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9個蛋殼微信群裡,遇見上千名有家難歸的人

2021-01-08 品質中國

看客看客inSight

我曾問過幾個租客對蛋殼工作人員的看法,他們都告訴我,希望蛋殼的人去死。

12月18日,微眾銀行發出蛋殼租戶貸款抵償公告,背負「租金貸」的租戶可自行結清貸款,「從深坑裡爬了出來」。對於旁觀者來說,蛋殼事件已經告一段落,然而年付和半年付的租戶,依舊沒有等來一個解決方案,房東和租戶們的戰爭仍未停止。

我先後加入了9個微信維權群,有房東的,也有租戶的。因為怕被舉報,群名無一例外都沒有明寫「蛋殼」二字,有些用諧音,有些用縮寫。同時看著兩邊的聊天消息,就會產生一種荒誕的分裂感:

租戶群裡,大家在群暱稱後面標註著自己的處境:「未退租-已解約」「租金貸-未解約」「退租等待解除貸款」「未徵信保護」;聊天界面不斷彈出房東暴力趕人的視頻,拆家換鎖的,斷水斷電的;他們要讓「惡房東」們也不好過:終日不關的水龍頭和電器,讓1個月的水電煤氣費高達上千元,這些費用都由房東承擔;還有人拆賣空調、家具,試圖挽回一些損失。

房東們也不甘示弱,他們稱租戶們為「租霸」。糾紛早期,物業在欠費的情況下會停水電,後期,物業不再參與,房東們的主要手段變成了換鎖、裝修。群裡有很多軟裝店主和鎖匠,電子鎖看起來比傳統的門鎖更受歡迎,它有配套的遠程操控軟體,價格和用法各異,任君挑選。

我加的9個微信維權群。

爆雷後,蛋殼無力向房東們如約支付房租,而租客們已經將房租付到了來年。危機關頭,蛋殼官方一邊鼓勵房東們與公司解約,一邊又告知租客們:你們有權在已經付過租金的房屋內繼續居住。

這一招被網友稱為「反間計」,直接引發了租客與房東之間逐日升級的戰爭。

一個消極的租客告訴我:「沒有什麼好聊的,大家的經歷都差不多。」——無非是房東讓租客搬走,租客不同意,房東開始用各種手段趕人。能和平解決問題的人,往往在寒冬來臨前就已經私下協商完畢,不會在這個時候仍出現在群裡。

走窗「回家」

周洲算是最早知道蛋殼爆雷的那批人,可惜,即便時間線上佔優,對他來說也毫無用處。

進不去家門的周洲

早在10月底,他就接到蛋殼北京總部打來的電話,對方給了他2個方案:一是解約搬走,重新租住蛋殼名下的房屋;二是直接解約,扣除之前享受的優惠金額,並支付全部的違約金。

周洲有些舉棋不定:無論選哪種,都要先終止當前合同,而退還的租金要4個工作日才能返到蛋殼APP帳戶,提現到銀行卡則需要2周之久。近1個月拿不到錢,解約後又要立刻搬走——比起不假思索就解約的另外3名舍友,身為網際網路工程師的周洲打算再觀望一下。

租客群裡大致有2種情況:一種是使用「租金貸」的年輕人,他們大都剛工作、沒存款,在銷售人員的推銷下選擇了微眾銀行的租金貸;另一種是全款支付1年或半年的租金的,因為籤約時的優惠力度大,有能力湊出一筆錢的人往往會作此選擇。周洲屬於後者,為了省去中介費,他在今年6月30日和蛋殼公寓籤下為期1年的租房合同,一次性支付了1年25920元的房租。

然而事情很快變得古怪起來:解約後的舍友並沒有拿到退還的租金,反而是APP帳戶裡多出了2萬多的「蛋殼幣(1蛋殼幣=1塊錢,正常情況下可以提現)」,點進去,系統顯示無法提現。人已經搬走了,連個落腳地都沒有,為了花掉套牢在APP裡的「蛋殼幣」,室友不得不再掏1萬多塊錢,重新租下蛋殼名下的另一處房屋。

