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丨郭曉東:論程伊川「性即理」的基本內涵及其工夫論指向

2022-01-31 上海儒學

在宋明道學史上,程伊川(程頤,1033-1107,字正叔,學者稱伊川先生)最大的貢獻之一在於兩個命題的提出,其一是「性即理」,其二是「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長期以來,學界往往從人性論或從心性論的角度來看前一命題,從工夫論的角度來看後一命題,但大多數沒有看到二者之間的內在關係。然而,宋明道學之論本體論心性,無不與工夫密切相關。對心性本體的論述必然要指向工夫,而工夫理論之闡揚,亦離不開心性本體為依據。因此,從工夫論的角度對「性即理」進行重新釋讀,則可以看到,「性即理」之說事實上奠定了伊川工夫理論的基石,涵養用敬、進學致知之工夫學說,則是「性即理」說的必然結論。

 

一、「性即理」的內涵之一:「性」、「氣」之分設

 

欲探究「性即理」這一命題的內涵,我們首先要考察一下這一命題提出的一個基本語境。這一命題是伊川在與弟子討論孟子性善論的時候提出來的:

 

問:「人性本明,因何有蔽」?曰:「此須索理會也。孟子言人性善是也,雖荀、楊亦不知性。孟子所以獨出諸儒者,以能明性也。性無不善,而有不善者才也。性即是理,理則自堯舜至於塗人,一也。才稟於氣,氣有清濁。稟其清者為賢,稟其濁者下愚」。(《遺書》卷十八)

 

棣問:「孔、孟言性不同,如何?」曰:「孟子言性之善,是性之本;孔子言性相近,謂其稟受處不相遠也。……」又問:「才出於氣否」?曰:「氣清則才善,氣濁則才惡。稟得至清之氣生者為聖人,稟得至濁之氣生者為愚人。」……又問:「性如何?」曰:「性即理也,所謂理,性是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至,未有不善。」(《二程遺書》卷二十二上)

 

從孟子性善論的角度來說,必須回答一個基本的問題,即既然人性本善,為什麼本然之人性往往會遭到遮蔽?伊川的弟子就提出了這樣的一個問題。人之所以有不善,孟子的回答是人「不能盡其才」。很顯然,孟子所謂的「才」,所指向的仍然是「性」。而伊川則做出與孟子不同的回答,在他看來,人之所以有不善,恰恰是因為人的「才」。而所謂的「才」,則是一個與「氣」相關聯的概念,「才」由「氣」所決定,「氣」被認為有清濁之分,所以「才」也就有了善與不善的分別。而「性」則不同。對伊川來說,既然有可能造成不善的「才」從「性」中被剝離了出去,剩下的就是無所不善的「性」。而「性」之所以「無不善」,則由「理」來加以保證。「理」是無所不善的,所以可以說「性」是無所不善的。

 

從表面上看,伊川「性即理」這一命題,只是用「理」來規定「性」,從而以「理」來保證「性」的「善」。然而這一論述潛在的前提則已經預設了「性」與「才」、「氣」的對立,將「才」從「性」中剝離出去,也就是使「性」與「氣」區別開來,從而將善歸之於「性」而將不善歸之於「氣」。由此可見,「性」「氣」分設或「性」「才」分設,事實上是「性即理」這一說法應有的題中之義。

 

而這種與「性」相對立的「才」或「氣」,伊川有時也把它稱為「性」:

 

孟子言性,當隨文看。不以告子「生之謂性」為不然者,此亦性也,彼命受生之後謂之性爾,故不同。繼之以「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與?」然不害為一。若乃孟子之言善者,乃極本窮源之性。(《遺書》卷三)

 

「生之謂性」,與「天命之謂性」,同乎?性字不可一概論。「生之謂性」,止訓所稟受也。「天命之謂性」,此言性之理也。今人言天性柔緩,天性剛急,俗言天成,皆生來如此,此訓所稟受也。若性之理也,則無不善,曰天者,自然之理也。(《遺書》卷二四)

 

