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剛出版的莫言新作——中短篇小說集《晚熟的人》正熱得燙手,距離他上部作品出版已有十年。
作為中國首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桂冠當頭,莫言在獲獎最初的一年裡,竟然忙得一整年連一本書都沒看。
據統計,截至2016年,莫言獲獎後去了全世界至少34個不同的城市,參加過26次會議、18次講座,題了幾千次字,籤了幾萬個名。
這段經歷會給他帶來怎樣的影響?他的新作或能回應各種好奇心,也註定充滿爭議。昨晚,莫言做了自己的直播首秀,與央視主持人王寧、中國作協副主席李敬澤、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家畢飛宇舉行了一場線上文學對談,與讀者分享這部作品。
究竟分享了哪些乾貨?藝綻君幫你做了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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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是《晚熟的人》?
《晚熟的人》如同莫言的獲獎後記,他將自己寫進小說,用幽默的筆調,毫不避諱地向讀者敞開了獲諾獎後的生活裡外。全書一共十二個故事,讀者可以隨著故事中的「莫言」,見證一次「衣錦還鄉」之旅,也見證百態人情,萬象世間。
莫言表示,十年來,看待自己的角度變了,年齡變大了,視野變廣闊了,思想變複雜了,身份也發生了變化,「過去我僅僅是個知名作家,因為諾獎,讓我的作家身份添加了更加複雜的色彩。在當今的商業社會,這樣一個人回到故鄉,他遇到的人、遇到的事就比過去豐富多了。」
對於書名中的「晚熟」二字,莫言解釋:「晚熟,還是希望不斷超越自己,不希望自己過早成熟、定型,希望自己晚熟,讓自己的藝術生命更長久一些,雖然這難度很大。」
2
真的有「諾獎魔咒」麼?
2012年,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有人說,莫言將陷入「諾獎魔咒」——得了諾獎就很難再進行持續創作。
莫言坦言,所謂「諾獎魔咒」是個客觀存在。因為一般得諾獎的作家都是七老八十了,創作巔峰已經過去,當然也有很多作家在獲獎後又寫出了偉大的作品,比如馬爾克斯獲獎後就寫出了《霍亂時期的愛情》。「我只能說,我一直在寫作,一直在努力,為新書做著準備。」 至於能否打破魔咒,還需留給讀者評判。
3
為什麼不是長篇?
很多人都期待著莫言的長篇新作,但《晚熟的人》是一部中短篇小說集。對於為何沒寫出長篇的疑問,莫言表示,他從不認為「一個作家只有拿出一部長篇才能證明自己」。但他說,他也有一個長篇的夢想,想寫一部時代不一樣、故事不一樣、語言不一樣的長篇,希望在最近幾年能拿出來,給大家耳目一新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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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中的莫言是不是莫言本人?
莫言講故事向來愛用第一人稱「我」,《晚熟的人》延續了這一習慣。不同的是,這12個故事中的「我」大都借用了作家本人當下的年齡和身份,莫言真正將自己寫進了故事裡。
讀者隨著小說裡的這位「莫言」,獲獎後回到高密東北鄉,發現家鄉一夕之間成了旅遊勝地,《紅高粱》影視城拔地而起,山寨版「土匪窩」和「縣衙門」突然湧現,「還有我家那五間搖搖欲倒的破房子,竟然也堂而皇之地掛上了牌子,成了景點」。每天都有人來參觀,來自天南地北的遊客,甚至還有不遠萬裡前來的外國人。
書中的「我」,是不是莫言本人呢?他說:「起碼是我的一部分,敢把我的名字放進去,就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我跟小說裡的莫言是在互相對視,我在看他,他在看我,有時候他在小說裡的表現是我控制不了的,他在小說裡不想做的事,也許我在生活中做了很多。這種關係就像是,孫悟空拔下一根毫毛,變成了一隻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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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是誰?
