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變
Tiger Pattern
辭典的準備
Set-up Time
作家出版社
The Writers Publishing House
賈勤
2019/43己亥/屠維大淵獻
地圖繪製者賈勤
惡鳥
如果把庫切的三股敘述流運用到極限,即多股敘述流多到N股程度(N=辭典辭條數),那賈勤辭典就是極限敘述流的《兇年紀事》,只是實體書的限制,無法實現《兇年紀事》的三股敘述印書方式(書中從上到下分列三欄的"腳手架式"結構。三股敘述流分頭而行,每一頁都呈現層層相疊的模樣,讀者對此須立即作出閱讀方式的決定:或是順著一股敘述流一路讀到底;或是一頁一頁來,從上到下把三股敘述流一層一層讀下去)。
所以把賈勤這個書撕開了,像大型元素表一樣地貼到牆上,無頭無尾,從地板到天花板,非常合適,這種效應在中世紀的歐洲教堂的巨型穹頂到巖壁上的畫體現無遺,因為人們無法找到它的中心辭條,甚至和人觀看一張無焦點無中心的圖畫是一樣的,你不知道辭條敘事的重點在哪裡,你只有掃視移動,並且隨時停下分辨細節,分辨辭條裡的符號和意義。對於每一次翻閱猶如一次求籤。因為我並不是像字典一樣具有一種明確的主動去尋找一個生字和辭,線索是發音或部首,我尋找符號的蹤跡可以達到我的所求。
而這個賈勤辭典呢,在沒有翻閱完之前,我不知道它有什麼內容,我跟抽籤式只是有一種嚮往,一種遐想,籤有姻緣和命運,而抽到的上上籤或下下籤是需要很多運氣的,而最關鍵的問題在於解籤,這個需要一個高僧,籤就只是做為一個引導,一個符號。那對於符號來說,它必然具有意義和象徵。而賈勤的這個辭典則是高僧的解籤。你的欲望都在那裡面,只看你怎麼抽你的籤了,而一個前提是來寺院的人必然是心中有罪孽或嚮往之人。而讀賈勤的辭典的人呢。我現在還說不好,雖不是罪孽深重的人,也是迷失在現代語境和圖像裡的人。
所以對於賈勤這個書如何閱讀我也完全沒有辦法,只能儘量去描述,我先後想到了《導遊手冊》,維根斯坦的《神秘之物沉默集》,巴爾特的《自述》,德勒茲的《千高原》,本雅明的《拱廊計劃》,《拆散的筆記本》甚至高僧手裡的籤筒(這也是我慣用的伎倆,檢驗一種文本詮釋的模式或者說創造出一種模式的可行方法便是和其他創造性的作者文本進行疊置,比如克爾默德將燕卜遜和海德格爾疊置在一起,會產生一種令人激動的幻覺,認為你已經看到了文本的本質),都無法找到一種合適的模式來解讀,如何描述一本辭典,如果把賈勤的辭條「地圖」和「賈勤」並置在一起看:
【地圖】
童年的地圖。時空交錯重疊,使任何一個其中的世界都變成一個被闖入的世界,不同世界之間的交匯使童年處在某種脆弱的穩定性之上。而作為童年的世界亦必然要與未來交匯,達成世界之間的約定,實現「時間的綜合(德勒茲)」。那麼,童年亦並非一種單純的開始,死亡亦非結束。始終之際的真義,在沉默的攜裹下,拒絕意義的生成與給出。當童年匯集奔湧的時刻,當地圖已經破碎,時間的面具才被賦予佩戴並最終能夠被解除的權利。
【賈勤】
我去世於1980年3月29日下午三點十六分,詳細信息都在我去世後第二天的日記中。我的一生並未結束,相反,他以令人難以接受的疲憊重新開始。我習慣於這樣的輪迴,這種考驗人性的遊戲。——人性就是這樣煉成的,我懷疑我就是眾人,我就是你。無論如何,一個人的生卒時辰不能在同時產生,而我卻面臨這樣的困惑:賈勤(1980-1980)。括號裡的數字也許是一組密碼,一組微型文件,有待解壓的格式化命運。他所能表達的僅僅是瞬間帶給我們的幻覺,我們虛度的一生就此得以擴展,得到諒解。