「當初發現租金被『套牢』的時候,他們就不該搬走。」周洲說,「我不知道具體情況,沒有聯繫了,可能現在也要被房東趕出去。」

初期蛋殼公寓推出了一系列優惠活動,包括按月給租戶返現。而蛋殼爆雷後,周洲已經連續3個月沒有收到返現。

舍友都搬走後,4室的屋子頓時空了下來,只餘周洲和同住的朋友2人。周洲一直和「蛋殼管家」積極聯繫,試圖保障自己的權益,但沒有得到他想要的結果。

11月5日,他下班回家,發現密碼打不開房門了——管家遠程更換了密碼。

「他(管家)先是裝死,就是還接我的電話,但是一聲不吭,然後就把我拉黑了。」面對這樣粗暴的處理,周洲選擇了報警,令他失望的是,警方讓他自行聯繫蛋殼解決。

「我怎麼聯繫蛋殼呢?他都把我拉黑了。」好在周洲住在一樓,早上出門時沒關窗。那晚,他「走」窗回了家。

周洲演示「走」窗回家的路線。

一周後,房東提出了解決方案,說自己還有一套房子,周洲可以暫時搬過去住,等蛋殼出了新的對策,再談後續的事情。周洲對此感激不盡,覺得房東實在太善良了。可是他感動得太早了——房東夫婦之後再來商談,對之前的提議隻字不提,只說他們已和蛋殼解約,如果周洲仍想住在這裡,就和他們重新籤約,否則,就在一周之內搬出去。

「他們(房東)報的價格比蛋殼的還要高300多,我房租已經付到明年6月,不可能再給她房租。」

如果是房東提出五五分攤損失,能接受嗎?周洲的答案是「當然可以」。那時,受害租客在微信上建立起「受害者」基地,周洲知道,大部分私下解決的方案,就是房東和租客各自承擔一半損失。

11月20日,四處求助未果的周洲在下班後第一次去了派出所。在這之前,他已經多次撥打110及12345等市民熱線。熱線告訴他可以找警察,110告訴他應該去居委會,居委會裡房東根本不露面。而周洲匆忙去派出所也只是想解決一下回家的困難——房東把門窗全都鎖了。

房東給窗戶加裝了防盜網。

進不去屋,也聯繫不上房東,周洲只好給物業和居委會打電話,得到的回覆都是讓他等房東的信息。

派出所打出去的電話房東好歹接了,她先是讓周洲等15分鐘,馬上就到,然後是45分鐘,再然後就沒了具體時間。周洲在派出所待到了凌晨1點多,覺得每一個不為自己說話的警察,都像極了上海這座大都市的小房東。

從派出所出來後,無處可去的周洲在24小時營業的全家便利店枯坐到5點多,天亮了,他拎起背包,繼續回公司上班。入了冬的上海很冷,高樓間隙露出的天色,蒼白如同周洲混沌的大腦。梧桐樹葉打著旋兒落在地上,被清潔工利索地清掃進垃圾車。

無家可歸的周洲和朋友暫時住在周邊的快捷酒店。

一邊仍在想辦法獲得幫助,另一邊還得尋找新的住所,借宿在朋友家多有不便,工作仍需按質按量完成。所有的事情都朝周洲積壓過來,他感到無助甚至絕望。

最糟糕的是,周洲找房東要一個臨時密碼把自己的私人物品拿出來的要求,也遭到無情拒絕。他只能每天下班後回「家」晃一晃,說不清自己在期待什麼,也許只是「回家」的慣性,驅使他朝那個方向走去。

12月2日,周洲再次報警——他發現鎖了幾天的房門忽然打開了,屋裡不是等著和他再次談判的房東,而是裝修隊。客廳的隔間被砸爛,周洲的房門也被打開,私人物品被丟了一地。不管其中有沒有貴重物品,周洲都覺得自己的財產和隱私受到了嚴重侵犯。

