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立 微信公眾號:水煮法律 boilaw
夜已深,食堂的燈還亮著。
食堂不大,就在廚師的單居室裡。
深夜的食堂裡,只有一個廚師和一個顧客。
一個想像不到會下廚的黑手黨業餘廚師——律香川。
一個從不下廚又無所謂食物的職業殺手——孟星魂。
顧客只懂殺人,不懂吃。
廚師懂殺人,也懂得吃,更懂得撩人的胃口。
撩胃和撩妹一樣,都是技術活。
不懂撩胃的,就像不會撩妹的屌絲,只懂得「在嗎、多喝水、早點睡」。
比如這樣聊。吃什麼?隨便。然後呢?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懂撩胃的,比如律香川,是這樣聊與撩的。
「你現在一定很餓,是不是?」
不餓的聽了也會有點餓,餓了的聽了就更餓了。
「很餓,也很累,所以不吃也睡得著。」
不懂撩的廚師聽到這,一般就放棄了。
「但吃了就睡得更好。」
一句話又把話拉了回來,任誰聽了都不會拒絕,更何況是個飢腸轆轆的人。
「你喜歡吃甜的?還是鹹的?」
做問答題,不如做選擇題,最好還是單選題。顧客懂得怎麼答了,廚師就懂得怎麼做了。
「我不吃甜的。」
「我也一樣──這裡還有香腸和風雞,再來碗蛋炒飯好不好?」
蛋、飯、香腸和風雞,就這幾樣簡單的食材,卻被廚師欲擒故縱,吊足顧客的胃口,還一下拉近了距離。
「很好。」
當然很好。餓狠的時候,一碗泡麵都是好的,蛋炒飯配香腸和風雞就是人間美味了。
撩到這就完了嗎?撩到這只是水煮法律的九流水準。
把吃聊進人生的,才是一流廚師的水準。
黑手黨高管律香川一邊炒著蛋,一邊聊人生。
「你一定可以看得出,我沒有多少朋友,一個人到了我這樣的地位,就好像會忽然變得沒有朋友了。」
哥,你炒的不是蛋炒飯,炒的是寂寞啊!
「我懂。」
「現在我們一起在廚房裡炒蛋,我對你說了這些話,我們好像已經是朋友,但以後說不定很快就會變了。」
不就炒個蛋嘛,怎麼炒著炒著就炒成知己了?還好孟星魂是男的,也不是同志,不然十有八九就淪陷愛河了。
「你說不定會變成我的屬下,也說不定會變成我競爭的對手,到那時我們就不會再是朋友了。」
高手啊!炒個蛋飯,都打埋伏。
「但有些事卻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哪些事?」
「譬如說,蛋和飯炒在一起,就一定是蛋炒飯,永遠不會變成肉絲炒麵的。」
「我第一眼就看出你是一個值得交的朋友,只希望我們能像蛋炒飯一樣,永遠不要變成別的。」
能把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面殺手聊成分不開的蛋炒飯的,除了律香川,也沒誰了。
「嗤拉」一聲,蛋下了油鍋。
蛋炒飯又熱又香,風雞和香腸也做得很好。
顧客不再是顧客,而是交心的朋友。
只有朋友,才會真心點讚,「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麼香的蛋炒飯」。
深夜食堂,律香川的蛋炒飯,就算米其林三星餐廳的國際名廚做的招牌菜也比不上!
友情的味道,深藏在記憶裡,永遠忘不了。
我曾嘗過這樣的味道。
在西政讀書時,我養成了晚睡晚起的好習慣。
晚起有一個不好的地方:容易遲到,如果被年級老師逮著,就更不好了。
晚起也有一個好的地方:既已遲到,不如曠課去享受一頓讓心情美麗的早餐。
西政老校區食堂的飯菜,真不咋的,即使像我這樣不太挑食的,也是嫌棄的。
所以,遇到可以享受早餐的時候(其實每天都是),我都會果斷放棄食堂,慢悠悠地晃到學校後門一家不起眼的小食店。
「老闆,一碗白粥,一盤蒸餃。」
「好哩!」老闆應著,總是順手上一小碟友情贈送的泡菜。
泡菜裡沒有什麼特別的材料,就是蘿蔔、白菜。但那一碟紅白翠綠,我總是吃得很爽口,很開心。
奇怪的是,畢業以後,我再沒吃到過那麼好吃的泡菜。
畢業那年,在離校的前一天晚上,不知是誰不知從哪搞來一臺CD機和一張Kenny G的CD。一夥即將各奔東西的人,擠在寢室裡,都沒說話,安安靜靜地聽著那首《Going home》。
我的心也隨著在風中飄動的薩克斯風旋律,飄到了遠方的故鄉。
奇怪的是,畢業以後,我再沒聽到過那麼好聽的《Goinghome》。
泡菜還是泡菜,吃泡菜的地方卻不一樣了。
薩克斯風還是薩克斯風,聽歌的心情卻不一樣了。
蛋炒飯還是蛋炒飯,炒飯的人和吃飯的人卻「不一樣」了。
孟星魂回過頭,就看見了律香川。
律香川,還是那麼帥,那麼親切,那麼乾淨,那麼如沐春風地笑著。
但孟星魂卻已笑不出來。
律香川微笑著道:「我們好像已有一年多沒見了,你還記不記得半夜廚房裡的蛋炒飯?」
孟星魂道:「我忘不了。」
律香川道:「那麼我們還是朋友?」
孟星魂道:「不是!」
天涯陌路,生死相對。
蛋炒飯不再是深夜食堂的蛋炒飯,朋友不再是聊吃與人生的朋友。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咫尺天涯,而是蛋與飯分開的距離。
但他們依然記得那碗蛋炒飯的味道,我依然記得那碟泡菜的滋味。
一碗蛋炒飯,一世朋友情。
一座城,一碟泡菜;一首歌,一所大學。
傲嬌的殺手曾經說過,「但有些事卻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這首歌還是記憶中的味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