這樣,伊川一方面把「生之謂性」與「天命之謂性」嚴格地區分了開來,另一方面則又從「生之謂性」的角度出發,認為人有「稟受」之性。但在伊川看來,能在嚴格意義上稱得上「性」的,只有在孟子「性善論」意義上的「性」,它是本於「天」的天命之性,伊川稱之為「極本窮源之性」,有時又稱之為「性之理」或「性之本」等等,這是真正意義上的「性」。而「生之謂性」,是由受生之後因稟「氣」而有的「性」,是氣稟自身的屬性,如性之緩急剛柔之類,它與牛所有的「牛之性」,馬所有的「馬之性」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所以伊川訓之為「所稟受」,稱之為「氣質之性」,亦即伊川所謂的「才」。值得注意的是,程明道雖然也從氣稟的角度說「生之謂性」,但並不是像伊川那樣就氣稟論「氣質之性」,同時又另外別立一個本然之性。對於明道來說,實是通過此氣稟來指向其本然之性,認為本然之性只有通過氣稟才可能被我們所領會,離開此氣稟也就談不上性,因而說「性即氣,氣即性。」(《遺書》卷一)相較而言,伊川「氣質之性」的說法更接近於橫渠。就像橫渠立「氣質之性」之名的同時,又稱「君子有弗性者焉」一樣(《正蒙·誠明》),伊川雖然也承認有「生之謂性」的合理性,但稱之為「才」的「氣質之性」嚴格意義上說也不能被稱為「性」,在伊川看來,孔子說「性相近」,荀子說「性惡」,楊雄說「性善惡混」,所說的充其量只是「氣性」或「才性」,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性」,所以他才說「荀、楊亦不知性」。

 

儘管如此,「性」「氣」分設本身就意味著稟受之「性」仍然有其存在的意義。在他看來,孟子雖然把握住了真正意義上的「性」,但卻沒有說清楚「才」與「氣」。而事實上,「才」與「氣」在人的成德過程中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

 

人之稟賦有無可奈何者,聖人所以戒忿疾於頑。(《遺書》卷三)

 

大抵人有身,便有自私之理,宜其與道難一。(《遺書》卷三)

 

因此,忽視「氣質之性」,而僅僅談論「本然之性」或「性之理」是不夠的,正是由於「氣質之性」構成了人成德之路上的一個重要的負面因素,所以學者的工夫就必須努力加以對治。在伊川看來,「大賢以下即論才,大賢以上即不論才」(《遺書》卷十八)。也就是說,大賢以上的聖人與賢人,所稟得的「氣」清「才」美,所謂「堯舜性之」,「由仁義行」,所作所為無不合於道,所以可以「不論才」;而對於大賢以下的一般人來說,「才」始終都是一個成德的障礙,這是所謂「人之稟賦」的「無可奈何」處,因此,「大賢之下」的人在成德工夫中,就不能不考慮到「才」的因素。但所謂「無可奈何」,並不是要人們「自暴自棄」,而是認為通過學者的工夫,即可以「變化氣質」而「復性之本」:

 

除是積學既久,能變化氣質,則愚必明,柔必強。(《遺書》卷十八)

 

夫學而知之,氣無清濁,皆可至於善而復性之本。(《遺書》卷二二上)

 

從這裡我們可以看出伊川之重視克己、閑邪之類收束身心之工夫的原因所在。所以在伊川看來,如果僅講「氣質之性」而不講「天命之性」,固然是「不知性」,但反過來若僅講「天命之性」而不講「氣質之性」,對於一般的學者來說同樣也有所不足,就這一意義上說,「論性不論氣不備,論氣不論性不明」。南宋朱子弟子陳埴進一步發揮此義說:「孟子專說義理之性,諸子專說氣稟之性。專說義理,則惡無所歸,是論性不論氣,孟子之說為未備;專說氣稟則善惡無所別,是論氣不論性,諸子之論為不明。」(《木鐘集》卷十)這樣,通過「性即理」這一命題,伊川以「性」、「氣」分設的方式,既解決了性善論之根據及惡何以可能的問題,同時又為成德之工夫指明了方向。

 

二、「性即理」的內涵之二:「性」、「情」之分設

 

但「性即理」這一命題的內涵對於伊川來說並不止於「性」、「氣」之分設。在伊川看來,此「性」、「氣」之分設,對於人心而言,則進而又體現為「性」、「情」之分設。早在伊川十八歲時所作的《顏子所好何學論》中,就已明確地提出了「性其情」的主張。「性」、「情」之分,本是中國思想中固有的傳統,漢晉時期的學者多有相關的說法,伊川早年「性其情」的主張,也可直接追溯到王弼那裡。然而,如果說伊川早年的主張尚有前人印跡的話,其中歲以後「性即理」這一命題的提出,遂度越諸子,成為朱子所謂的「無人道得到這處」。(《朱子語類》卷九五)

 

對「性」、「情」關係的討論則離不開「心」。伊川論「心」、「性」、「情」三者的關係說:

 