周洲(右)和朋友返回出租屋查看個人物品,此時屋裡已被斷電。

個人物品散落一地,施工隊搬走了房間裡的床和衣櫃。

周洲望著被掃蕩過的房間,怔怔出神。

報警的周洲再次失望而歸。警察告訴他,房屋的所有權是房東的,房東有權在他的房子裡做任何事情,斷水斷電也好,裝修也好,都是房東的合法權益。

因為裝修,周洲倒是能進家門了。他在沒有水電煤的房間裡住了3晚。12月5日,他租好了新的房子,收拾東西搬了出去。

在摸黑堅持住在「自己房間」期間,他仍不斷收到房東的微信消息,都是些威脅的話,比如要在他白天上班時將他的行李當作垃圾扔掉,他住在正在裝修的房子裡會得塵肺病、會觸電、會甲醛中毒等等。

出租屋門外張貼的裝修施工證明。

房東稱自己和蛋殼已解除合同,有權對房屋進行修繕和更換門鎖,如果在裝修期間繼續居住,發生了意外,她概不負責。

周洲不知道還能向誰求助,他在知乎上發了一則帖子,稱房東為「既得利益的作惡者」,底下有300多條評論,不少人罵他給蛋殼洗白;他給12345打電話,絕望之際說:「你們要怎樣才能幫我?非要我去跳樓、去把房子燒了才行嗎?」

因為這句話,市民熱線掛斷電話後就報了警,這次警方動作十分迅速,周洲驚恐地第3次進了警局,他沒想到自己情急之下說的話會引起如此強烈的後果。事實上,周洲既沒有想過自殺,也沒有想過放火,他已經搬進了新家,只是對自己的遭遇仍有不平,想替自己「討一個公道。」做完筆錄後,他沒有籤字,他認為警方的記錄與自己的敘述不符。

為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周洲和朋友擬了一份個人物品價值清單,希望依法維權。

12月18日,周洲告訴我,蛋殼與自己的合約已經結束,可能是房東提出解約之後的一個月,系統會強制與租客解約,因為他不曾主動操作什麼。

「被解約」後,他的帳戶裡也出現了1萬餘元無法提現的「蛋殼幣」,周洲只能寄望於蛋殼能起死回生,否則誰也都不會補償他的損失。

和蛋殼「解約」後,周洲的蛋殼帳戶也幽靈般地多出了一筆無法提現的蛋殼幣。受訪者供圖

末日「登船」

「我不明白,為什麼11月蛋殼的房源還正常面向租客在出租?為什麼蛋殼全面崩盤的情況下,微眾還在為租客提供租房貸款?」

與其他早就住進公寓的人不一樣,Mark是11月才與蛋殼籤合同,同時籤下了為期半年的「租金貸」。

11月,蛋殼爆雷事件已經鋪滿網絡,然而,剛回國不久的Mark對此一無所知。在中介天花亂墜的描述裡,蛋殼是上市公司、大品牌。小清新風格的裝修,24小時服務的管家等話術抓住了Mark的心——沒有人告訴過他,此時的蛋殼已經是強弩之末,人人喊打。

剛住進新家的第二個周六,Mark就遇到了登門清客的房東阿姨。房東一家人張口就是Mark「霸佔」了他們家的房子,讓他要麼交錢,要麼走人。從未見過如此陣仗的Mark當即選擇了報警,然而這個時候的警察已經見多了蛋殼的租客與房東之間的矛盾,只是在電話裡讓他們自己協調。

協調大都不歡而散。2020年11月27日,北京,3名蛋殼公寓租戶在協調未果後,回到出租屋商量對策。

「他們(房東)就是要錢,我給了他們500塊才肯聽我說話。」Mark在國外生活了好幾年,去過很多個國家,在他的印象裡,這個房東是他見過最難溝通的人,連帶著「上海老阿姨」都在他心裡都成了一個貶義的稱呼。

