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今日頭條宣布頭條號總數超過120萬,平均每天發布50萬條內容。在這背後,是內容生產者們的數量和收入的迅猛增長,僅在體育領域,月入5萬的草根寫手就不是個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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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沒有一夜暴富的神話,但是「在家上班」、「月入5萬」這些關鍵詞,也足以讓大批喜歡體育,並有一定文字能力的年輕人前赴後繼。
今日頭條在創作者大會上宣布2016年承諾的10億元補貼已經超額兌現。
壹
「認為自己能賺錢的都是還沒有進來的。」
王博把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消瘦的身體裡發出哼的一聲,手中的筷子被他輕摔到飯桌上,之後陷入沉默。
這個月,王博手中的所有自媒體帳號加起來,一共帶來了不到4萬塊錢的收益,但是刨掉所有成本之後,僅僅象徵性地剩了幾百——這對他來說,已經是普遍情況了。
這一波賺錢的機會大概從2014年開始,以頭條號為代表的內容創作平臺在巨大資本和流量的加持下,開始砸錢搶人,吸引創作者入駐。對於那些無法獲得體育第一手資源的網際網路寫手來說,這簡直是一個天大好事,通過對體育事件的加工整合,創造內容,吸引流量,獲得分紅。僅在頭條平臺,最高級別的帳號一個月能拿到5萬元左右的分成就算不上什麼神話,如果算上其他媒體平臺的綜合收益,能達到月入5萬這個標準的人就更多。
事實上,這算不得什麼新鮮事,早在2010年,兼職給各大門戶供稿的體育寫手,月入過萬就不是什麼稀奇事。
自媒體平臺寫手們的寫作經驗有兩條,一是罵別人傻X,大家會跟著你一起罵;二是把自己當做傻X,讓別人來罵你。同時要多用感嘆號和問號。
「第一手資源是發令槍,槍響後大家開始在各內容平臺上跑,誰吸引的目光多,誰就能賺錢。」一位內容寫手這樣介紹,「不過不管怎麼跑,都是二八原則」, 內容平臺裡,20%的人佔有80%的分紅,80%的人哄搶剩下的20%。
很多人眼裡,王博屬於那「20%」,但他始終堅持自己只是千千萬萬「80%」中的一員。
2016年年底,王博離開傳統體育媒體「下海」,轉戰到自媒體帳號,妄圖在這個當下熱門的領域分一口羹。他和幾位前同事成立了自媒體工作室,申請帳號、運營內容,入駐以頭條號、大魚號和企鵝號為代表的內容平臺。王博分管體育內容帳號,手下招募了四五個兼職寫手。
日薄西山的傳統媒體是當時王博和同事們選擇離開的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2015年,內容創業致富的神話口耳相傳,「內容創業」四個字成為吸金熱詞,以今日頭條為首的各大內容平臺砸下重金,吸引創作者入駐,創作者為平臺貢獻的內容,成為吸引流量和現金湧入的巨大磁鐵。
2015年09月07日,一點資訊CEO李亞稱,一點資訊未來一兩年文章頁的廣告收益百分之百分給自媒體作者。
2015年09月08日,今日頭條CEO張一鳴宣布,「頭條號」將推出「千人萬元」「百群萬元」計劃。
2015年09月14日,手機淘寶推出「內容開放計劃」,內容平臺上的優質內容創作者和機構在三年內可共享20億市場佣金。
2016年03月1日,騰訊全力推出企鵝號,對內容提供一鍵分發,芒種計劃為內容創做者提供總計2億人民幣的補貼。
2016年12月1日,阿里巴巴文化娛樂集團UC總經理陳超宣布推出「W+」量子計劃(大魚計劃前身),投入10億元專項扶優基金,扶持優秀內容創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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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初的想法中,王博可以從這些平臺獲得的兩種收入類型,一是通過流量帶來的廣告內容分成,放入平臺的內容中夾入廣告連結,內容平臺和創作者按比例分成;二是來自各大平臺的扶持計劃。
