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永朝 | 財訊傳媒集團首席戰略官,網絡智酷總顧問。
本文來源於微信公眾號:筆記俠
微信ID:Notesman
編輯:筆記俠行走
活動:2017年2月19日 網絡智庫主辦「2017年網際網路思想者大會」,筆記俠作為合作媒體,經主辦方和講者審閱授權發布筆記。嘉賓照片來自主辦方。
導讀:
向時代提問,網際網路是一件千年大事,它開啟了新軸心時代。這是網際網路思想者大會的主標題。段永朝老師作為大會結束即興演講的發言人,將帶給我們什麼思考?請帶著以下問題閱讀文章。活動場地——北京798尤倫斯藝術中心,從一個大窯爐變成藝術館,這裡有什麼隱喻?因為需求而被生產,因為生產而進行控制的工業時代是如何嚮往和渴求確定性的?段老師又為什麼說對確定性的尋求好,但不夠,還有毒?排毒又為什麼也是不夠或者做不到的?人類經歷過哪兩次認知重啟,軸心時代最大的特徵又是什麼?我們為何還缺少向時代發問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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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深情地說一聲:「大家辛苦了」。不僅是腿辛苦,耳朵和腦子更辛苦。有人在中場的時候問我,是不是故意搞成這樣?(在藝術展館做活動,分布式對談的形式)我既不能說不是故意的,也不能說是故意的。
只能是冷暖自知吧。
一、窯變的「大會」
這次按大會要求,結尾是即興演講。但我從半年前就開始準備即興演講,後來我勸自己不許這樣。但我依然忍不住準備了好多個準備講的草稿,所以呈現給大家的一定是N多篇稿子自由搭接的結果。
先從這個大空間開始。尤倫斯當代藝術中心,原來是北京798藝術區的一個工業窯爐。我講工業窯爐這個詞並不膽怯,我見過太多窯爐,玻璃窯、陶瓷窯、水泥窯、移動式的窯等等。這個窯看上去特別像隧道窯,是軋鋼的前置預熱環節需要的場所。
一個熔爐變身為一個藝術館,本身就意味深長,今天我們又大膽地把它變成了一個難以命名的空間。海報上看到的名稱是「網際網路思想者大會」,「大會」您一定有感受,是奇俗無比的。但今天的場子,到處是噪音,到處是紙屑,有坐著有站著的,怎麼看都不像是個「大會」的樣子。
所以有朋友和我講,你們是不是在含蓄地批評網際網路今天這種躁動不安的情緒?神一樣的評論,我竟無言以對。
大窯爐是個隱喻。內在隱喻有兩個:
1、促使轉化;
大窯爐的第一個圖謀是促使內在物品的轉化。這種物品可能是冷卻的玻璃、礦石。促使轉化的目的是進一步塑性,改變物品的形態、結構和理化特徵。
2、控制。
大窯爐如何實現這種改變?通過控制,爐窯裡的氛圍控制、化學元素控制、溫度控制,控制需要依靠以下三個要素來實現:
▷控制系統;
▷控制系統背後的儀表、傳感器、電腦;
▷控制系統背後的控制論、調節理論、自適應理論、現代控制理論、神經控制理論。
控制意味著精準地如人所願,符合我們要求的物品在爐子那邊被貢獻出來。它之所以被擠壓成型,塑造成那個形狀,是因為我們需要玻璃、陶瓷、手機、檯燈,我們離不開這些東西。所以我們生產它們,生產就需要控制,大窯爐當年就是用來幹這個事情的。有工廠經驗的人聽起來不會覺得新奇,沒有工廠經驗的人聽起來也會覺得索然無味,因為太過日用而不知。
大窯爐代表一個時代。這個時代是以百年,甚至數百年為記的。這個時代形成了強烈的烙印,就是這麼做是好的。
溫度要控制準確,要把殘次品率降到最低,要把賤金屬轉化成貴金屬,要把毛坯轉化成產品的形狀,這些都是多麼鼓舞人心的工業時代的凱歌。這種凱歌至今仍然在全世界迴蕩。
我沒有批評它,可是你多少聽出了一點批評的味道。我其實並沒有批評工業時代的意思,我們出去還得打車,還得發朋友圈,我們還得吃飯而不是充電。
工業時代所有的東西都有它的合理性,都是對的。但是我想說,它不夠。工業時代不足以支撐我們想像未來。它不但不夠,還有毒,會妨礙我們想像未來。
二、即興是個什麼鬼?
這幾天我做了點功課,我的公眾號(段永朝讀書)發了一篇基恩·索耶(Keith Sawyer)十幾年前寫的文章。他講未來第二次教育革命,就是要演講者有能力進行即興演講。什麼是即興呢?即興就像今天分布式會場的玻璃牆上,會有人給你寫上問題,發問者不是託。這些問題,你可以不回答,但必須面對。在座的各位,雖然今天沒有被賦予很多提問的機會,但你並沒有喪失它。
即興意味著,我必須告訴自己我站在這裡,沒有權利向你們布道,也沒有權利向你們講解什麼知識,傳達什麼理念,更沒有發明的能力。
即興,意味著我們需要重新理解我們對世界的假設。
即興對演講者是挑戰,對參與者也是挑戰。挑戰在於提出了對世界的假設是什麼的問題。如果我們假設世界是像大爐窯、流水線那樣,像嘈雜的工廠,轟鳴的機器,川流不息的車流和拔地而起的城市時,我們就是在假設世界是確定的。我們就在假設世界如此這般運轉著,有產品就有技術,有坐著就有站著的。世界由定數構成,是確定的。
定數有兩層意思:
1、相信能HOLD住世界。相信世界有定數,就是我們想要操控世界。定數的世界有一個詞叫「秩序」,誰都不能對「秩序」提出挑戰,誰都會對失去「秩序」感到恐懼。
2、倫理上認為是「好」的。我們對確定性的迷戀是因為我們認為定數是好的,井然有序不好嗎?長幼有序不好嗎?排隊上車不好嗎?順流而下不好嗎?
