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妙蓮:拓跋宏心頭那粒剜不走的泣血硃砂痣
一個人的一生總有那麼一個轉折點,讓命運的車輪有了未知的走向。很公平,不論是庶民抑或天子,都只能等待著命運的聽召。
對於北魏孝文帝拓跋宏,公元483年就是這樣一個轉折點。
那個時候,他已上位十二載,雖然身後有一個祖母馮太后輔政,但馮太后並非一心奪權、見識短淺的女人,在她的幫助下,漢化改革已然如火如荼地進行,朝堂內外形勢一片大好。拓跋宏正值盛年,他還有大把的好時光去妝點他的河山。
但就在公元483年,一個女人入了宮,從此成為他心上一粒泣血的硃砂痣,即使剜走,到底還是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傷。
那一年,馮太后為十七歲的拓跋宏甄選后妃,擴充內廷,借著職務之便,她選了太師馮熙的兩個女兒,也就是自己的侄女。雖然在輩分上比拓跋宏高了一輩,但年齡卻正相當,北魏皇族又是鮮卑人,沒有那麼多倫常的禁錮,於是順理成章地,馮妙蓮帶著妹妹入了宮。
沒有任何理由。拓跋宏也不知為何就是她,但這就是結果,除了她,任何人都不可以。佳麗三千,團花錦簇,唯她是他的一瓢飲,一枝秀。落入愛情的陷阱,他也不過是最普通的平凡男子,就盼著暮暮與朝朝,耳鬢廝磨。
前朝政事興盛,後又有所愛相伴,他前所未有地意滿志得。
好景不長,就在第三年,馮妙蓮染上了熱疾。眼見她形容一天天地憔悴,他急在心頭,又無計可施。一下早朝,便整日陪在她身旁,擔心她胡思亂想,不好好服藥。他這樣的不避諱,讓馮太后真著了急。熱病傳染性極高,他身為帝王,怎能自降身份,不顧身份,不顧危險,相伴於一個女子身側?阻攔不了他的腳步,就只好將馮妙蓮送出宮去。
理由如此正當,他是帝王,卻也無法拂逆位高權重的馮太后。
走了一個馮妙蓮,皇宮依舊夜夜笙歌,好似一切未曾改變。只有拓跋宏自己清楚,他的心是那樣的空,樂音充耳,衝不走那段與馮妙蓮相互依偎的日子。
大概這就是證明,以前說除她誰都不可以,原以為是衝動之言,她真走了,才知當真除她誰都不可以。她的妹妹與她流著相同的血液,眉眼傾城,巧笑倩兮,但就是進不去他的心。他心裡看得明白,馮妙蓮無人可替。
相思催人老,但日子還得過,過著過著也就習慣。習慣沒她相伴的日夜,也習慣日夜思念她。
四年後,馮太后薨世,自此拓跋宏親政。沒了身旁的大山,來自平原的風開始獵獵作響,改革的旗幟像揚起的帆,帶他駛向他的壯志豪情。
三年喪期結束,他冊立馮妙蓮胞妹為後,填補多年後位空懸的空白,算是給群臣一個交代。
但心裡念念不忘的,還是分隔多年的馮妙蓮。他仍替她委屈,終於又廢了後,立她為皇后。
所有想到想不到的,他都為馮妙蓮做齊了,不是愛到了心坎上做不到這般。他以為,她回來了,一切都還如過去,她還是他琴瑟和鳴的女子,是帝王皇冠上的最後一弧,畫上,便圓滿。
而現實,卻只把他一個人留在了原地。
公元499年,身在鄂北戰場的拓跋宏重病不治,結束了他三十三年的一生。
臨終前,他下旨遣散了所有嬪妃,唯獨要幽皇后馮妙蓮陪葬。從十七歲愛上她到生命終結,十六載韶光,他愛過,傷過,痛過,可即便有再多的愛恨糾纏,這個女人仍是他不變的牽絆。他走了,也要帶走她,生時未能做到的不離不棄,死時真正做到了。
旨意傳回,馮妙蓮呼天喊地不相信,她知道這個男人愛她,愛到能包容她莫大的罪過,他應該是最捨不得她受傷害。這些,她都是知道的。也是因為知道,所以肆意揮霍,荒廢了來之不易的重逢,只為了那一點放不下的哀怨和恨念。
其實,拓跋宏還是心疼她。他死了,空留她一人被虛無的仇恨折磨,磨得越來越不像馮妙蓮,磨得放肆的歡喜下全是悲哀的痛苦,他,於心何忍?倒不如讓她隨他去了,把愛與恨、是與非,都留在人世間。
他身為帝王,豐功偉績,沒有得不到的東西,只這份最想得到的愛情卻那般殘缺。離別人世的那一刻,他心裡該是平靜的,平靜得恍惚回到他與她的初見,浮生未老,風煙俱淨,還有機會能從容地相愛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