令王博悲傷的是,他目前沒有拿到內容平臺的扶持收入,而在廣告收入方面,王博計算,在今日頭條,按照一篇閱讀量在十萬的文章,可以獲得頭條號百元廣告分成的情況下,一個閱讀量大概可以拿到1釐2的收入。而又因為沒有拿到頭條號的扶持計劃,缺少曝光量,極少數文章可以成為爆款。
光靠入駐內容平臺食不果腹,為了獲得更多的收入,王博同時開通了微博、申請了微信公眾號。在2010年之後,內容創作者似乎一直不愁飯吃,2011年依靠微博籤約,2014年轉戰微信公眾號,再到這幾年,體育內容寫手們主要的戰場成為了各大內容平臺。在這個過程中,準入門檻越來越低,參與的人群和資本也越發龐大。
微博和微信公眾號砸錢引進內容創作者的熱潮雖然已經過去,但殘羹剩飯還有一點,在微信端,如果王博的公眾號內容被廣告主看中,插入一條廣告會有300元的收入,不過就目前來看,每個月能有十條廣告已經是很不錯的情況了。
按王博的說法,他每個月的收入中,頭條號的貢獻最多,一般有不到3萬塊的收成,大魚號也會有1萬上下,其餘包括微信廣告都是些零星收入,算下來一般每個月總收入在4萬左右,但「依然不賺錢」。
「除了人工費,你還得買粉啊!我們體育號這邊一個粉10元,隔壁地產號一個粉3元,為什麼啊?體育類的廣告也往地產投,但是地產類的廣告他就不一定往體育裡放了。」王博說。
兩天前的今日頭條創作者大會上,今日頭條創始人張一鳴宣布,推出千人萬粉計劃,即在未來一年內,在平臺上扶持1000個擁有100萬粉絲的帳號。
王博也去了這次發布會的現場,不過他對這次的行為有些嗤之以鼻,「這個肯定跟我們沒有什麼關係了,他們現在需要的是增加用戶粘度的人。」
其實無論在哪一個內容平臺,人們都可以看見大同小異的內容,瀏覽者只知道瀏覽內容,而不會關注到寫手本身,今日頭條App幾乎存在於每一個國產手機的出廠設置裡,而要刪除這些固定在手機端的App,需要繁瑣的程序,大多數人也就默認了今日頭條App的存在,而對大多數人來說,各大內容平臺並沒有本質的區別,但因為產品做得好以及先發優勢,今日頭條在最初的戰場上甩開了對手們一個段位。
而伴隨著一點資訊、UC號等內容平臺同時出現在國產手機的出場設置裡,新時代的「大V」們用來維持粘性的作用就顯得無比重要了。
「其實啊我也知道自己買粉沒什麼用,但是多買點活粉(可以點讚可以評論的粉絲)不顯得人氣旺嘛,萬一內容平臺的編輯能知道你呢,對不對。」
發表完牢騷,王博接了一個電話,他有些抱歉,「我媳婦在老家,讓我少喝點」,兩地分居的日子,王博每個月幾乎才能見到媳婦一面。
他隨後進行了自我總結和反省,將自己公司做不下去的原因歸結為入局晚了,飯桌上氣氛沉悶,好久沒有人說話,王博冷不丁又冒出來一句,「再看看吧,明年估計我們公司就不存在了」。
貳
如果順著王博的思路來看,劉彭飛的團隊入局恰逢時機,在有人吃肉有人喝湯的戰場上,他們被外人看來絕對屬於吃肉的那一個。
2015年伴隨著內容平臺的一系列動作,劉彭飛的內容創作團隊成立,同時獲得數百萬元的天使投資,老闆是劉彭飛前同事。如今,劉彭飛所在的頭條號仍然位列於頭條文娛體育號綜合排名的前十名。
劉彭飛的老闆在幾天前專門去拜訪了今日頭條的管理者,回來後告訴憂心忡忡的員工們,「我們還可以繼續和頭條籤合約,不用擔心。」
今日頭條一年一籤扶持對象,相比於2015、16年,日子不再那麼好過,劉彭飛聽說,好多體育內容扶持計劃的小夥伴們,都在今年被頭條削減了出去。即使劉彭飛的公司如今佔據著閱讀量榜首的位置,可這在很大程度上都依靠的是平臺給予的曝光度傾斜,同事們都知道,如果今日頭條不再選擇和公司籤約,公司必死無疑。
這不僅是因為每個月兩萬元的補助,更大的原因在於頭條的曝光傾斜政策。在手機端,頭條會給獲得扶持的頭條號進行內容推送;而在PC端,扶持對象們則會被放在顯著位置。這兩種曝光傾斜方式,極大的增加了頭條號的流量,而在頭條制定的規則下,流量=收入。
劉彭飛團隊同時入駐的大魚號,僅僅存活了一個月時間,就因為沒有獲得扶持計劃,因而沒有曝光度,也就沒有了收益,公司被迫停止了在大魚號上的運營。
