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山東棗莊的莊裡水庫是山東省近30年來規劃建設的唯一一座大型水庫,堪稱山東省改革開放以來第一大山丘區水庫。莊裡水庫的庫區位於南四湖湖東地區的十字河流域,水庫總庫容能到1.33億立方米,據說能夠抵擋2000年一遇的洪水。這個項目可是個大項目,工程包括大壩、溢洪道、南北放水洞、水電站、管理區和移民工程等。涉及拆遷的村落就有駁山頭村、東江村、海子村、莊裡村、橫嶺埠、西江村、沃裡村、小河涯村、善堌村、養子峪村、南莊村、南嶺村等十八個村莊。
建成後的莊裡水庫
打仗講究「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而幹工程則是「項目未動考古先行」。這麼大的一個工程,要動用多少機械,肯定得按規定先進行考古調查甚至是發掘。要是「先上車後買票」,這麼多破土能力極強的挖掘機,等剛發現點什麼就會被挖掘機弄掉不少去。
於是乎,接到通知的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隨即對莊裡水庫庫區展開了考古調查。考古隊員們在要搬遷的海子村的東北部發現了遺址。這裡是一處山前平原,東邊不遠就是薛河的支流西江。由於抵抗自然的能力有限,早期的古人大多喜歡沿河而居,山前的沿河平原是古人聚落的不二選擇。果不其然,考古隊員們在這片面積約50000平方米的平面近似梯形的區域上,採集到了許多漢代是泥質灰陶罐、盆、筒瓦、板瓦等器物殘片。而且從河堤斷崖上就能觀察到,耕土層下即為厚0.5~1米文化層。
海子遺址航拍圖
根據水庫的總體規劃,海子遺址所在區域被確定為莊裡水庫取土場,需進行大規模機械取土。並且水庫建成後,該地也會因蓄水而完全淹沒。
為了避免地下文物信息遭到破壞,最大程度地保留文物信息,在報經國家文物局批准後,山東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聯合鄭州大學,於2017年和2018年,前後兩次對海子遺址進行了考古發掘。
兩期發掘共發現並清理漢代溝2條、房址2座、地穴式建築遺蹟7座、道路2條、窄基槽4條、灶2個、灰坑118座、墓葬2座,唐代溝1條、灶4個、灰坑82座、墓葬7座及清代墓葬4座。
看似「平庸」的遺址,竟躋身山東省2018年的五大考古發現?2019年年初,山東省評選出了去年省內的五大考古發現,海子遺址的發掘榜上有名。上面也說了,前後兩次挖出來的,不是溝就是坑的,沒聽說有什麼精美絕倫的文物出土啊?
怎麼就成「五大發現」了?莫非考古隊秘而不宣,評選的時候才公布的?
還真不是,考古隊在這挖出來的也就是這些東西罷了。
其實考古的目的是發現古人遺留下來的信息,而這些遺址就是古人活動遺留下來的,通過科學手段能提取到許多信息,從而可以反映當時生活的方方面面。當遺址遭到毀滅性的破壞時,就不得不通過發掘來提取這些信息。
這就是上文提到過的,最大程度地保留文物信息。
因此,並不是考古就能挖出金銀財寶,也並不是入圍幾大考古發現的項目就都跟海昏侯墓一樣遍地是金。那這次海子遺址有哪些過人之處呢?
考古發現的漢代房址F1殘存牆基
綜合現有的發掘成果看,海子遺址存在一處漢代基層聚落,其規模可能對應漢代行政單位的「裡」。我們現在是「省-縣-鄉」的行政區劃,之下還有「村」等等。漢代也一樣,除了「郡」、「縣」,往下還有「亭」、「裡」。漢代的地方行政制度有「積裡為亭,積亭為鄉」這麼一說,《續漢書·百官志》也說「一裡百家」。我們知道劉邦曾當過「亭長」,可見「裡」是漢代比較基層的聚落組織了。
在發掘區西部,考古隊發現一條奇怪的漢代溝(G1)。這條南北走向的溝現存長度約230米,寬2.5~3米,現存深約0.3米,溝內還有保存較好的石砌牆基及用陶片鋪成的道路。可見當時的規模。後來考古隊經過勘探發現這條溝已經位於遺址的西部邊界,所以這條溝的用途便清晰了——聚落界溝。
漢代的界溝
聚落內部則發現了7座漢代地穴式建築。其平面比較規整,均為長方形,面積35~70平方米,深度則在1米多。還有兩座相鄰、並排分布的現象。考古隊復原出了這種建築的建造方法:在地面先挖出坑,然後在坑壁內側壘砌石塊或者貼著壁面立石板,多數於東、西一側設有兩塊立板構成的「通道」,有的兩側皆有「通道」,「通道」底部還向內傾斜,多數還在斜坡上鋪石板。坑底多不平整,多數中間下凹或呈斜坡狀者。
有意思的是,坑內堆積分為上下兩層,上層為大量的石塊及瓦片,下層為深灰褐色含大量黑灰的堆積。後來考古隊把下層的這些土樣送去浙江大學地球科學學院化驗,發現其中含有大量的人畜糞便的糞甾醇。這個地方坐實了就是漢代的畜圈廁所,學名「溷廁」。