問:「心有善惡否?」曰:「在天為命,在義為理,在人為性,主於身為心,其實一也。心本善,發於思慮,則有善有不善。若要發,則可謂之情,不可謂之心。譬如水,只謂之水,至於流而為派,或行於東,或行於西,卻謂之流也」。(《遺書》卷十八)

 

性之本謂之命,性之自然者謂之天,自性之有形者謂之心,自性之有動者謂之情,凡此數者皆一也。(《遺書》卷二五)

 

問:「喜怒出於性否」?曰:「固是。才有生識,便有性,有性便有情。無性安得情」?又問:「喜怒出於外,如何」?曰:「非出於外,感於外而發於中也」。問:「性之有喜怒,猶水之有波否」?曰:「然。湛然平靜如鏡者,水之性也。及遇沙石,或地勢不平,便有湍激;或風行其上,便為波濤洶湧。此豈水之性也哉?人性中只有四端,又豈有許多不善底事?然無水安得波浪,無性安得情也?」(《遺書》卷十八)

 

在伊川看來,「性」為天命所賦,但天命既然賦之於人,則需要有所著落,這一天命之「性」著落於人身上的載體就是「心」,這也就是伊川「自性之有形者謂之心」的意思所在。然而,「性」本身作為「理」,何以會「有形」?因此這一表述多少有不夠諦當之處,故朱子認為此句「難曉,不知有形二字合如何說」(《朱熹集》卷七三),又懷疑這是「門人記錄之誤」。(《朱子語類》卷五九)作為「理」的「性」當然應該是無形的,但具體落實於人的身上時,卻必須有一個有形的載體,這就是「心」,這也就是所謂的「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遺書》卷二一下)可見,更準確的說法應是「主於身為心」。因此,就心性關係而言,「心」是「性」的載體,「性」是「心」的本體。自「心」作為有形之載體而言,則與「氣」相連屬;而從「心」之有「性」作為其本體而言,又通於道,甚至可以說「心即性」:

 

問:「人之形體有限量,心有限量否?」曰:「論心之形,則安得無限量?」又問:「自是人有限量。以有限之形,有限之氣,苟不通之以道,安得無限量?」孟子曰:『盡其心,知其性』,心即性也。在天為命,在人為性,論其所主為心,其實只是一個道。苟能通之以道,又豈有限量?天下更無性外之物。若雲有限量,除去性外有物始得。(《遺書》卷十八)

 

可見在這一意義上「心」與「性」的關係是一而二、二而一。在此「心」、「性」分疏的前提下,則相應地有「性」、「情」之分,「性」與「情」的區分亦系之於「心」,在《與呂與叔論中書》中,伊川指出:

 

心一也,有指體而言者(注:寂然不動是也),有指用而言者(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是也)。(《文集》卷九)

 

所謂「心」之「寂然不動」之「體」,無疑指的就是「性」;就「用」而言,則是「情」。就「性」作為「體」而要表現出它的「用」來說,有作為「體」的「性」,就有作為「用」的「情」,也就是說,「性」應當表現為「情」,就此我們可以接受伊川「有性便有情」的說法。然而,在伊川那裡,「理」是不動的,因此,伊川「自性之有動者謂之情」之類的說法還是不太合適。即使是「有性便有情」這種說法也有待檢討。伊川以「水波之喻」來論證「有性便有情」,但這一論證多少也有些問題。事實上,伊川於水波之喻中混淆了「水」與「水之性」。「水之性」固然可以比喻為人之「性」,「波」也可以比喻作「情」,但「波」之所以為「波」,並不是因為有「水之性」,而是因為有「水」。「水」與「水之性」不同,「水」仍是有形質的東西,「水之性」則是「無形」的「理」。如果要接著這個比喻說的話,那麼我們可以把「水」比喻作「心」。相形之下,伊川「水流之喻」則要諦當得多,在這一比喻中,伊川正是把水比喻作「心」,把水之流而為派比喻作「情」。因此,嚴密地說,應該是「性」由「心」而生「情」,「情」則為「心」之所發,這正如伊川所比喻的:「心」如「谷種」,其所具有之生機為「性」,而其發生則為「情」。(《遺書》卷十八)也就是說,種子之發生(情)是生機(性)引發,但生機不能夠自己發生,必須借種子(心)而發生,正是由種子之活動,生機才得以發生,這正如朱子所說的:「性便是許多道理,得之於天而具於心者。發於智識念慮處,皆是情。」(《朱子語類》卷九八)

 

為了進一步說明此「性」、「情」之分,伊川又以「仁」與「愛」的關係為例進行了討論:萬物皆有性,此五常性也。若夫惻隱之類,皆情也,凡動者謂之情。(《遺書》卷九)