他不是沒有看到微眾的公告——那個不帶公章的公告鼓勵租戶與蛋殼解約,承諾在2023年年底之前不還貸款不會影響徵信。但是2023年之後會發生什麼,沒有人知道,租客群裡大家都在觀望。

Mark害怕自己的徵信受到影響,更害怕解約後就失去了法律保護,所以不知該如何處理。他想等到月底貸款的事情解決了,再和房東另外籤合同。這500元就是給的定金,代表著自己的誠意。

房屋的環境和地段都是Mark喜歡的,他剛剛開始新的工作,不願意頻繁地搬家,也希望將蛋殼事件對自己的影響降到最小。

Mark租住的蛋殼公寓街景。受訪者供圖

然而1周後的早晨,房東夫婦聲稱「有人看房」,再次登門。

與其說是登門,毋寧說是砸門更合適。睡眼惺忪的Mark幾乎是開門的同時就遭到了二人的謾罵。一邊罵,倆人還一邊卸掉蛋殼提供的電子門鎖——以一種與罵架氣勢極其不相符的、小心翼翼的姿勢。在房東夫婦看來,電子門鎖是值錢的東西,能留著給下個租客用,哪怕只值一兩百塊錢,都不能損壞。Mark覺得又氣又好笑,再次領略到了「上海人的精明和算計」。

被卸掉門鎖的Mark第二次報警。可能是報警的次數多了,他和房東夫婦都被帶到了派出所。Mark初次進派出所的緊張不安逐漸被房東阿姨的叫喊消解,他能聽懂一些,另外一些是無意義的髒話。

調解無果,警察建議他們等街道辦上班之後再慢慢調解。

在調解室獨自等候的時間裡,一個年長的警察朝Mark走過來,指責他不該霸佔別人的房子。Mark不服氣,拿出自己與蛋殼的合同及交易記錄,對方表示他應該去和蛋殼交涉。

「我如果能找得到蛋殼,還報警做什麼?」

街道調解的阿姨給了Mark一點溫暖,調解結果是房東把門鎖裝回去,Mark則要支付1500塊給房東,相當於各自承擔一半的損失。

12月17日晚,微眾的正式公告尚未發出,但是租金貸可以解除的消息已在各個租客群裡不脛而走。Mark也放心地解除了貸款,儘管仍會不時遭遇房東阿姨的騷擾,但不用當「老賴」之後,他的情緒好了很多。

「她就是要錢,我零零碎碎付給她超過1萬塊了。什麼水電費、管理費還有物業費,她想到各種由頭讓我付錢,我能接受的都給了,現在讓我住到月底。明明租金1個月只有3000塊,我花了這麼多錢,還是不能住個安穩。忙完手頭的工作我就搬走,這種人的房子我是真的不想再租了。」

Mark在國外租住的房子。受訪者供圖

Mark表示,在國外生活的幾年,從來沒被外國人騙過,反倒是被2個中國人騙了幾千塊錢。他認為蛋殼的銷售在11月份還在給自己租房、籤貸款,這種行為就是一種詐騙,但是他沒有精力去維權。

「都說我是花錢買教訓,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買到了什麼教訓?」

全員弱勢

深入整個事件之前,我曾以為租客在整個蛋殼事件中是絕對的弱勢群體,然而在房東群裡,我看到了屬於房東的艱難。

「我一直在為他們考慮,希望在這一刻溫暖一下他們,我知道他們也是受害者,所以這個時候更要團結,互相渡對方。」婉兒覺得自己被幾個租客逼得走投無路了,但談起這些時,仍理性而溫柔。

婉兒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原來在一家投資管理公司工作,但因為疫情的緣故,她在2月份丟了飯碗,目前尚未找到合適的工作。

出租的房子是她2017年貸款買下的,每個月的房貸近萬元。那時蛋殼剛開始做「二房東」,婉兒為了省心,就和蛋殼籤了合同。她清楚記得,當時蛋殼還沒陷入「高收低租」的惡性循環中,給她的房租也並沒有高於市場價,甚至還要低一些。「以房養房」曾是一項不錯的投資,然而在失業和蛋殼爆雷的雙重夾擊下,這個投資卻成了壓垮婉兒的稻草。

