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節選自《必然帝國:新世界的奴役、自由與騙局》,作者:格雷格·格蘭丁,譯者:陳曉霜、葉憲允,出版社: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索·恩
1799年11月10日,「堅毅」號離開波士頓,船長是亞瑪撒·德拉諾,他的兄弟塞繆爾擔任船上的大副。洋流是逆流,天氣也無助於航程,經常下雨,高溫悶熱的天氣持續不斷。輪船經過北緯12度後,遇到了讓人發狂的零級風,船帆發黴,船上的一切東西都被「青黴」覆蓋。在繞過合恩角時,兄弟倆撞上了一波「猛烈的頂頭浪」,「山」一般的海浪奔騰而來,把他們的船拋進了「淤塞的」的淺灘,在夜霧中遊蕩。
但是,到1800年初,他們已進入平靜的藍色太平洋,來到了點綴著智利南部海岸的諸多島嶼。這時正值經濟史上繁榮和蕭條變動最急劇的一個時期,他們打算乘風破浪,崛起發跡。
從18世紀90年代早期開始,「堅毅」號出船的頻率逐漸增加,然後從1798年開始爆炸式地增加。船隻離開紐哈芬(NewHaven)、諾維奇(Norwich)、斯託寧頓(Stonington)、新倫敦(New London),或波士頓,首先在塞內加爾海岸不遠處的維德角群島登岸,裝載大量的鹽,然後直接取道東南航行,到達偏遠的可以捕獵海豹的大半月型群島,一直從大西洋沿岸的阿根廷延伸到太平洋沿岸的智利。他們正在搜尋一種太平洋毛皮海豹,這種海豹厚厚的堅硬灰黑色外皮毛髮下有一層天鵝絨般的底皮。一些海豹皮會被帶到歐洲,在那裡,皮衣製作工人最近已完善了一項技術,可以把毛皮的皮從毛髮上完整地剝下來,把海豹皮做成女士用的披肩、外套、皮手筒、連指手套和男士用的皮帶、肩帶、錢包、馬甲。大部分海豹皮會被運到廣州,用來交換絲綢、茶葉和陶瓷。
和捕鯨者一樣,亞瑪撒和塞繆爾這樣的捕海豹者是美利堅合眾國的第一代人,此時阿勒格尼山脈(the Alleghenies)還沒有完全被突破,他們認為美國要開拓的邊疆不在西部,而是在南方。跨越巴西和阿根廷,繞過合恩角,這些新英格蘭人深入太平洋,進入夏威夷群島,還要繼續前行,到達日本和中國。然而,捕鯨卻發生在富饒的、無法宣稱主權的海洋。捕鯨者可能會爭論某條鯨魚是有主的還是無主的,但他們捕獵所在水域是公共水域,對所有人開放。相比之下,捕獵海豹發生在陸地上,因為這個急劇增長的行業,新英格蘭人第一次非正式地擁有了這些島嶼殖民地—一名水手甚至形容自己的船是「浮動的大都市」,從一個島移動到另一個島,每個島上留下「小撮兒」剝皮工人駐守這些殖民地。
波士頓人—智利人這樣稱呼「新英格蘭水手」—帶來了美國革命的思想和制度,還有規則和反抗。在美國數千英裡外智利海岸線幾百英裡外的島嶼上,在許多小海灣、峽谷和海灘上,形成了一種奇怪的秩序。海豹船的船長們升起星條旗,7月4日,人們點燃了十三股浸油的繩子,來慶祝十三個殖民地獨立日。他們主持臨時法庭來解決與財產和債務有關的糾紛。他們甚至有自己的世俗宗教文本,如果沒有《聖經》,證人們就拿著威廉·莎士比亞的戲劇集發誓作證,從大多數船隻的圖書室裡都能找到這種戲劇集。
