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野餐》的詩性研究

2021-01-08 百家號

講故事,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是《路邊野餐》的主要目的。畢贛想要它成為一首詩。《路邊野餐》在開場中,通過旁白,點出了同片名一樣的詩集的名字,暗示了全篇的詩性。一首詩裡面,有個故事;在這個故事裡,有一個詩人,和他的詩。

因為這個緣故,整部電影誘使我們去想像一個關聯,拼湊一個故事,而不是用一般的起承轉合來展現一個故事。在敘事上,前半部分影片是完全碎片化的。不同人物的基本信息、人物之間的關係、故事的邏輯,被完全隱藏在不多的對白和令人疑惑的場景切換中。

行至前半段的三分之二處,觀眾或可真正地抓住這個故事的線頭,從而邁至主線漸漸清晰的後半段中。一位老醫生的愛情往事,陳昇與同母異父兄弟的齟齬,以及陳昇入獄的經歷,至影片中段擰成三股,然後並成一根,推動著陳昇的鎮遠之行。

而途徑小城蕩麥所經歷的時空錯亂和恍惚、火車上衛衛所畫的時鐘之倒轉,則是浪漫的、魔幻的,從前半段的寫實中抽離出來,進入寫意的世界。電影的另外一個特性也揭示了這部電影詩的本質。那就是意象。其中比較明顯的意象是野人、瘋子和時鐘。

這些意象並沒有對情節有著推動功能,但是其多次的出現賦予了整部電影更多層次的意義。野人是從一開始就出現在衛衛口中的一個怖人的意象,隨後一直反覆出現。野人本身並沒有真實地出現,但「野人」作為一個符號,已然是一種危機的象徵。一方面,「野人」象徵了因兄弟之間分裂和父親對衛衛的漠然所帶來的危機。

「野人」經由嚴肅的廣播而擴大,隨著家庭危機的深入而數次漸繁、頻率漸密。另一方面,「野人」這一神秘的事物本身就是對前面所鋪墊的高度寫實的一種解構:本以為是賈樟柯式的對現實的素描,可後來卻被一本正經的野人傳聞潑上了荒誕的色彩,然人不禁去深思生活本身對荒誕的容納性。

瘋子這一意象一共只出現了兩次,但筆者認為,他的出現是不可疏忽的。將脖子上掛滿鞭炮;鑽進廢棄的汽車裡面假裝發動,這些對神經質舉動的刻畫,是對現實的嘲諷。所謂的「正常的」現實:那些刺目的、與自然格格不入的工地、那些砍手活埋的真實故事、那些只顧著玩牌賭博的男男女女……哪一個不比所謂的「瘋癲」更瘋癲?

衛衛畫的時鐘的意象似乎更為易解。它是兩個世界的連接點,把現在、過去與未來變得混沌起來。這個意象作為標識,明明暗暗地出現在每一個轉向混沌世界的地方。通過人在這種混沌世界的錯愕,以一種佛教的視角揭示了:過去、現在、未來之間其實並沒有劃分,心念的轉變可以讓時空不復存在。

這呼應了影片開頭出現的《金剛經》經文:「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除了這些意象的特質,電影中自稱「蹩腳詩人」的陳昇,用一首首自己寫的詩,為一些情景做了詩意的註腳。導演穿插這些非凡奇妙的詩,似乎是為了刻意與凋敝的鄉村、失意的人們和淡漠的關係形成疏離感。下引其中一首筆者最喜歡的詩。

詩性亦反映在電影的鏡頭語言當中。最明顯的莫過於一段長達四十多分鐘的長鏡頭了。導演畢贛自己說起這個長鏡頭的想法時表示,「我想模糊真實與虛無的邊界。有的觀眾會覺得是一場陌生的相會,有的會覺得是一次魔幻現實的重逢。」此外,對於長鏡頭的拍攝技術,畢贛總結為,「我和我的錄音師拍過一年的婚慶。

當時我們會持續跟著新娘、新郎,在酒席中敬酒、穿梭。我覺得這種過程很夢幻自由,很接近詩。」這樣一種自由移動的、不受固定視角束縛的鏡頭,讓人在追隨角色對象的過程中,短暫地聚焦於形形色色的事物當中,無關者的入鏡,更像是夢的無意識性。

詩的反敘事結構,別出心裁的想像、無虛實的邊界,在整部電影裡面都能夠找到痕跡。在一部電影有限的時間和空間中,導演儘可能地讓故事碎片化,最大程度地簡化處理情節,使故事溶解於更深刻的詩意的背景當中。皮爾?保羅?帕索裡尼早在二十世紀中葉就寫下了《詩的電影》,論述了電影的詩性本質。