不同於以往所有的作品,莫言第一次在作品中引入了當下社會的「新人」——網絡「大咖」高參。高參深諳網際網路運作規律,最擅長胡編亂造、添油加醋,靠販賣謠言發家致富。她手下有上百個鐵桿水軍,讓咬誰就咬誰,讓捧誰就捧誰,將網絡玩弄於股掌之中。高參有一句名言:「在生活中,一萬個人也成不了大氣候,但網絡上,一百個人便可以掀起滔天巨浪。」
這樣一位「新人」的加入,也反映了莫言對當下的關注。他說:「我也有手機,有微信,有朋友圈。剛開始很入迷,天天看朋友圈,聽到風就是雨,現在發現不是那麼回事,也會看一看,但不會浪費太多時間了。」他觀察到,移動網際網路時代的到來,讓農村裡的老年人也突然成長了起來,他們對網絡的熟悉、對外部世界的了解,和城裡的年輕人是一樣的,所以便在書裡也寫了這樣一個人物。「這樣的人物是時代造就的,也是我過去小說中從沒有出現過的。」
在直播的後半程,莫言化身「知心爺爺」,耐心回答年輕網友提問。看到大家紛紛送上「愛心」,第一次直播的他表示「很感動」。當被問到如何看待「流量」問題時,他笑稱:「我只知道流量多了就得開閘洩洪,不然容易發洪水。」
我的文學素養一般,擔心看不懂怎麼辦?
莫言:我向你保證,可以看懂。如果年輕30歲,我的小說你可能看不懂,現在我的小說你肯定能看懂。因為在80年代,大家都在追求現代派的手法,隨著人慢慢成熟,才意識到,用最普通的、最平常的語言,才能顯示出一個作家真正的成熟。
越來越多人購買電子書,選擇線上閱讀,您怎麼看?
莫言:用手機、電腦閱讀,也是閱讀的重要構成部分。沒有高下之分。我個人感覺,手捧一本紙質書更像閱讀,更能找到感覺,更能夠細讀,還能夠邊讀邊記筆記。紙質書在很長一段時間都會長期存在,不會被電子書消滅掉。
可以推薦一下您最近在看的書或影視作品麼?
莫言:這兩年在大量閱讀地方志,其中有很多人對親身經歷歷史事件的回憶,讓我仿佛能回到那個時代,這兩年我也跑遍了高密周邊的十幾個縣市,每到一個地方,先搜集地方志,再看博物館和名勝古蹟,這樣既有對文字的閱讀,也有對自然景觀的閱讀,更能讀出歷史的深邃。假如要寫歷史小說,這些功課是必須要做的。
不寫作時,您一般做些什麼?
莫言:我是個沒什麼生活趣味的人,讀讀書、散散步。(嘉賓透露莫言喜歡寫字、畫畫,他接著說)最近這十來年,中國作家裡寫毛筆字、畫畫的人太多了,這讓我很欣慰。不用毛筆寫字,是看不懂古文的,讀不懂《紅樓夢》的,這不止是一種藝術訓練,而是對傳統文化的一種尋根。
我想成為一名網絡作家,但家長很反對。您當年投身寫作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怎麼解決的?
莫言:我一直反對把網絡文學不當文學來看。你可以把網絡兩個字去掉。至於寫作中的困難,寫作時間越長,遇到的困難越多。我現在舉步維艱,80年代我想怎麼寫就怎麼寫,幾乎不考慮讀者,現在就沒有那麼自由了。我了解的文學越來越多,就不想重複別人用過的辦法了,也不想重複過去自己寫過的東西,但做到很難。你們這麼年輕,有困難就克服唄,至於家裡人不支持,要找到他們不支持的具體原因。
直播的最後,主持人請莫言談談文學的意義。他說——
文學最大的用處,就是它沒有用處。科學的發展能直接改變人的生活。但文學對人類、對社會的作用,不是這麼發揮的。
來源:藝綻 作者 李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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