婉兒出租的公寓所在小區

蛋殼爆雷後婉兒並沒有立即上門,而是試圖在微信群裡和幾名租客們交流。在她看來,租客是一個城市的弱勢群體,作為房東,她不想激化矛盾。她比自己房子裡的租客們大10歲左右,覺得他們就像自己的弟弟妹妹。她自己當年大學剛畢業時也一樣租房生活,特別理解現在的年輕人在外漂泊的不容易。

然而婉兒的體諒並沒有獲得對等的感激,她在微信群裡數次提議都無人應和,甚至在她微信通知次日上門協商的時候,6個租客無一人在家。

婉兒展示自己和租客的微信對話。

「我從8月份就沒收到蛋殼的租金了,中間有1個半月的免租期,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與他們(租客)無關。但是他們現在沒有一個人願意交房租,我還要還房貸,真的吃不消了。」婉兒希望和大多數協商成功的人一樣,和租客們「五五分」度過這次危機,但對方堅持不再支付房租。

11月,依舊沒有收到房租的婉兒不得不通過網絡借貸還款,雖然還是竭力對租客們溫柔,但自己卻陷入了嚴重的焦慮情緒。在情緒參差的夜裡,她問過自己是不是值得,她的大部分時間都被蛋殼相關的新聞佔據著,房東群裡的每一條消息她都不會錯過。她知道很多人通過暴力手段「贏」回了自己的房子,還有更多的人在和租客們拉鋸。

「說句不好聽的,我後悔了。」身心俱疲的婉兒最後跟我說。她諮詢過律師,對方表示根據她與蛋殼的合同約定,解約後就有權正常收回房屋。但是租客不理解她,租客們不願意共同承擔損失,婉兒也無力獨自承擔。她計劃賣掉自己正住著的這套老房子償還貸款,交房期定在明年2月,如果那個時候蛋殼仍然沒有出臺合理的政策,她將再次成為租房大軍中的一員。

婉兒展示自己和其他房東擬的告知函。很多房東沒有收到租金,自發組織起微信群組討論應對方案。

12月18日,微眾銀行正式發出了租金貸結清的相關協議,婉兒的2個租金貸租戶可以在年底搬離。其餘4個「年付」的租客,仍然沒有好的解決辦法——但對婉兒來說,她至少有了1間可以重新出租的房子。

「我一直想著要起訴蛋殼,但從來沒有想過要對租戶做什麼。儘管我有1萬種辦法能讓他們搬走,但是我沒有。只是他們從來沒有替我想過一點,我很失望。」

混跡維權群期間,我曾問過幾個租客對蛋殼工作人員的看法,他們都告訴我,希望蛋殼的人去死。

租客們是無可非議的受害者,對蛋殼的憎恨理所應當。然而,如果說蛋殼是一隻資本的龐然大物,去掉食利者的頭部,它的底部也是由一個個在其中奔波勞作的具體的人組成的。

宋雨在房東群裡的備註是「dkgy備註地址會處理」。我一開始不太明白這個身份,因為他看起來既不是房東也不是租客,而像是一個能幫大家解決問題的人——後來我才知道,他是蛋殼的前員工。

實際上他所能做的很有限,只是通過後臺幫有需要的人查詢租戶或者房東的信息。

「因為房東和租戶是通過蛋殼籤的合同,很多時候,他們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房東不知道租戶是不是真的租金貸或者是年付,租戶也不知道房東是不是真的已經解約。房東認為租戶已經拿到了退款,租戶認為房東不可能幾個月沒收到租金……有很多問題。他們彼此不信任,但是還好,他們還願意相信我。」宋雨很忙,回我消息往往都是在凌晨1點之後。