他在文中強調:電影運用「表情符號系統」來表現的完整世界,是電影進行交流的「工具性」基礎,它先於電影而存在。這個世界是非理性的,因此是神秘的、曖昧的、多義的,總之是「詩的」。在這個意義上,一切電影,不論敘事還是反敘事,又何嘗不是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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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邊野餐》中出現的臺灣老歌也引領觀眾回顧了臺灣的「民歌時代」,那是一個很龐大的文化現象,它開始於1975年,其間的20年、30年,乃至於2015年的「民歌40」,都有很盛大的紀念主題活動。 民歌時代的主力——新格唱片的版權,後來被臺灣滾石唱片全部買下,而《路邊野餐》的歌曲絕大部分版權屬於滾石。
  • 不止《路邊野餐》,這些影片都有你要的"詩和遠方"
    《路邊野餐》海報    1905電影網專稿 「當我的光曝在你的身上,重逢就是一間暗室。」這句話出現在7月15日上映的電影《路邊野餐》宣傳海報上,它來自導演畢贛的一首詩,同時也出現在影片《路邊野餐》中。    《路邊野餐》是畢贛導演的長片處女作,畢贛本身是一位詩人,寫過詩集《路邊野餐》,而影片《路邊野餐》則是他用夢境與現實打造的時空交錯的電影詩。
  • 為什麼會看不懂《路邊野餐》呢?
    無奈觀眾還是把《路邊野餐》當成了故事片來看,甚至與同期上映的幾部商業電影的故事進行對比,殊不知《路邊野餐》打破線性敘事模式的做法就是與商業電影的邏輯背道而馳的。《路邊野餐》是一部思考時間性的電影,導演畢贛不止一次這樣說。
  • 畢贛的《路邊野餐》是致敬了塔可夫斯基,是長鏡頭和詩的交響曲
    畢贛的《路邊野餐》是致敬了塔可夫斯基,是長鏡頭和詩的交響曲。安德烈·塔可夫斯基,1932年4月4日出生於蘇聯小鎮扎弗拉熱,詩人阿爾謝尼·塔可夫斯基之子。1986年12月28日因癌症病逝於巴黎,享年54歲。1979年,安德烈·塔可夫斯基在愛沙尼亞拍出了科幻傑作《潛行者》,電影改編自斯特魯伽茨基兄弟的經典短篇小說《路邊野餐》不由想到畢贛。
  • 騷大人的耳朵 《路邊野餐》以詩入畫和以詩入歌
    騰訊娛樂專稿(主筆 | 騷大人)《路邊野餐》配樂以臺灣民謠和流行歌曲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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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邊野餐》帶來的是相似的感受,儘管影片在日常生活敘事上與侯孝賢如出一轍,但它不同於侯孝賢鏡頭中詩意現實主義的南國,而更接近阿彼察邦筆觸下魔幻現實主義的暹羅。《路邊野餐》是充滿詩意的。它是寫給時間的一首詩,有關過去、現在與未來,有關離別與重逢,有關人生唏噓不已又悵然若失的遺憾,仿佛在時間的廢墟之上,我們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浪者。影片的鏡頭語言有種不動聲色的老練沉穩,且在生離死別的敘事中流露出人世滄桑的生命體驗,讓人難以置信這齣自一位26歲的導演之手。
  • 《路邊野餐》,這是一部極度內向和主觀的電影
    《路邊野餐》整個影片都是夢境。不僅長鏡頭的部分是夢境,整個影片都是一個失去了所有親人的獨身男子的夢。最後火車上的那個逆行的鐘表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提示。這就是關於《路邊野餐》的第一個美學討論——電影中的夢境呈現。很有趣的一個部分,也是被討論較多的,是影片中的音樂。
  • 影視評論地方、白日夢與國家:論《路邊野餐》的時空建構
    畢贛導演的《路邊野餐》在上映後引發熱議,白日夢般無邏輯非線性的敘述、長達40分鐘的長鏡頭、穿插在電影中的詩……都成為人們討論的焦點。
  • 魔性神片《路邊野餐》:詩意就在眼前 不要因難懂而拒絕
    這句話出現在7月15日上映的電影《路邊野餐》宣傳海報上,它來自導演畢贛的一首詩,同時也出現在影片《路邊野餐》中。《路邊野餐》是畢贛導演的長片處女作,畢贛本身是一位詩人,寫過詩集《路邊野餐》,而影片《路邊野餐》則是他用夢境與現實打造的時空交錯的電影詩。