從1799年11月到1802年11月,亞瑪撒·德拉諾在第一次海豹探險的短暫幾年裡,就扭轉了他上次長途航海失利帶來的恥辱。他賺了錢,把成千上萬的海豹皮運到廣州銷售。德拉諾受到了他尊敬之人的平等對待,他享受著他認為只有憑藉自己的魅力和才能得到的權威,幫助將法律和秩序帶到這些遙遠的島嶼—和他在法蘭西島上看到的海盜式的均貧富的做法大相逕庭。到目前為止,英國人大體上都任由美國人在南太平洋東部地區捕獵海豹,所以沒有蘇格蘭人會捉弄他。但這種聲望無法持續下去,因為快速而空前的利潤帶來了狂暴的屠殺,這個海豹殺手群集的群島共和國也很快消失了。
在德拉諾兄弟準備起航時,他們不斷聽到報導說,有個地方滿是海豹,「如果在一個晚上殺死許多海豹,第二天早上還有很多」。
那就是他們要去的地方。
馬斯阿富埃拉島(Maˊs Afuera)位於智利聖地牙哥正西方500英裡處,是一個多山的圓形小島,籠罩在霧靄之中,拍電影時若要在多霧荒蕪之島取景,這裡看起來是一個理想的選擇。石壁迅速上升到6000英尺的高度,形成了一個由瀑布和深溝分割而成的高原,海豹獵人稱這些深溝為「峽谷」(gulches)。該高原周圍是多峭壁的海岸,密布著許多洞穴和小海灣。「這是一個金礦,」海豹獵人說。這個島嶼名為「Maˊs Afuera」,在英語中有「更進一步」之意,這似乎讓該島作為追逐財富夢的樂土更加完美。
馬斯阿富埃拉島沒有安全的港口或容易著陸的海灘,這使它更讓人嚮往。毛皮海豹大量棲息的地方仍然不容易到達。海豹船在遠離海岸的地方下錨,不得不分派出小艇,穿過危險的海浪和巨石,讓人和物品上岸。「捕鯨船傾覆了,三人淹死,經過十分艱難的救援,四人得救,」那個時代一艘船的日誌這樣報告說。
「在每個海灣都有數量眾多的大海獅以及若干種海豹,」船長愛德華·庫克(Edward Cooke)在1712年這樣評價馬斯阿富埃拉島所在的群島,「所有的海豹都有極好的皮毛,他們成群地躺著,我們幾乎不能沿著海岸行走,海豹像綿羊,海豹幼崽的叫聲像羊羔。」它們在「在海岸上分布的密度如此之大」,庫克手下的人「不得不把它們趕走」才能上岸。尤其是在11月,海豹「上岸生崽或交配……海岸上滿是海豹……要穿過它們是不可能的……當我們進來時,海豹日夜不停地喧鬧,有的像小羊羔咩咩叫,有的像狗或狼一樣咆哮,有的發出各種各樣可怕的響聲—我們離海岸一英裡處就聽到了它們的叫聲」。
當德拉諾兄弟於1800年3月到達馬斯阿富埃拉島時,有14艘船停泊在島嶼周圍的不同地點。
留在馬斯阿富埃拉島海岸和其他地方的分隊在獲取海豹皮時,也獵殺海象,因為海豹生育幼崽的島嶼上也有海象。這些哺乳動物體型巨大,有的高達20英尺,腰圍有12英尺,是世界上最大的海陸動物。它們軀體龐大,像鯨魚一樣,也是由於人類要獲取其油脂而被殺掉。一隻雄性海象的油脂產量高達200加侖。和鯨魚不一樣的是,它們很容易被殺死。
在公海捕殺鯨魚是非常困難和危險的,因此人們很尊敬這種海中巨獸。相比之下,對他們的屠殺則輕而易舉,這是一場對它們充滿蔑視的殘忍遊戲。當海象張嘴咆哮時,獵人會把巖石拋進它們嘴裡。「殺死海象沒有任何困難,因為它們既不能抵抗也不會逃跑。」