群友由衷感謝宋雨。

蛋殼爆雷之後的1個月裡,他很少在4點之前入睡。他需要不停地添加好友、幫對方查詢信息,他會儘量在當天把所有的好友申請都通過。問題已經解決了的,或者沒有辦法提供幫助的好友則會及時刪掉。之所以要邊添加邊刪除,是因為他的手機已經因此卡頓。

「你問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我說是因為情分,你又不信。」宋雨很靦腆,在我的軟磨硬泡下打開了話匣子。

他今年28歲,卻已經歷過幾番起落——大學時創業掙下人生的第一桶金,大三時存款就達6位數,畢業後經歷金融詐騙,虧損了近70萬元,之後投身股市,經濟狀況漸漸好轉,但很快又因為開公司再次虧損。

去年11月入職蛋殼時,宋雨仍背著10餘萬元的債務。因為負債,他在求職路上遭遇了許多閉門羹,而蛋殼收留了宋雨,他說滴水之恩要湧泉相報。

起初,蛋殼的員工還有政府提供的補助,很快,這點補助也沒有了。即使工作時長增加了一倍,工資卻幾乎是0。同為銷售的同事們紛紛跳槽去別的公司,擺脫了「蛋殼員工」這個遭人唾罵的身份。他們的胸牌換上了其他房地產公司的名字,工作依舊是幫焦頭爛額的房東將房子轉租出去、幫急於搬家的租客們找房。

同事們勸宋雨也早點走,他業務能力強,入行半年就成了當地的銷售冠軍,在蛋殼全國銷售裡排第3。

「再等等,業主們還有些問題找我。」宋雨回絕了同事們的好意,儘管知道蛋殼不行了,他還是願意等到最後一刻。

2020年11月24日,成都蛋殼公寓辦公室人去樓空。圖源:視覺中國

「你做了這麼多,有遇到過責罵你的人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有啊,還不少。」宋雨說,「很多人厭惡公司,這是肯定的。我站出來是以蛋殼員工的身份在為大家提供幫助,他們罵我,我一點也不生氣。我能做的有限,不能做的也沒有辦法。最終結果會怎麼樣,我並不比你知道的多。」

宋雨做的事,大家都看在眼裡,開始時這樣那樣的不信任和遷怒漸漸少了,大家會關心宋雨的休息情況。一些重複的問題出現在群裡,會有旁人熱心地「搶答」。人們祝福宋雨能有一個好的前程。

每天群裡都有很多尋求宋雨幫助的人。

18日,微眾發出租金貸正式協議前後,宋雨的蛋殼工作權限被關閉。他告訴我,租金貸的用戶能有此解決方案,他很開心。1個月來,他個人最大的收穫是打字速度快了許多,接下來他要開始新的工作和生活了。

然而2天後,宋雨又頻繁地出現在各個群裡。租金貸可以結清後,一時間大量租客申請解約,而蛋殼的APP顯然無法承載如此巨大的流量,系統經常崩潰。這種時候,宋雨也不能做什麼,但他出現在群裡,就能讓許多人感到安慰。

還有一些問題超出了宋雨的預想,比如一些人仍想追回損失的押金,年付的用戶在租金貸解決後更加焦慮,房東們則表明有些租金貸的租戶貸款結清後仍不肯搬走……太多問題沒有解決,只要還有人需要他,宋雨就會一直在。

12月17日晚流傳於租客群的貸款結清證明。

12月17日晚,租客群裡大家奔走相告租金貸可解除,一時間,群裡都是曬出的帶著公章的協議書。有人忽然提起,廣州曾有2名租客因為蛋殼爆雷跳樓自殺,希望大家不要忘記。群裡歡欣的氣氛再次變得凝重起來。