清理後的「溷廁」
聚落的邊緣有界溝,聚落的內部發現了房屋,還有供養殖的畜圈,可能還有貯存單位和小面積的農業用地。遺址周圍2公裡半徑範圍內分布有多處漢代墓地,將這些材料進行綜合分析對於漢代中小型聚落研究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考古並不只是關注王侯將相大墓大城的,這些中小聚落的信息同樣具有豐富的歷史價值。值得一提的是,考古隊員表示,本次發掘對所有發現的遺蹟都進行了土樣採集,重要遺蹟做了詳細系統的樣品採集並開展了多學科合作,相信以後會有更多的好消息從實驗室傳來。
漢代廁所用途多——除了養豬還能逃命如果說中小聚落的學術意義之類的,普通大眾對此關注有限,但漢代廁所的出土,著實為吃瓜群眾準備了一手「好瓜」。因為漢代的廁所遠比如今的廁所「實用」。
漢代人追求「事死如事生」,生前啥待遇,死後也按比例給你復原到另一個世界。於是漢代人用陶塑的方式把生前的亭臺樓閣、雞狗鵝鴨帶到了墓中,這就是所謂的「明器」。
考古發現的漢代陶廁·明器
漢墓中的明器異常豐富,成為反映漢代生活的有力佐證。漢墓中就出土了不少陶廁,從這些「廁所模型」就不難看出,當時的廁所主要分上下兩層,上層為與當今廁所用途無異,下層則是豬圈。豬圈又有圓形、橢圓形、方形、長方形的圍牆。廁門外有便於人上下的斜坡通道。廁內底板還能看見長方形的便坑。這些坑直通下層的豬圈,糞便可由此落入圈內。可謂一舉多得。
這種廁所無疑是「有味道」的。因為,當時人們在養豬時,糧食和飼料並不像現代這麼豐富,也沒有像今人這麼講衛生。大家都知道「都改不了吃屎」這句俗話,可被圈養起來的豬,也會拿人類的排洩物當「美味」。當然,一些上年紀的朋友或許會知道,這種將廁所與豬圈連在一起的做法,在上世紀的許多農村還十分流行。
「有味道」的養豬方式·為引起不適,已打碼
上世紀的豬廁·據說上廁所時還容易被豬咬
當然,將廁所與豬圈連在一起,並不意味著只給豬食用人體的排洩物,也會投餵糧食和青草等飼料。不過,這種飼養方式餵出來的豬,存在一個很大的問題,那就是有很多寄生蟲。當然,在物資匱乏的時期,人們也顧不上這些忌諱了。畢竟,在連填飽肚子都很費勁的年代,能吃上口豬肉,已經很滿足了。
廁所除了解決「內急」之外,也是抽身的地方,這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是燃眉之急。現在聚會的時候有不地道的行為就是借上廁所躲避結帳,而在漢代,當時的人也有借廁所而脫身的習慣。比如大家耳熟能詳的「鴻門宴」,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劉邦躲過了重重殺機後,最終還是以「如廁」為藉口與樊噲等人匯合溜了。
鴻門宴·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另外,歷史上的曹操也有類似的經歷:建安元年(公元196年)獻帝在許都大宴公卿,曹操發現楊彪臉上不高興,怕有危險,連飯都沒吃就「託疾如廁,因出還營」。(《後漢書·楊彪列傳》)。
學界已對這個有趣的話題有所討論,有觀點認為,從廁所逃跑的路線之一就是「翻越『溷上壁』而遁」。所謂的「溷上壁」,就是豬圈的院牆。不難發現,廁所的平面與豬圈院牆高度基本一致。廁所門口有斜梯,通過梯子後緊貼廁所牆壁可以到豬圈的院牆上,這就很容易從此脫身了。
帶「豬竇」的陶廁
還有一種路線就是走「豬竇」,「豬竇」就是在豬圈牆體開鑿出來的上圓下方的洞,目的是清理糞便。這尊國家博物館收藏的綠釉陶廁就能很清楚得看出「豬竇」的位置來。雖說這裡氣味濃鬱環境惡劣,但在危急之時也是可鑽可爬的逃生路線。
現如今我們正在經歷「廁所革命」,旱廁在許多農村地區也正在消失。不過,通過這些考古發現來了解漢代的廁所,倒也是蠻有趣的一件事。特別是遙想劉邦當年,很可能是翻過豬圈院牆而逃命,就更有「味道」了。
參考資料:
1.呂凱:《山東棗莊發現漢代基層聚落遺址 ——其規模可能對應漢代行政單位「裡」》,《中國文物報》2019年8月9日第8版;
2.趙璐,閆愛民:《「如廁潛遁」與漢代溷廁》,《天津師範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8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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