有時,從睡眠中喚醒海象比殺死它們要費勁得多。當公海象終於起身保護母海象時,它們富含脂肪的身軀在巨浪中起伏波動,這讓人對其市場價值想入非非,也是一種開始殺戮的信號。這些動物「又軟又肥」,捕獵者的長矛「又尖又長」,他們會在獵物身上刺穿「十幾個洞」。海象的心臟通過它身體的循環系統噴出大量溫熱的血液,多達20加侖。海象在水下時,它的血液循環會減慢。但在陸地上,血液在高壓下從身體裡快速流出。如果海豹像聖塞巴斯蒂安(Saint Sebastian)(天主教的聖徒,在教難時期被羅馬帝國皇帝戴克里先下令亂箭射死。—譯者注)那樣身體多處被刺,「鮮血就會如噴泉般湧出,噴射相當遠的距離」。其他時候,獵手們只會在海象心臟處快速一刺,「血液噴湧而出,能把人淹沒」。
海象很少反擊。然而,有故事說,曾經有一個「愚蠢而殘忍」的水手當著「小海象母親的面」殺死了它。海象媽媽從後面撲向殺死小海象的劊子手,「一口咬住他的腦袋」,「用牙齒切割他的頭骨」。那水手很快就死了。
當殺戮結束後,捕獵者剝去死去的海象的皮,把獸皮切成邊長為兩英尺的正方形,每塊連同脂肪厚達八英寸,然後以15~20塊為單位綁在柱子上運到煉油間,通常煉油間依傍溪流或河流而建,在那裡可以將沙子和血從脂肪上清洗掉。然後這些片狀物被撕成兩英寸的條狀,扔進罐子裡,第一輪煉油時用木頭點燃煮燒。但是,與牛脂和鯨脂提煉過程一樣,這些動物的燃燒殘渣可以繼續作為燃料使用。最初一批獸皮煮成油後,工人將油脂舀入桶裡,那些幾乎像炸過的鬆脆的海象肉塊,仍然還有足夠的油脂用作燃料,以保持煉油間持續燃燒。在南喬治亞島和其他地方,企鵝的屍體也被堆在火焰上,它們的羽毛被用作「脂肪燃燒的燈芯」。
殺死海豹幾乎也無須更多技巧。以下是德拉諾的描述:
捉海豹的方法是,在海豹和海水之間,形成一條人巷,兩人並排,分成三四組,然後驅趕海豹通過這條人巷,每個人都拿著一根5~6 英尺長的棍棒;海豹經過時,就將選中的海豹敲打墜地,這些海豹通常是半成熟的,也就是所謂的「小海豹」。敲打海豹很容易,在其鼻子上輕輕一敲就可以了。海豹受驚時,獵手們拿出小刀在它們胸部割開,從下顎一直撕開至尾部,再在胸部戳上一刀,殺死它們。
組成這些團夥的農民大多數屠宰過牲畜,但從未經歷過如此規模的屠殺。襲擊海豹群棲地就像一場軍事行動。捕獵者們沒等天亮就早早出發了,然後分成兩組,守住海灘兩端,躺在露出地表的巖石後面,「這樣就可以不被海豹發現」。信號一發出,兩組人同時衝向海豹,開始「儘快地殺戮,場面極其悲慘可怕」。
這些人可能會躲在那裡等待好幾個小時。正常情況下,是「老輝格」—也就是成年雄性海豹—最先出現,之所以得此名,是因為它們頭上有一綹捲髮。接著出現的是成年雌性海豹,叫「克萊普邁契」(clapmatch)(不是因為它們快速移動時會發光,就像點燃的火柴[match],就是因為它們的冠狀腦袋像一頂有禦寒耳罩的帽子,這在荷蘭被稱為「klapmut」)。它們後面跟著幼崽。生手會等不及要開始捕殺,而老手們則要求耐心等待,直到整個群棲地擠滿海豹才動手殺戮。在海豹皮貿易早期,有時,一個群棲地會有多達兩萬頭海豹。
