秘的東方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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