劉彭飛團隊與頭條號最早的合作源自2015年。今日頭條在2015年宣布的兩個自媒體扶持計劃,一是「千人萬元」,二是「百群萬元」。前者針對個人創作者,選一千個人,為每人每月至少提供1萬元現金補貼;後者針對機構創作者,為每個機構每月至少提供2萬元現金補貼。
根據一位參與頭條號「千人萬元」和「百群萬元」的運營者介紹,今日頭條對給予補貼的頭條號,從數量上由多到少分別是文教(文化、歷史和教育)、體育、視頻、生活、娛樂、軍事和財經、科技。體育號被視作變現能力最弱的創作領域之一,因此給予大力扶植和補貼。
在選擇補貼對象時,頭條號對外聲稱,主要會以用戶自己申報為主要途徑,頭條號編輯發掘是輔助手段。
能夠入選自媒體號的補貼政策,劉彭飛表示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們同事都是XX系(原四大平臺中的一家)出來的,頭條號的編輯也是XX系的,自然就對接上了。」
對比頭條號、大魚號和騰訊號,一位內容平臺的運營者稱,騰訊號的先天優勢在於2015年之前火起來的大量微信公號創作者,在內容平臺的競爭中,直接遷移到了企鵝號。企鵝號的廣告分成在創作者們看來遠遠高於頭條號,不過流量方面,騰訊號就遠遠不及頭條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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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快報總經理在騰訊芒種計劃發布會上介紹,騰訊號的優勢在於全平臺分發+媒體基因。
對於大魚號來說,內容可以多渠道分發至大魚號本身,以及土豆、優酷等客戶端,相當於低成本通行於整個阿里文娛平臺,細分到體育來說,視頻內容相較於文字,往往更有傳播力和張力。
劉彭飛的團隊也在尋找即可以拍攝,又可以寫文字的兼職寫手,不過這太難了,「看西甲的不看英超,看英超的不看中超,你還讓人家會拍攝!」
劉彭飛想到什麼,突然笑了笑,「再說,千字50元的報酬,你讓人家幹這麼多活啊?」
和劉彭飛的對話發生在傍晚,我們剛結束對一家中超俱樂部的採訪,飛回首都的班機上,飛機落地滑翔,劉彭飛看了看手機,「還好可以趕上迴廊坊的最後一班高鐵。」
自媒體寫手不需要按時上下班打卡,只要不停生產就行,劉彭飛在廊坊生活,相比於北京可以節省一大筆不必要的開支,事實上,對於很多三四線城市的內容創作者特別是在校大學生來說,一個月幾千元的收入就足以讓他們活得很好了。
叄
六年前是千字40元的報酬,現在是千字50元的報酬,兼職寫手孫浩的大學和研究生生涯,依靠這份兼職賺了不少錢,基本每個月在一萬元左右,這也是大部分兼職寫手的正常收入。
「只要你沒日沒夜地寫,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地寫,一個月賺上一兩萬不是問題。」為了賺得每個月一萬元的收入,孫浩需要每個月寫小20萬字,平均下來一天6000字。
2011年5月,本校體育專業的一個師兄問孫浩,願不願意為他所在的某門戶網站供稿,時年正逢遊泳世錦賽,寫和羅切爾有關的內容,使孫浩獲得了第一筆依靠兼職寫作換來的收入。
遊泳不是大項,再往後,孫浩的供稿領域基本固定在了國際足球範圍,他的收入也維持在一兩萬元之間,發表對某場球賽的解讀和看法使得孫浩覺得自己有某種自豪感,他用新聞傳播教程的「輿論領袖」來描述目前的現狀。
一邊為傳統的門戶網站供稿,另一邊,孫浩再探索時下出現的各種新趨勢,賺錢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中最好。
2011年正值微博籤約大微,促進輿論領袖入駐的時期,不過體育微博的發言權和曝光度更多集中在獲得一手消息的人手中,以一線知名記者為最多,屬於信息再加工再處理的孫浩,很難憑藉輿論獲得關注度。
幾年之後,微信公眾號興起,孫浩申請了自己的公眾號,跟王博一樣,如果被微信公告中的廣告主選中,會獲得一條微信300元的報酬,不過微信公號一天最多發兩條,被選中插入廣告的事情,一周一次經算得上效果不錯。此外,微信公號同時需要依靠朋友圈轉發,才能獲得更多關注度。
但這兩年興起的內容平臺不同,只要你有精力,可以不間斷生產——池塘寬闊,倒飼料就行,因飼料而吸引來的魚越來越多。