通常,獵殺信號是在上午11 點左右發出。海豹獵手喬治·利特爾(George Little)描述了他參加的一場襲擊:「我們沿著海灘巖石猛烈衝擊,在海豹和海水之間,我們毫不留情地開始了殺戮。對『小幼崽』來說,用棍棒在其頭部輕微一擊就足夠了,但要對付『老輝格』和『克萊普邁契』,幹掉它們可不容易。」「輝格」可能會試圖保護它們的妻妾,但很快衝向大海。在任何一次攻擊中,大多數海豹都會逃脫,但是海豹獵手會迫使海豹集中在高地上,在那裡海豹會陷入困境並被殺死。如果一個人不幸在混亂中跌倒,利特爾寫道:「他會被這些巨大的動物撕成碎片,因為它們的嘴和獅子一樣大。」
毛皮海豹會咆哮和哼叫,偶爾發出有節奏的吠聲。單只海豹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一條狗和一頭牛在交錯叫嚷。當它們成百上千地聚集在海灘上時,它們的噪音,不時夾雜著咯吱吱的咬牙聲,如雷鳴一般,堪與太平洋的狂風一較高下。「這場戰鬥讓我感到非常恐懼,」利特爾承認,「那些老海豹咆哮著,瘋狂欲絕,海豹幼崽的尖叫以及船員的呼喊,使我如同身處魔窟,當時如果我能逃出來就會欣喜若狂。」做大衣和披肩時,設計師們更喜歡成年海豹的皮毛,因為比較大,這樣他們就可以避免出現交叉縫。但是,「非常小的海豹幼崽」身上起著保暖作用的濃密皮毛是最舒服的。但對於大多數衣服來說,它們「太小了」,所以被用來做精緻的錢包和手套。
這場屠殺一直持續到天黑。由於只有皮毛有用,海豹屍體被遺棄在陸地上,一份記錄這樣寫道:「屍體如此眾多,以致在走動時很難避免踩到它們。」「臭氣燻天。」一天結束時,這些人渾身都被海水、血液浸透,「骯髒不堪」。
海象龐大無比,其脂肪之多、骨架之大,幾乎有悖常理。然而,海豹的體型和人類一樣大,海豹獵手們談到它們時好像它們真的是人一樣:「海豹們愛交際,十分聰明友善,溫柔體貼」;它們有「好奇心」;「當教堂鐘聲響起,它們就會遊向岸邊」;它們「互相親吻,失去幼崽時,會悲傷地死去」。一位旅行者說:「我本人曾看到一隻年輕的雌海豹淚眼汪汪,而我們一個邪惡而殘忍的水手看到了要找樂,在它張嘴時,他用船槳把它的牙齒打掉了。這只可憐的動物可能會讓鐵石心腸的人都感動;它的嘴流著血,眼含淚水。」偶爾,如果有小提琴、橫笛或長笛,海豹獵手們就會演奏音樂來引誘海豹上岸。
在這種瘋狂捕殺中,有人瞥見了美。「它們有可以想像得到的最柔美的眼睛,而且從它們的表情裡根本看不出兇猛,」一名遊客這樣說。1797 年,這名遊客來到馬爾維納斯群島(Malvinas)或稱福克蘭群島(Falklands),他目睹了一頭海豹被棍棒毆打。就在斷氣前,海豹的「眼睛改變了顏色,它們水晶般的眼睛變為令人驚奇的綠色」。
接下來,利特爾所說的「殺戮工作」結束後的工序確實需要技巧。剝皮必須在屍體開始僵直前儘快完成。如果一個海岸捕獵海豹團夥有足夠多的人,這項工作就會被分解成多個任務。一組人用棒打,另一組拿矛刺,還有一組人「撕扯和翻轉」,也就是在脖子、腹部和腳蹼上切開一個口子。然後,最後一群人會接著把皮膚和脂肪分開。如此區分工作流程是確保高品質的鋼製剝皮刀保持刀口鋒利。如果把這些刀具用於其他任務,比如剪掉含沙的頭髮和皮毛,刀刃很快就會變鈍。一個有經驗的人會優雅快速地完成工作,大約一分鐘就能剝下一頭海豹的皮,且完整無損。