群友們相信,正是這2名租客用生命的代價換來了各方對蛋殼爆雷的重視。新的一年即將到來,大家都說不會比2020年更壞,只是2條年輕的生命再也回不來了。

大家紛紛點起白色的蠟燭,「不會忘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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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信中實現「@群友」主要有兩種方式:在群聊中長按你想@的群友頭像,或是在輸入框輸入「@」符號進入群成員列表選擇你想提醒的人。被提醒的人將會收到 [有人@我] 的消息通知。就算屏蔽了群聊,這個通知依然會顯示。而「@所有人」即提醒整個群組成員。不同於 QQ 群聊中管理員和群主都能@所有人,微信沒有「管理員」的概念,在微信中@所有人只有群主可以做到。
  • 太氣人!有騙子居然在靈山家長微信群中冒充班主任騙錢……
    8月30日晚有騙子在靈山一小學班級家長微信群中冒充班主任收取補習資料費27名家長齊齊中招!中招經過——昨日19時許靈山的勞女士在兒子的班級家長微信群中看到「班主任周老師」發布了這樣一條信息@全體成員,因疫情時期,特殊情況,現在學校推出一款補習資料,主要補習語數三個重要科目,一共有三套資料,還有專業的老師網上輔導,資料費共計¥200.請家長們發紅包到群裡,備註好學生的名字謝謝家長們的配合。
  • 如何有效提高微信群的交易轉化率?
    這其中有什麼技巧嗎?微信群內保持活躍是比較難的一件事,我也進過幾個以運營為主題的微信群,但裡面並沒有什麼動靜。雖然群主有很多關於社群運營的理論,但可能因為其他事情太忙,沒法顧上這個群,於是就冷下來了。曾經也運營過幾個群,付出了很大的精力,雖然比較活躍,但轉化率一般。所以很長一段時間,我對微信群都是不怎麼看好的狀態,感覺時間一久就會疲軟,而且轉化率可能也不怎麼樣。
  • 我是「心理諮詢師」,畢業於微信群
    在此之前,李儼從未將自己的生活狀態與「病理」方面的原因聯繫在一起,更不覺得自己的精神狀態會對他人的生活帶來什麼影響——他獨居、單身、工作與家兩點一線、不沾菸酒也不喜運動——他曾經想像過自己的老年生活,做出過「一個人在家裡孤零零的死去,直到發臭才被人發現」這個最壞的心理打算。
  • 臥底100個微信群後,我總結了微信社群賣課的8個套路 | 人人都是...
    筆者最近一直研究微信群轉化工作,除了自己實踐,也潛伏了100多個微信群,研究了4-5家依靠微信群賣課的在線教育產品,總結了社群運營的五個步驟,形成了如下完整流程:流量起盤->入群沉澱->儀式感召->體驗課設計->群體轉化其中,群體轉化有8個套路可以借鑑,接下來就按照這個流程,依次拆解這五個步驟,尤其是最後一步。
  • 微信賭博群揭秘:莊家用外掛軟體 每天賭資千萬
    莊家在微信群裡喊了一句「最後一盤、明天繼續」,薛紹咬牙買了1000元的小。之前已經連著出了6把大。買定後,莊家發了一個1元紅包,薛紹搶了0.39元,是紅包中間的一個金額,但點數是由紅包金額的尾數判定,9意味著這盤又開了大。  薛紹煩躁地咒罵了一句。今天他已經輸掉12000多元,銀行卡裡僅剩幾百元了。  這是微信賭博的一個典型場景。
  • 這8個搞笑逗比的微信群名,看了我也想進群
    如今,微信群已經成為我們對外界聯繫的一個重要窗口。微信群的種類有很多,工作群、親朋好友群、同學群、學習群、玩樂群等等。不過有時候微信群名不會這麼簡單直接,有些天馬行空的同誌喜歡弄一些搞笑的群名,讓人看了群名都不知道這個群究竟是用來幹嘛的,有種想一探究竟的衝動。
  • 有問題@群內民警,高碑店756個警民微信群24小時在線護平安
    「您好,我的手機怎麼總收到APP驗證碼,是不是帳號被盜了?會不會是電信詐騙?」當遇到突然狀況但並未造成後果時,如果可以通過微信跟民警聊上幾句,可能避免了惡劣後果的產生,而此前這一幕就發生在2020年高碑店市公安局組建的756個警民微信群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