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漢江》 唐·宋之問
嶺外音書斷,經冬復歷春。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客居嶺外與家裡音信斷絕,經過了冬天又到了春天。離故鄉越近心中越膽怯,不敢詢問從家那邊過來的人。
這首詩有個爭議的地方就是,有些人認為作者應該是李頻,在部分老的《唐詩三百首》版本中作者也是李頻。但我們在這裡,按照流傳比較廣的說法,以宋之問所寫來學習。
作者,宋之問(約656 — 約712),字延清,名少連,漢族,汾州(今山西汾陽市)人,初唐時期的詩人,與沈佺期並稱「沈宋」。唐高宗上元二年(675),進士及第,當時掌握實權的是武則天,富有才學的宋之問深得賞識,被召入文學館,不久出授洛州參軍,永隆元年(681), 與楊炯一起進入崇文館任學士。與陳子昂、盧藏用、司馬承禎、王適、畢構、李白、孟浩然、王維、賀知章稱為仙宗十友。
神龍二年(706年),宋之問途經漢水時寫下此詩。本詩中所寫漢江即指的是漢水。是長江最大支流,源出陝西,經湖北流入長江。當時,作者媚附武則天的男寵張易之,武則天去世後,唐中宗將其貶為瀧州參軍。瀧州在嶺南,即詩中所提到的嶺外,指的是五嶺以南的廣東省廣大地區。唐代常作罪臣的流放地,貶往那裡的官員因不適應當地的自然地理條件和生活習俗,往往不能生還。神龍元年(705年)十月宋之問過嶺,次年春即冒險逃回洛陽,途經漢江時寫下了這首詩。
前兩句,作者追敘了貶居嶺南的情況。蠻荒之地,又和家人音訊隔絕,存亡未卜。卻又在這種情況下經冬歷春,捱過漫長的時間。詩人困居貶所時那種與世隔絕的處境,失去任何精神慰藉的生活情景,以及度日如年、難以忍受的精神痛苦,都歷歷可見,鮮明可觸。起首這兩句平平敘起,從容承接,看似沒有什麼驚人之筆,但它在全篇中的地位、作用很重要。有了這個背景,下兩句流傳千古的詩句才字字有根。
「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長年離家在外,得不到一點故鄉的音信,不知故鄉情況如何?家人是否安好?因此越走近故鄉,內心就越發恐慌。即使在路上遇見來自故鄉的人,內心雖迫切想知道故鄉的情形,卻反而猶豫躊躇不敢發問。
因為詩人貶居嶺外,又長期沒有家人的任何音訊,一方面固然日夜在思念家人,另一方面又時刻擔心家人的命運。宋之問此時的身份就是個「逃犯」,逃犯最害怕的是什麼?當然是害怕被有司發現,所以,才有了離家鄉越近,內心越害怕的糾結。原先的擔心、憂慮和模糊的不祥預感,此刻似乎馬上就會被路上所遇到的某個熟人所證實,變成活生生的殘酷現實;而長期來夢寐以求的與家人團聚的願望則立即會被無情的現實所粉碎。
「情更怯」與「不敢問」更能體現詩人此際強自抑制的急切願望和由此造成的精神痛苦。愈接近重逢,詩人便會愈發憂慮,發展到極端,這種憂慮就會變成一種恐懼、戰慄,使之不敢面對現實。可以說,這短短的兩句詩將作者逃歸途中的心理變化完美的展現了出來。
宋之問這次被貶瀧州,是因為他媚附武后的男寵張易之,可以說罪有應得。但這首詩的讀者,卻往往會產生感情上的某種共鳴。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作者在表達思想感情時,已經捨去了一切與自己的特殊經歷、特殊身份有關的生活素材。所表現的僅僅是一個長期客居異鄉、久無家中音信的人,對家人的入骨關愛,吟詠出入類心靈的良善韻律,是在行近家鄉時所產生的一種特殊心理狀態。正是這樣一種具有普遍性的心理感情,從而引起了千古的共鳴。
此詩有巧妙的抒情藝術。詩人用逐層遞進的追述,交代了背景之後,立即直抒胸臆,不加保留地傾訴出矛盾心理和痛苦心情。這種高度簡潔的抒情手法,使詩歌以最省略的語言,獲取了極為深遠的藝術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