從傳統的四大門戶轉戰到頭條號的人越來越多,曾經聘用孫浩為門戶寫作的師兄師姐們,開始聘用孫浩為頭條號寫作。平臺變來變去,人還是那波人。
新的參與者來自日新月異的科技變化,體育內容的固定播報不再僅僅固定在「人」本身,孫浩的危機感來源於人工智慧對於體育內容熟練而無誤的播報和解讀,這些機器生產的內容看起來和大部分他這種人類寫手並無差異,相反更能找到受眾最多的人群。
如果說AI技術還貌似遙遠,健康的威脅則逼迫著每一個人,沒日沒夜的寫文使得脊椎錯位,不規律的飲食加重了身體負擔和腸胃疾病,亞健康狀態幾乎發生在每個人身上。
依靠網絡信源再去加工處理信息的方式,以及「不限量」的工作時間和工作量,也使得寫手們很少「浪費時間」去與外界交際。在大部分全職寫手中,除了日漸稀疏的同學情誼,很難有新的朋友出現,只剩下毛絨小寵物日夜陪伴著他們。
事實上,對於大多數熟練寫手來說,他們跟幾年前興起的遊戲代練的工作性質差不多,換個更傳統的行業作比,不管是工作性質還是職業病,都很接近於沒日沒夜穿梭於大街小巷的計程車司機。
採訪的最後,我問孫浩有沒有什麼想補充說的,他突然憤怒起來,「我們是體育新聞民工,走在大街上根本沒人認識,但是我們又養著多少名嘴——有多少所謂的著名解說員,賽前解說收集的資料就是我們的創作內容,是的,我們有時候是翻譯外文,但是如果沒有我們,他們自己去谷歌翻譯吧!我在一個比賽日,聽某個解說員說寫手們編造新聞,製造輿論,可是他接下來解說的話,就是我文章裡的原話,很諷刺吧。」
肆
行業隨著市場發展和技術進步日新月異,從業者們也在研究新的賺錢路徑。
對於王博來說,悟空問答是現階段一個很好的方向,他在近期入駐了這個社區,回答一個問題平臺獎勵100元,悟空問答對他的要求是,每天回答兩個體育類問題,一個問題500字左右,再算上用戶的打賞金額,一個月僅僅從悟空問答就可以獲得8000元左右的收入。
今年6月,今日頭條正式將「頭條問答」升級成為「悟空問答」,花下重金挖掘可以吸引流量的寫手們。在頭條號的後臺,頭條創作者可以直接進入悟空問答社區。
悟空問答宣布將在2018年投入10億元補貼答主。
知識付費打響了燒錢搶流量的又一片戰場。在網際網路的爭奪中,最初的人口紅利期正在向內容紅利期間過度。
3月,邏輯思維宣布只在得到獨家更新。羅振宇召開兩次知識產品發布會,宣布進軍知識付費。
4月,喜馬拉雅FM拉來馬東合作全新付費音頻節目。
5月,蜻蜓FM拉來高曉松合作付費節目《矮大緊指北》。
7月,分答拉來網紅papi醬站臺。
8月,今日頭條加碼悟空問答,砸錢籤大V,
9月,知乎正式上線「私家課」,擴充付費內容板塊。
…………
不過總體說來,平臺變遷帶來的收益變化浮在水面之上,食不果腹的自媒體寫手們在尋找更加穩定而便捷的變現渠道。
不能參與頭部信息搶奪的體育寫手們,在信息的加工中,有意無意間帶入了自己的主觀情感。劉彭飛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某頭條大號不間斷地在寫文章放大某中超俱樂部的不足,後來俱樂部找到他,最終和該頭條號達成合作意向,這位頭條大號選擇轉變風向,開始對這家俱樂部歌功頌德。
這些水面之下的動作,其實更像是雙向選擇的結果,知名的體育人往往會養著自己的「輿論領袖」,頭部的原生態內容固然重要,但是被人加工的東西更能引導輿論風波。「一共體育迷就那麼點人,把對手搞臭了,自然自己的人就多了。」
在這條生態鏈上,寫作者、授意者、決定曝光傾斜程度的內容平臺編輯,缺一不可。
處於行業頂尖的自媒體寫手甚至發揮過調節的作用,「同城德比都想要合作一下,那就看能不能稍微調和一下。」劉彭飛說。
孫浩也說,對於一般寫手來說,一個月一兩萬的收入已是封頂,如果是月收入在三四萬的寫手,無論是揭人隱私還是譁眾取寵,都冒著極大的風險。
孫浩想接下來好好打造自己,多讀書多交友,「不能低著頭亂轉了。」而對於大部分其他的寫手或是機構,知識付費都是他們要開闢的下一個戰爭,每個人都信心滿滿,每個人眼睛都閃著光芒,在那個憧憬中的內容變現理想國中,他們堅信內容紅利將開闢網際網路的新時代,每個戰士也都會滿載而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