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倩
自新型冠狀病毒（SARS-CoV-2）被發現以來，各類消息及研究報告刷新著人們的認知。
英國特魯羅皇家康沃爾醫院血液科的Sarah Challenor和David Tucker在一篇題為「SARS‐CoV‐2‐induced remission of Hodgkin lymphoma」的文章中提到，一位61歲的癌症患者從新冠肺炎中康復後，體內腫瘤竟然逐步消退了。
這位患者的奇遇可以說是生命的奇蹟了。根據這位患者的治療經歷，他本身是一位非常不幸的患者：
1.患者患有嚴重的腎病，曾在3年前接受過一次腎臟移植，但不幸失敗，此後一直長期依賴透析治療——腎功能不好；
2.在住院接受治療期間，他又被發現患有晚期霍奇金淋巴瘤且已轉移，CT檢查顯示他的身體各處都有活躍的癌細胞。
3.在確診癌症晚期後不久，他出現了呼吸困難和氣喘的症狀，隨後被確診感染了新冠肺炎；
4.在確診新冠四個月後，CT複查發現這名患者體內的大部分腫瘤竟然消失了，與腫瘤相關的生物標誌物水平也下降了90%以上。
在感染新冠後這位患者沒有用過任何免疫化療和皮質類固醇治療來控制病情。
《英國血液學雜誌》報導了這例罕見的「自愈」的癌症患者。
正如知乎「極薩學院冷哲」和」「愛泡溫水的青蛙」兩位答主的回答，很有可能是新冠病毒的感染觸發了這名患者體內的抗腫瘤免疫反應，或者是新冠病毒起到了類似溶瘤病毒的作用，否極泰來，患者能夠利用免疫系統的反應消除腫瘤細胞。
其實腫瘤免疫治療一直受到關注，這與臨床上一種比較有趣的現象有關。
經過放療的腫瘤患者，除了在放療部位的腫瘤縮小，在轉移處的腫瘤也神奇地尺寸減小或數量減少。但是這個現象並不會在所有腫瘤患者體內見到，尤其是終末期的患者。
隨後醫生對能夠自然減小的腫瘤進行 了病理分析，發現這部分腫瘤內有大量的免疫細胞浸潤，而這些免疫細胞的募集正是放療對腫瘤的損傷誘發的腫瘤免疫原性凋亡所釋放的細胞因子起到的作用。治療效果不好的患者的腫瘤病理分析卻沒有大量免疫細胞的浸潤。
這個臨床現象提示了免疫細胞在腫瘤治療過程中起到重要作用，可以通過誘導免疫細胞的成熟和活化，募集大量免疫細胞靶向腫瘤瘤灶，通過對腫瘤細胞的免疫殺死，起到徹底消除腫瘤的目的。
近十年的腫瘤免疫治療都集中在：
1）增強免疫檢查點治療的效果；
2）利用新的材料工具增強腫瘤免疫治療效果。
舉個例子：某種有光熱性能的藥物靶向到結腸癌細胞後引發癌細胞免疫原性壞死，配合PD-L1的治療，增強了T細胞對結腸癌細胞的免疫效果。隨後體內針對結腸癌的 免疫記憶產生，對於轉移和增殖的結腸癌細胞，T細胞產生殺傷作用，抑制結腸癌的復發和轉移。
目前類似的研究非常多，不少研究非常有臨床轉化價值。
希望某一天我們能夠在患者身上見到新藥的使用，有良好的治療效果，能夠減少患者的病痛。
再來說一說腫瘤免疫學之父William Coley醫生。
圖源Wikipedia，站在中間神情嚴肅的就是腫瘤免疫學之父William Coley醫生
雖然Coley醫生生前的治療方式受到諸多質疑，但是他的成果在多年後得到肯定，並且受惠於很多患者。
Coley醫生的治療方式就是以毒攻毒。他在一位手術後因感染而高燒的患者病癒後腫瘤減小的現象進行了思考，在其他患者身上初步驗證自己的猜想後就大膽開始了初代的免疫治療（這種活體實驗在法律和醫學倫理健全的現代是要受到追責的）。不過還算謹慎的Coley醫生主要是針對骨肉瘤開展以毒攻毒的治療。
Coley醫生將優化的細菌混合液（著名的Coley毒液，Coley's toxin）注射到腫瘤部位，觀察腫瘤患者的後續情況。
圖源Discover Magazine。
經Coley's toxin治療後的患者追蹤觀察，腫瘤明顯減小，患者預後良好
儘管受到質疑，但是經Coley醫生親手的治療的一百多例病人成功率在20%-40%，遠高於當時傳統治療方式存活的病例。因此，Coley醫生成為了當時有名的腫瘤醫生，收入頗豐，是同齡人的十多倍，還得到貴族洛克菲勒家族的資金支持（洛克菲勒的幼女就是因為骨肉瘤夭折，而Coley醫生正是主導治療的醫生）。
但是Coley醫生的技術並沒有廣泛推廣，原因就是無人能夠重複他的治療效果，他的成功太難復刻。這是因為Coley's toxin的製備和使用過於困難：
1.毒素的製備沒有標準化（濃度，有效成分）
2.治療的步驟也沒有標準化（劑量，治療間隔時間）
就像一篇高影響力的文章，大家都在關注你的成果，想要驗證一下你的實驗能不能做出來，結果沒有人能夠成功做出來跟你文章中一樣的結果，大家就會懷疑你文章的真實性。
此後，Coley's toxin被攻擊他的人認為是偽科學，因為他的理論根據（腫瘤是病原體感染引起的）不靠譜，治療結果難重複。
而現在的研究部分支持了Coley的理論，一些腫瘤確實是與病毒感染密切相關，腫瘤免疫治療也並不是假大空。
另外一個原因也促使了Coley's toxin退出歷史舞臺，那就是來自另外一位著名醫學家James Ewing的反對。James Ewing是當時最著名的病理學家（相信很多醫學生聽過尤文氏肉瘤 Ewing's sarcoma，就是這位著名的病理學家第一個發現並且描述的），他倡導利用放射療法治療腫瘤，而不是用沒有科學依據且無法複製的Coley's toxin。
圖源Wikipedia 。著名病理學家James Ewing，他為現代醫學的發展和推進做出了傑出貢獻，現在我們認識的很多疾病的病理學特徵都是由這位病理學家整理描述的
由於James Ewing的影響力很大，以及放療確確實實能夠減小腫瘤體積，緩解一部分患者的病痛，Coley's toxin漸漸退出歷史舞臺。
儘管作為外科醫生的William Coley和被譽為「醫生的醫生」的病理學家James Ewing為哪種治療方法更好爭執不休，但是病理科醫生的結論往往有絕對的權威，所以臨床醫生就吃虧了。
儘管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化療和放療的療效都很難達到Coley's toxin那樣傳奇的療效，Coley's toxin還是沒有被重新啟用。
如今腫瘤免疫療法成了臨床和研究中的熱點，相信Coley也地下有知。
而更有趣的是，腫瘤免疫治療結合放療會給患者帶來更好的療效，不知道這對冤家若知道這個結果會不會握手言和？
參照文獻
1.Talkin'Toxins: From Coley's to Modern Cancer Immunotherapy
2.Cancer immunotherapy comes of age and looks for maturity
3.Equipping Natural Killer Cells with Specific Targeting and Checkpoint Blocking Aptamers for Enhanced Adoptive Immunotherapy in Solid Tumors
4.Coley's toxin and BCG vaccine in prevention and treatment of malignant melanoma in humans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