  • 其實,《路邊野餐》也沒那麼難懂
    《路邊野餐》劇照對於我這個湖北人而言,貴州方言、「山路十八彎」、野人傳說、穿著微透內衣的廉價劣質緊身上衣的女人,這些都不陌生,看《路邊野餐》,我沒有絲毫獵奇心。對村民而言,外面的世界和貧困的當地反差太大,有人去了趟凱裡,即《路邊野餐》裡那個看來不那麼發達和特別的城鎮,回村之後就絕望自殺了。快離開時,村民送別支教的大學生們,一起喝了數不清多少碗米酒,朋友第一次喝醉,釋放了大量情緒。聽說《路邊野餐》,就是在這種米酒灌溉下培育出的。所以,請想像一下那個由四十分鐘長鏡頭拍下的沒有時間界限的虛擬村莊,蕩麥,會是怎樣一個地方。
  • 《路邊野餐》:一場關於時間、地域的詩意探索
    不同於賈樟柯粗糲畫面中的生活質感,區別於婁燁搖晃鏡頭下的晦澀意象,《路邊野餐》在綠色蜿蜒的夏日美景中完成了一次時空漫遊。夢裡列車,鏡中虛像,光天下的腐鏽,昏暗中的螢光,舊樓小屋滴雨潮溼,細碎詩詞與流動影像相融,虛實之間穿梭流暢。在場景轉換中,《路邊野餐》找到了一種殘酷的美麗。隨著陳昇回望自己曾經參與、曾經錯過的時間記憶,《路邊野餐》帶著觀眾一起經歷他面對失落的人、事和空間的一場追尋。
  • 中國青年導演畢贛:《路邊野餐》是用長鏡頭寫的詩
    中國青年導演畢贛執導的長片處女作《路邊野餐》獲得「當代影人」競賽單元兩項大獎。 王天行 圖瑞士當地時間2015年8月15日21點,第68屆瑞士洛迦諾國際電影節的頒獎禮上,中國青年導演畢贛執導的長片處女作《路邊野餐》獲得「當代影人」競賽單元最佳新導演獎以及洛迦諾國際電影節最佳處女作兩項大獎。
  • 從中國詩意電影的消散與重組解構電影《路邊野餐》
    二、《路邊野餐》中的詩性特質1、紀實審美不同於第四代第五代電影人在電影當中對權力的膜拜、畫面的表現力、意識形態的抱負、知識分子的民族責任感以及歷史寓言的書寫,在網際網路技術發展之下,攝影機,剪輯軟體走入平常百姓家中,膠片的廢棄拋卻了電影拍攝時的形式感,新的電影人更多在數碼攝像中關注普通人的日常生活,聚焦個體生命經驗。
  • 專訪《路邊野餐》導演:這個時代,所有的「被埋沒」都是藉口
    這半個月裡,《路邊野餐》這部電影在影迷的朋友圈裡被持續刷屏了。
  • 畢贛的《路邊野餐》:國產片這些年缺少的,正是這部電影的氣質
    1、畢贛獨有的氣質《路邊野餐》的氣質亦如同故事所在的那片大霧瀰漫的亞熱帶故土,這是一個紮根於故土現實,又超脫於現實經驗,如夢似幻,結構如同詩歌,使詩句與電影語境無縫銜接的電影。每部電影都有自己的內核,它們不盡相同,有的是搖滾樂,有的是禪,有的則是純粹躁動的荷爾蒙。而《路邊野餐》的內核是首感傷的詩,恬靜而又絢麗。這跟導演畢贛個人的氣質和追求有直接聯繫。
  • 全方位解讀《路邊野餐》:長鏡頭內外的詩與佛
    去年的中國電影也給了世界很多驚喜,處女作方面當屬為畢贛拿下洛迦諾當代影人單元最佳導演的《路邊野餐》。其實他之前已經拍過一部長片《老虎》(2011),但因資金和經驗的限制,質量一般,從未問世。而《路邊野餐》從三月起,分別在法國和臺灣地區公映,口碑極佳的同時,也拿下了對於藝術片來說不錯的票房。今年夏天,這部讓全球評論者耳目一新的影片,在雪藏了一年後,終於要與中國大陸的觀眾見面了。
  • 你眼中的《路邊野餐》?
    在臺灣上映的短短一天裡,我們看到了不同人眼裡的《路邊野餐》,你想知道嗎?
  • 西方最好的電影雜誌都怎麼說《路邊野餐》?
    《電影手冊》將《路邊野餐》定義為一部「自我走失」的電影,不同於將劇情設定在某類刻意的、示意圖式的表達習慣中,這部影片以一根根錯綜複雜的故事線,用或盤旋或直敘的方式,將所有主角自然有機地串連到了一起。仿佛是河流的條條支流,但又都淺嘗輒止,不求深入。
  • 「路邊野餐」背後的「潛行者」
    (左)塔可夫斯基傑作《潛行者》改編自經典短篇小說《路邊野餐》;(右)畢贛導演作品《路邊野餐》畢贛導演無疑是塔可夫斯基的忠實擁躉,無論是對《路邊野餐》的片名選用,還是對長鏡頭的實驗性探索,都在有意無意間將我們引向塔可夫斯基的精神衣缽。
  • 這部電影講了一個奇幻的故事《路邊野餐》
    所以呢,不要讓自己失望畢贛導演的電影《路邊野餐》,之前忘了在哪看到過一次,沒想到這麼快就上映了。不出所料,排片太少,上映才幾天,我點進去一看,唯一的一家為它排片的影院明後天已經沒有場次了,於是今天一定要把它看了。這部電影講了一個奇幻的故事,我無法完全看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