然後,這些獸皮被浸泡在水裡,這樣,肉和脂肪(可以用來保持蒸煮火焰或者讓煉油間保持燃燒)就更容易被刮掉。然後,它們會被醃製,或被拉伸開並固定在地面上晾乾。廣闊的海灘上覆蓋著大量獸皮,海豹黑藍色的毛髮在海風中閃閃發光。巴塔哥尼亞海岸上,一段接近兩英裡長的土地都被康乃狄克州的船長們用來晾曬乾皮。他們稱之為「紐哈芬綠地」(New Haven Green)。
亞瑪撒·德拉諾將海豹皮的乾燥處理和堆積與鹽鱈魚進行了比較,但必須採取更多的護理措施來確保皮毛精美的下層絨毛不被破壞。在陸地上,等待一艘船返回要幾個月,在這期間,堆積的皮毛必須確保免受老鼠和雨水的破壞。一旦裝上船,就像布宜諾斯艾利斯的皮革一樣,海豹皮可以從船艙的地板一直堆到艙頂。在堆放之前,海豹皮需要保持絕對乾燥,並且要對船艙做防水處理。如果這些皮毛在途中受潮,就會結塊並且腐爛,即便足夠幸運,也只能當肥料賣掉。
幾個世紀以來,有關捕鯨的知識慢慢地增長。從楠塔基特水域到整個大西洋,再到太平洋,捕鯨範圍逐漸擴大。相比之下,捕獵海豹業只繁榮了相當短一段時間,始於18 世紀90 年代初。而且,他們急於殺戮海豹、曬乾皮毛並運到中國廣東銷售,來不及改善捕獵技術。高級船員甚至水手,對捕海豹業中何為最佳實務,無不感到困惑。
1792 年,埃德蒙·范寧(Edmund Fanning)的探險隊在馬爾維納斯群島發現了第一個海豹群棲地。範寧被告知,殺死海豹的最好辦法是站在海豹和海水之間的地帶,大聲喊叫,把它們趕到陸地上。但這種方法用在毛皮海豹身上效果最好。範寧遇到的是粗毛海豹,這是一種更大的物種,有著不同的本能。
範寧的一個手下人產生疑問:「你認為這些生長過度的怪物是海豹嗎?」「它們當然是海豹,」範寧回答說。
當人們從水中向海灘前進時,他們集體大喊,舉起棍棒,粗毛海豹「發出咆哮,似乎撼動了我們站立的巖石,它們反而以加倍的速度向我們衝過來,完全無視我們的存在,輕輕鬆鬆地把每個人撞倒,好像我們就是草莖,然後踩著我們倒下的身體,帶著極大的蔑視跳入海水中揚長而去」。
幾年後,一些海豹捕獵外遣隊還不知道,先前的殺戮在海灘上留下一堆堆被剝掉外皮的海豹屍體,會驅離活著的海豹們,讓它們不敢上岸。在一個島上,人們躲在巨石後面等了好幾天,等待海豹群棲地上填滿海豹。海豹會「隨著海浪著陸,抬起頭來環顧四周,左右觀察一會兒……然後再回到海裡」。在等待的人中,最敏銳的人才意識到海豹「害怕上岸,因為海豹的屍體……遍布海岸,到處都是」。
另一位船長—喬治·豪(George Howe),是「奧尼克」號(Onico)的船主,據說是一位有經驗的海豹獵手,他不知道海豹皮應該浸泡多久。當他的外遣隊告訴他,他們收集的海豹皮「由於在水裡浸泡太久而損壞」時,豪問他們為什麼不「儘快」拿出。當他的手下提醒他,是他命令把海豹皮放在水裡浸泡5 天時,他還說:
「它們還沒有被水浸透。」豪問他的海豹皮是否「發臭」,他的手下告訴他「是的」。「很好,」他說,「它們應該發臭了。」這些毛皮很快就變得一文不值。
起初,像這樣的失誤並不重要。因為海豹那麼多,足夠他們殺戮。亞瑪撒·德拉諾估計,當新英格蘭人第一次來到馬斯阿富埃拉島「開始做獵殺海豹的生意時,毫無疑問,島上有兩三百萬海豹」。