 

仁義禮智信,於性上要言此五事,須要分別出。若仁則固一,一所以為仁。惻隱則屬愛,乃情也,非性也。(《遺書》卷十五)

 

問仁。曰:「此在諸公自思之,將聖賢所言仁處,類聚觀之,體認出來。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也』。後人遂以愛為仁。惻隱固是愛也。愛自是情,仁自是性,豈可專以愛為仁?孟子言惻隱為仁,蓋為前已言『惻隱之心,仁之端也』,既曰仁之端,則不可便謂之仁。(《遺書》卷十八)

 

在伊川看來,「仁義禮智信」作為「理」,自然屬於「性」,而由「心」所發出來的「惻隱」、「愛」等等,並不能稱為「性」,而只能稱為「情」。同樣,即便是「孝悌」之類儒家最基本的倫理原則,在伊川看來也只能是「情」,因為它只是在「用」的層面上說,而不是作為「性」的「仁」。(《遺書》卷十八)

 

「情」既為「心」之發用,而就「心」而言,「心」既是有形質的東西,即「有限之形,有限之氣」,其實是屬「氣」的。這樣,由具有「氣」之屬性的「心」而發出來的「情」,同樣也就具有「氣」的屬性,從而是「有善有不善」。就這個意義上說,「性」「情」之分其實也就是變相的「性」「氣」之分。

 

三、「性即理」的工夫論之指向

「性即理」之說可以說是宋明道學最基本的命題之一,在道學史上有著重要地位,它與橫渠的「心統性情」說一起構成了朱子心性理論的兩條最基本的支柱,故朱子對它評價極高,認為是「無人道得到這處」,「直自孔子後,惟是伊川說得盡,這一句便是千萬世說性之根基!」(《朱子語類》卷九五)

 

「性即理」這一命題的核心內涵便是以「理」訓「性」,因此「性」「氣」之分的實質上也就是「理」「氣」之分:

 

離了陰陽更無道,所以陰陽者是道也。陰陽,氣也。氣是形而下者,道是形而上者。(《遺書》卷十五)

 

「一陰一陽之謂道」,道非陰陽也,所以一陰一陽道也,如一闔一闢謂之變。(《遺書》卷三)

 

所謂的「道」,也就是「理」。很顯然,這種「理」「氣」之分設,不外乎是要表明,「然」與「所以然」、「形上」與「形下」的區別。這種「然」與「所以然」、「形上」與「形下」的區別,表現於人之一心,也正是「性」與「氣」、「性」與「情」的區別。

 

就「性即理」這一命題而言,除了以「理」來規定「性」之外,同時也意味著以「性」來規定「理」:「所謂理,性是也。」由此看來,「理」「氣」之分設,並不僅僅是為了說明「氣」之「所以然」,而是以仁義禮智之「性」之「理」,來說明具有氣質之性、有形氣之心的人類的道德生活之可能的所以然,從而為有形氣之身的人提供成德可能之根據,並由此指向人成德可能之工夫。事實上,在伊川的思想體系中,單純的理氣問題並不是他關注的主要對象,只有依性情而說理氣,才能彰顯出其理氣論的意義所在。

 

就伊川的工夫論來說,最經典的表述莫過於「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遺書》卷十八)一語,它代表了伊川學中的兩種最基本的工夫路徑,即涵養用敬與格物致知,而這兩個路徑我們都可以從「性即理」這一命題找到本體論之依據。

 

就「性即理」這一命題而言,無論是「性」「氣」分設還是「性」「情」分設,在工夫上都指向人心中的「氣」之屬性。伊川說:「理與心一,而人不能會之為一。」(《遺書》卷五)而之所以不能「會之為一」,正是因為人的稟賦有「無可奈何」之處,所以只能夠通過收束身心以「性其情」來加以對治。因此,伊川極其重視「治心」的工夫,這一工夫也就是所謂「敬」的工夫,所以伊川說「入道莫如敬」(《遺書》卷三),又說「學者莫若且先理會得敬」(《遺書》卷十八),又如邵伯溫問:「心術最難,如何執持?」伊川僅回答一個「敬」字。(《遺書》卷二二上)可見,「主敬」對於伊川來說即是學者的入門工夫。而所謂的「敬」,在伊川看來,指的是一種「閑邪」之道,人只有在動容貌、整思慮,整齊嚴肅時才能生敬,它一方面使人去除物慾所帶來的昏蔽,另一方面則要使心思不放逸、不走作,正如唐君毅先生所說,「此乃由於伊川更見得人心之有人慾氣稟之蔽,其性理與氣,有不合一之一面,為人心之病痛所生之故。」這種涵養用敬的工夫,是程門最重要的教法,後來基本上被朱子完全繼承下來,成為程朱一系最重要的工夫之一。朱子稱:「程先生所以有功於後學者,最是敬之一字有力」。又說:「敬者工夫之妙,聖學之成始成終者皆由此。秦漢以來,諸儒皆不識這敬字。直至程子方說得親切」。(《朱子語類》卷十二)