就可以知道了賈勤在做什麼,他的意圖不就是去繪製一張地圖。辭典和地圖出現的時候就具有一種被動,它的意圖更加隱秘,比圖畫還要隱秘。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用到它,如果是一本普通字典,你會很明確遇到生字的時候去查閱,地圖也是,在需要尋找一個陌生的地方和你需要一個地方在你的想像裡標註一個地理位置。
如果沒有需求和欲望的時候,我們可以讀它嗎,可以去看地圖嗎?感官的欲望把我們驅引向四面八方,但在既往的時光,究竟帶來了什麼?終於讓我舒了口氣,因為我找到了一種我熟悉的模式。我對地圖敘事非常著迷的,除了在實驗小說《萌》裡實行了地圖一樣的分布敘事外,《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裡的地圖也很有趣,珍妮特和母親討論精美的《傳教地圖》,比如喀爾巴的不足勒——16號部落,那裡必將有一隻老鼠找到老太婆的頭髮,並用它造窩,隔壁老太必將犯偏頭痛,如果鼠窩夠大,還失心瘋呢。
這個傳教士的分布地圖,是珍妮特的母親每天聽收音機收聽傳教節目的時候,記錄下來的一張哪些地方人民已經被教義感化,傳教士們今天又去了哪裡,然後在地圖上標識出來,一個每天變更的地圖,上面還充滿著各地的鬥爭和珍妮特母親的宗教幻想。地圖可以構建自己的世界,而不是複製世界,現實中的地圖沒有足夠好,它並不能記錄因為一次山洪暴發而吞沒掉的山路,因為一次晚宴之後的不小心打翻油燈而燒掉的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廟。那賈勤的地圖模式是什麼樣的?
辭典的準備
opiō to
首先它是有時間軸的,從【地圖】辭條就可以看到達成世界之間的約定,實現「時間的綜合」。這個我在自己的實驗小說《萌》裡也做過嘗試,【萌-64】我成功複製出來一張記憶裡的地形圖。關於我家門前的四四南巷,我不得不說這張地圖,不是一般的地圖,它上面的很多圖標跟時間掛鈎,也就是說地圖上同一個點我會存在兩個完全不一樣的東西,為了製造這樣的效果圖,我用了一種帶皺褶和角度的小紙片,它們像凌錐體,有幾個時間,就存在幾個面。
那還有一個疑問,為什麼要用辭條的方式來描述一個特殊的地圖,如果換一個方式來提問,也可以改為一件作品是以什麼方式來合理地超越它的物理界限呢?
一個方面,所有在時間裡實現的欲望,無論是藝術上還是生活上,只能一步步獲得,由一個個單獨的附加物構成一個系列,從來不是一蹴而就的,它必須具備有單獨的,可以疊加的性質。
第二方面,突破這個意圖中心的方式,如果賈勤的意圖作為中心,那意圖被意圖的描述(即賈勤所寫的辭條或解籤)所包裹,把這些意圖的描述比作腳手架,可是這些腳手架並不因此會消失,它會在時間的記憶軸上存在下去,而且有時候腳手架比建築本身(意圖中心)更加重要。這樣人們不斷被辭章和每個辭章的細節吸引,而不去把握整體。
另一方面,每一個辭條的發生都會引出一個場,一個亞中心,比如一個圓柱形的塔會形成一個中心對稱的力場。一幢楔形建築需要給它聚集的側向壓力一個穿過周圍空間的通行權。根據它的視覺重量及其矢量的方向,它需要一定量的未被佔據的空間,這是為什麼需要一個辭條和另一個辭條之間以空間(讓人暫停歇息思考流連忘返,並且給人標註和詮釋),這就是為什麼不是小說或散文一樣連續的段落。
這樣一種辭條式地圖就應運而生,繪製者賈勤則如辭條【賈勤】所述一樣,我的一生並未結束,這張地圖也沒有結束,因此我們虛度的一生就此得以擴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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