「伊麗莎」號(Eliza)離開紐約後於1792 年在該島下錨,帶走了38000 張海豹皮。從那時起,越來越多的船隻到來,運走越來越多的貨物。1797~1799 年,一艘名為「海神」號的紐哈芬市的輪船到來,上岸的船員殺死了18000 只海豹並剝皮。其中一名船員大衛·福布斯(David Forbes)在其日記的空白地方記錄了每天獵殺海豹的數目,除周日外,每天都有獵殺,數量保持穩定:「殺死了370 只輝格」「又殺死500 只輝格」「再殺死700 只輝格」。之後被殺死的「輝格」的數量依次是400 只、230 只、400 只、160 只、260 只、440 只、270 只、280隻、350隻、300隻。1800年,「貝特西」號從島上帶走了11 萬張海豹皮。
的確,你第一天把它們都殺掉,第二天好像又可以重來。然而,在極短時間內,因為在馬斯阿富埃拉島和其他地方對海豹進行集中殺戮,海豹皮充斥中國市場。僅在1801 年12 月的一周裡,就有32艘船在廣州賣掉成千上萬張海豹皮。由於大量海豹皮湧入,它們的價格迅速下降。「你看,市場波動是多麼劇烈,」德拉諾在中國的代理商說。
市場不是在波動,而是在直線下滑。為了彌補價格不斷下降造成的損失,船長向他們的海豹捕獵外遣隊施壓,要求他們加快獵殺,這又導致了海豹群棲地迅速消失。供應過剩和物種滅絕是同步發生的。
隨著價格不斷下跌、海豹群落消失,整個行業的性質迅速改變。在18 世紀90 年代早期,可能只需用幾個星期,或者最多一個季節,在像馬斯阿富埃拉島這樣一個小島上,一個6~10 人的團隊就能把整艘船填滿海豹皮。不到十年時間,海豹捕獵分隊規模就擴大了三倍,而且他們要在島上連續待上2~3 年,才能實現這個目標。
隨著海豹數量減少,捕獵者也越來越不顧一切地拼命爭奪地盤。在繁榮初期,不同的海豹船和捕獵海豹分隊之間進行合作,這是常見的,而現在他們卻為爭奪地盤而戰。1803 年,楠塔基特的一個團夥主張自己擁有馬斯阿富埃拉島價值不菲的「西北平原」,「把海灣附近所有人都派出去,阻止布裡特尼爾船長(Capt.Britnall)在此地捕獵海豹」。幾天後,他們「阻止了巴特勒先生(Mr. Butler)捕殺海灣的『克萊普邁契』」。為了防止這種衝突升級,海豹船的船長們籤署了「條約」,對島上的狩獵場進行分割。但相互間的爭鬥仍在繼續進行。
對海豹捕獵進行自我監管做出的努力太少,也來得太遲。「這是一種突如其來的巨大財富」,一位海豹獵手根據其捕獵海豹的經歷寫道,然而,由於「這種動物幾乎被消滅」,基本不能靠它們積累財富。短短幾年內,海豹棲息地在阿根廷和智利許多島嶼上永遠地消失了,一些海豹亞種群也正在滅絕。
「一個島嶼接著一個島嶼,一個海岸接著一個海岸,」歷史學家布裡頓·庫珀·布施(Briton Cooper Busch)在《捕殺海豹之戰》中說,「海豹已經滅絕,連最後一隻幼崽也不剩,人們認為如果海豹獵手湯姆沒有殺死他能看見的每一隻海豹,海豹獵手迪克或哈利可不會這般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