確定性在我們頭腦裡紮根不是一年兩年,十年二十年,而是上千年。我們對確定性的東西是如此迷戀,如此敬仰。所以我們很多行為都圍繞捍衛確定性,保障確定性展開。難道這有什麼問題嗎?我認為有。
因為確定性不允許即興演講。確定性的即興演講必須提前做好功課,寫好臺詞,必須區分臺前和幕後,必須表演,還得演得美輪美奐,逼真得讓人忘了表演的存在。它必須精確制導人們的情緒,必須精確地渲染大家什麼時候應該掌聲雷動,什麼時候應該潸然淚下。
伴隨著工業文明的成熟,對工業時代對的質疑一直沒有停息過。如果你了解法蘭克福學派、海德格爾、哈貝馬斯,如果你了解後現代,你就會知道工業文明並不是一曲清爽而宏偉的詠嘆調。它四處充溢著噪音、雜音。可是由於我們對確定性堅定的信仰,所以無論工程師、科學家、商人還是政治家,都把噪音看成是這個世界最大的惡,最大的幹擾。
(筆記俠註:1、法蘭克福學派,創建於1923年,由法蘭克福社會研究所的領導成員在20世紀30~40年代初發展起來,是當代西方的一種社會哲學流派,以批判的社會理論著稱。2、馬丁·海德格爾,德國哲學家,20世紀存在主義哲學的創始人和主要代表之一。3、哈貝馬斯,德國哲學家,社會學家。批判學派的法蘭克福學派的第二代旗手。)
所以我們發明出太多的技術來屏蔽噪音,我們使用高保真的方式追求最優美的聲音,追求最好的效果,我們追求最乾淨、純粹的言語,可是在網際網路之後情況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種變化現在可能才剛剛開始。
我沒有答案,我也不知道未來會不會有答案。我只知道,如果我們想真正靜下心來領會時代發出的聲音的時候,就必須提醒自己,我們大腦的深度已經被工業時代的確定性思維盤亙已久。不要恨它,不要拋棄它,它也不會輕易離場。
那要怎麼辦?學會和它玩,學會和這個被阿多諾命名為工業時代怪獸的時代共處,而不要恨它。因為我們沒有時間,沒有內存去恨它。我們需要的只是去辨認這個世界,那些令人酣暢淋漓的生命。
剛才我們討論到認知重啟時,我說:我們現在面臨的認知重啟,不是像發動汽車或者電腦死機之後的重啟這麼簡單。重啟意味著我們必須在裝備完善,大腦已經充滿的狀態下,努力地意識到這些東西或許都有那麼一點點不對勁。
我們上一次認知重啟,或者說上一次軸心時代已經綿延了兩千多年。一個最大特徵是,人類開始出現了對世界本源問題的痴迷。大家都在問世界是由什麼構成的,由此產生了佛陀的理論,產生了基督的理論,猶太的理論,古希臘的理論。
可是這種兩千五百年以來的覺醒,真的是我們的第一次覺醒嗎?
赫拉利在他的《人類簡史》中告訴我們:可能不是。當人們在草原、山巒間奔跑了上百萬年的時候,當他們沒有語言,只能用肢體在這個世界橫衝直撞時,他們就應該經歷了一次重大的認知重啟,就是開口說話了。
語言早於文字出現數十萬年。當我們沒有語言時,我們就在努力認識這個世界,當人們開口說話之初,人們和這個世界仍然是萬物互聯的。漁歌互答,花鳥魚蟲,我們與自然之間是彼此生命相依,萬物互聯的關係。但當文字出現以後情況不一樣了,出現了人格化的神,出現了書寫的時代,徵服的時代。人們在互相徵服地理空間、部落、財產,人們在為了自己的內心世界得以解脫而徵服。因此,軸心時代人類文明的歷史就是人類的徵服史,不管是針對自然還是針對內在的心靈。
可是我想問,對話呢?人的對話去了哪裡?
人和人之間心靈相應的那種對話真的沒有從容展開,網際網路給了我們這種可能。網際網路讓我們彼此相觸,讓我們彼此相依,讓我們每個人瞬時都能感受到別人的存在,但我們依然沒有學會溝通。在我們的心目中溝通就等於說服別人,獲得同類。假如溝通這個目的不能如你所願,你對這個世界還有信心嗎?假如沒有共識也沒有北鬥星,這個世界還有秩序嗎?假如我們都沒有辦法好好說話,這個世界還能露出笑臉嗎?挑戰,無處不在的挑戰。
認知重啟,沒有那麼愜意,沒有那麼簡單。我們向時代提問的任務還很漫長,能力還很笨拙,因為我們內在的幹擾,內心的躁動其實強過音響和轟鳴的馬達。
最後要感謝對網際網路思想大會作出貢獻的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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