 

對於伊川來說,涵養用敬,對治的只是人心中「氣」的一面,即通過「敬」的方法對「心」加以涵養約束,從而使得「心」有可能與「理」合一,這是工夫的消極一面;然而,人「心」作為「性」的載體,既秉承有「天命之性」,則尚有「理」的一面,只有彰顯人性中固有之「天理」,才可能「性其情」而成其德,因此,必須通過對「理」的體認來達到「心與理一」,這是工夫的積極一面。而就「理」而言,伊川認為「天下只有一個理」(《遺書》卷十八),又曰「內外一理」,故可能通過對「物」之「理」的了解來明「心」之「理」,因此,從工夫層面上說,除了主敬涵養之外,又必須有「窮理」之學。為此伊川借用《大學》的「格物致知」之說,來作為此「窮理」的工夫法門,從而正式開出格物窮理、進學致知之工夫。9

 

因此,伊川之工夫論,我們完全可以從「性即理」這一命題中找出其依據所在,一方面固然可以以涵養用敬以對治「氣」,從而使得「心」與「性」真正意義上做到是二而一;另一方面則以「格物」、「致知」以窮盡「理」,使本然已有之「理」能夠通過工夫得以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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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D03443《大乘五門十地實相論》以真如為佛性之「體」;同時,真如佛性為生死煩惱與出世功德的根據,即依真如佛性之「性理」而有煩惱和出世功德。灌頂《大般涅槃經疏》卷二十四提到:「地人解雲,真神佛性如敝帛裡金,大慈大悲十力相好,此事具有,為惑所覆;若除煩惱,即得見之,除敝帛已,即得黃金。」 佛性如破敗棉帛裡的黃金,這與前面「萬惑交心喻稠林,能隱真如佛性,令人不見」是一致的。
  • 《寶性論》(6)
    周四周五講《寶性論》,普賢雲供我這個課也不間斷,其他堪布堪姆可能沒課。一般來講,比較穩重的人,住在一個對於自己適宜修行的地方很好。我總結自己人生,法王如意寶在世的二十個年頭,這個過程我一心一意,當時有很多高僧大德,我都有信心,但記憶中從來沒有去過。清淨心好的人依止上師越多越好,邪見比較重的如果對一個上師產生信心就好好依止。
  • 論價值理性及其異化
    韋伯在其社會行為理論中不僅把人的社會行為取向分析為,「價值合乎理性」即價值理性和「目的合乎理性」即工具理性的理性社會行為取向不斷地「祛魅」於「情感的」和「習俗的」的非理性社會行為取向的歷史過程;而且更在實際上指出了「行為的價值合乎理性的取向」和「目的合乎理性的取向」都有可能在「處於形形色色的不同的關係中」(49)發生異化。
  • 關於理欲、公私及動靜----東海客廳論人慾
    關於理欲、公私及動靜----東海客廳論人慾 餘東海 七情六慾皆人類之常,本性之用。
  • 論樁功之肩撐肘橫
    旋,交叉互換,膝縱足提,全身力如抽絲」,此段話為該文《技擊提綱》中的第8條,在參讀其餘9條內容,可知王先生在這裡明確指定這些內容是對意拳自身內在形體意境和致用的基本功夫要求,屬於「體。用」混合而論的述拳方法。「肩撐。肘橫」既是技擊時肩肘技術的要點,又是修煉肩肘功法的要點。如何理解「肩撐肘橫」之體用?「肩撐肘橫」和「沉肩墜肘」之功夫內容。技擊技術要點是否相同?
  • 張嘉軍:論裁判規則的基本含義及其功能
    申言之,當下學術界對裁判規則的基本內涵、功能、生成機制等問題都缺乏應有的研究與關注。在裁判規則已經成為網絡「熱詞」的今天,尤有必要深化對裁判規則基本內容的研究。基於此,筆者擬對裁判規則的基本內涵、基本類型及其功能做初步探討,寄希望於推動學術界乃至實務界對裁判規則的深層次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