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一朝,承平已久,經濟發達,又因為重視科舉,由此誕生了許多風流蘊藉的文人名士。
範仲淹文武兼備,以仁義之心、清正之德名傳後世。晏殊溫文儒雅,字裡行間皆有北宋的華麗富貴氣象。歐陽修一代文宗,才華橫溢、放浪形骸,北宋士子莫不為之傾倒。
大眾對於這些文人比較熟悉,是因為他們皆有文章被選入課本,像範仲淹的《嶽陽樓記》,晏殊的《浣溪沙》,歐陽修的《醉翁亭記》。
然而北宋還有許多我們不曾學過作品,但卻同樣有才名傳於世的文人才子,比如被稱為「紅杏」尚書的宋祁。
宋祁才學非常高,26歲的時候,他與哥哥宋庠同時進士及第,而宋祁本來被擬定為狀元。但是劉皇后卻認為弟弟排名在哥哥前面,不太好,於是定了宋庠為狀元。
方志遠教授曾經說過,宋真宗一朝到宋仁宗執政前期,很多官員都是得過且過。宋祁一生為官,在政治上也沒很大的成就,值得一提的,是他曾寫了一篇關於「三冗三費」的奏疏,以及《御戎論》七篇。
宋祁後來官至工部尚書,因為曾寫過一句「紅杏枝頭春意鬧」,從而詞名大漲,被人稱為「紅杏尚書」。雖然為官政績平平,但宋祁的生活,最適合「風花雪月」四字。
《新唐書》大部分是宋祁修撰的。許多人眼中,修史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像和宋祁同時代的司馬光,把自己關在地窖裡編修《資治通鑑》長達十五年。
而宋祁修史的過程卻很好的詮釋了何謂「書中自有顏如玉」。他生活一向奢靡,追求享樂,家中有許多歌妓和婢妾。
據魏泰《東軒筆錄》記載,宋祁在地方任官,帶著《唐史》在身邊修撰。每天下班後,宋祁與好友宴飲一番,梳洗完畢後,他便令人點上兩根巨大的蠟燭,把房間照得燈火通明,如白晝。
然後還有一群婢妾圍繞在他身邊。磨墨的磨墨,鋪紙的鋪紙,捏肩的、餵點心的,真可謂紅袖添香、鶯環燕繞。周圍的鄰居,走過的路人,都知道是宋祁在修《唐史》,羨慕得不行。
宋祁還有一位紅顏知己,是因為他寫了一首詞,宋仁宗賜給他的宮女。
說有一天,宋祁在外面宴飲後回家,碰到了皇宮的儀仗隊。經過一輛馬車時,車中有一個十分好聽的聲音,說了句:小宋也。宋祁和宋庠並稱「二宋」,「小宋」說的就是他。
聽到有女孩子在車中叫自己的名字,宋祁本能地抬頭望去。這一望,竟然看到一張非常美麗的臉龐,一雙剪水秋眸正望著他。
這一望,宋祁心中便愛慕難捨,於是根據邂逅的場景,用李商隱的《無題》改了成一首《鷓鴣天》:
畫轂雕鞍狹路逢,一聲腸斷繡簾中。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金作屋,玉為籠,車如流水馬遊龍。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幾萬重。
詞的首句,描寫的是二人當時相見的場景。「畫轂」是裝飾十分華麗的車,而雕鞍則是形容拉車的馬,其鞍雕有精美的圖案。在一輛華麗的車上,詞人與這位美麗的女子狹路相逢。而馬車裡對宋祁的一聲呼喊,讓他寤寐思服、朝思夜想。
可是那是皇宮的車隊,不是普通女子,驚鴻一瞥,便再難相見。
接下來,宋祁抄了李商隱《無題》中的原句,表示自己雖然沒有彩鳳一樣的雙翅,能夠飛到那位女子的身邊,但他相信那位女子也應該對自己有好感,兩人心有靈犀。
下闕前兩句,是宋祁形容女子深居宮中,身不由己。上天安排了他們相見,卻無法讓他們相愛,宮內宮外,雖然只隔著一堵牆,但這堵牆是不可逾越的鴻溝。作為一名官員、士大夫,他可不能張口向皇帝要那位宮女,否則不僅會惹皇帝不高興,還會被同僚的口水淹沒。
所以,宋祁化用了李煜的詞句,車子如流水一般經過,一匹匹馬絡繹不絕,連起來如遊龍一般。人海茫茫,此生就這樣擦肩而過了嗎?
最後一句,宋祁又抄了李商隱另一首《無題》的詩句, 以萬重山來形容自己與那位女子不可逾越的距離。
雖然這首詞,大部分都是前人之句,但結合宋祁的經歷,讀來渾然一體。詞中瀰漫著愛而不得的苦悶。
宋祁苦悶沒有多久,事情就有了轉機。宋仁宗聽到了這首詞後,順藤摸瓜,找到了那位宮女,問她怎麼回事。
那名宮女告訴仁宗,自己在宮中早已聽過小宋大人的名聲。後來服侍御宴的時候,見過小宋大人,所以,路上看到,不經意喊了一聲,並無他意。
宋仁宗聽到後,把宋祁叫來,看到那位朝思暮想的女子就在面前,宋祁也知道了怎麼回事,於是連忙請罪。
宋仁宗不愧一個「仁」字,他並沒有責怪宋祁舉止輕浮,而是笑著說:「蓬山不遠」。於是把宮女賜給了宋祁。
就這樣,因為一首詞,造就了一段姻緣,一時傳為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