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讀書,常受古人詩詞的深情而感動不已。如蘇軾為亡妻王弗寫下的「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沈復在《浮生六記》中為芸娘寫下的「惟願三白同芸娘,白頭到老,百年好合」;納蘭容若懷念已故妻子盧氏寫下的「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說起納蘭容若和他的詩詞,就不能不提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子,一個是他青梅竹馬的表妹,一個是原配夫人盧氏,這兩個女子都在他短暫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記。尤其是盧氏,這個史書上連名字都沒有記載的女子,卻讓納蘭容若懷念了一生,他的多首深情詩詞都是為她寫下的。
在《當徐志摩遇見納蘭容若》一書中,就記載了納蘭容若的幾段情緣,一起來看看納蘭容若與生命中最愛的兩個女人的情緣往事。
01
納蘭容若愛情的萌芽,最初要追溯到與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表妹身上。表妹七歲進入明府,那是表兄妹的初見之時,彼時正是天真爛漫的孩提時代,兩人每日相伴在一起,正如李白詩云:「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
郎才女貌,日久生情,納蘭容若與表妹暗生情愫,當他們剛萌生出愛情的蓓蕾時,哪知已是緣分已盡。因為表妹到了入宮選秀的年齡,如果選不上,他們還能再續前緣,可偏偏表妹生得花容月貌,才情俱佳,一入宮就被選中了,成了康熙皇帝的第四位妃子。
正值情竇初開的納蘭容若相思成疾,心心念念想再見表妹一面,為此,他不顧危險,買通了進宮誦經的喇嘛,混入隊伍中一起進入皇宮,只為見表妹一面。
可也真的只見了一面,皇宮是個多麼深嚴的地方,皇上的妃子又是多麼尊貴的女人,兩人只是遠遠的默然相視,哽咽無聲,連聲招呼都不敢打,更別說說話了。表妹在最後離去前,取下鬢間的釵子,輕輕敲打欄杆,似乎要將滿腹的話語都用這「叮咚」的敲打聲傳遞給表哥納蘭容若。
納蘭容若失魂落魄地回到明府,填了一闕《減字花木蘭》來表達這件事帶給他的肝腸寸斷:
相逢不語,一朵芙蓉著秋雨。小暈紅潮,斜溜鬟心只鳳翹。待將低喚,直為凝情恐人見。欲訴幽懷,轉過回闌叩玉釵。
美好的初戀情結是最教人難以忘懷的,即使後來娶了盧氏,納蘭容若還是對青梅竹馬的表妹念念不忘,又填了一闕《浣溪沙》,以懷念那個曾經開啟了他情愫的女子:
十八年來墮世間,吹花嚼蕊弄冰弦。多情情寄阿誰邊。紫玉釵斜燈影背,紅綿粉冷枕函偏。相看好處卻無言。
相看好處卻無言,這份情深,這份遺憾,自是不必說了,唯有以詩詞寄託一份相思,一份情愁。
02
盧氏走進納蘭容若的生命裡,那是在1674的春天了,納蘭容若已年滿20,而盧氏正值年方18。
盧氏是納蘭容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娶的妻子,兩人的結合算是政zhi聯姻,並沒有感情基礎,加上納蘭容若前一年因病未能參加會試,與「狀元郎」的頭銜失之交臂;而青梅竹馬的表妹入宮一事,更是令他沮喪不已。這兩件事對納蘭容若的打擊可謂不小,彼時,他根本無心於婚娶之事。
但父母之命,不能抗拒。不過令納蘭容若意想不到的是,成親之後,他漸漸發覺盧氏「生而,性本端莊」,且待他體貼入微,時日一久,也就慢慢產生了感情,納蘭容若也慢慢走出了前兩件事的陰霾。為此,新婚燕爾的納蘭容若為盧氏深情地寫下了四首絕句《豔歌》:
一紅燭迎人翠袖垂,相逢常在二更時。情深不向橫陳盡,見面消魂去後思。二歡盡三更短夢休,一宵才得半風流。霜濃月落開簾去,暗觸玲碧玉鉤。三細語回延似屬絲,月明書院可相思。牆頭無限新開桂,不為兒家折一枝。四洛神風格麗娟肌,不是盧郎年少時。無限深情為郎盡,一身數篇詩。
婚後的兩人,不必為生活的柴米油鹽煩憂,有大量的時間賭書潑茶,小日子過得不亦樂乎,有例子為證:
某日大雨,納蘭容若於書房讀書,久不見盧氏,於是放下書籍尋妻而去,在後院看到盧氏撐著兩把傘,一把為自己遮擋風雨,另一把則是遮住了一朵初綻的荷花。盧氏的這份閒情逸緻自然也成了納蘭容若眼中的最美詩詞。
又一日,盧氏問納蘭容若何字最苦?納蘭容若不解,盧氏說是「若」字。「若」有「如果」之意,凡「若」出現,皆是因為對某人某事無能為力。
這「若」正是納蘭容若名字中的一個字,而他的詩詞中「若」字出現得也不少,如「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若使春風知別苦,不應吹到柳條邊」「北風吹斷馬嘶聲,深秋遠塞若為情」等。
從中可見盧氏頗通文識,這點也正是納蘭容若很快就接受了她並深深愛上她的一大重要因素,兩人有著共同語言,日夜相處,又一起做了很多看似平常卻溫馨浪漫的小事,納蘭容若在一組《雜憶詩》中就記錄了盧氏為他搔背、他為盧氏用鳳仙花染紅指甲、二人用花燈捉螢火蟲的小事,這些小事就足可見兩人情深,令人豔羨。
這樣的日子何其快哉!
03
或許太過圓滿的日子難以維持長久。
婚後三年,盧氏懷孕了,孩子的到來本該是一個家庭的幸事,更是夫妻二人感情升華的紐帶。可很不幸的是,盧氏難產,雖然經過醫生和產婆的協助,孩子安全誕下了,可盧氏卻因難產患上了產後風,僅一個月後,就香消玉損了。
這個打擊,對納蘭容若來說,不啻于晴天霹靂,心結本已日益解開的納蘭容若再度陷入陰霾之中,而這一次的陰霾,他此生都沒能再走出來,雖然還有側室顏氏以及後來續娶的官氏,可對她們再沒有心動,直到30歲時,納江南才女沈宛為妾,沈宛的出現,對納蘭容若來說,是紅顏知己般的存在,可惜也只相處了一年,納蘭容若就因病而離開了人世。
所以納蘭容若生命中出現的5個女子,真正令他刻苦銘心的只有青梅竹馬的表妹和第一任妻子盧氏,而盧氏的難產離去比之表妹進宮當妃子,帶給他的傷痛又更深一層。納蘭容若曾說:「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箇悔多情。」 誰能知曉往日的深情,會換來今日的肝腸寸斷。
盧氏離世後,納蘭容若為她寫下多首悼亡詞,其中最為後人熟知的,是這首《浣溪沙》: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可以說,納蘭容若多情亦專情,和表妹在一起時,他的眼裡就只有表妹,可此生與表妹有緣無分;當娶了妻子盧氏後,他心裡就只裝得下盧氏了,即便在皇帝身邊做侍衛當差,也心心念念著家中的妻子,恨不能時刻與妻子在一起賭書潑茶,共度好時光。
納蘭容若的情詩,有多首都因他生命中最愛的這兩個女人而寫,他為她們情深,為她們寫詩,為她們的離開而肝腸寸斷。
這樣多情又專情的納蘭容若,最是令人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