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是凹叔。
昨晚,被吹爆的優酷自製劇《長安十二時辰》又更新了4集,到了16集,凹叔連夜看了。
這幾集,從死囚到奉命加入靖安司查案成為張都尉的張小敬同學,面臨著狼衛的一個巨大挑戰——
狼衛們要帶著三車「伏火雷」(炸彈)與「延州石脂」(燃料)襲擊最長安最繁華的燈市,也就是說在人口最密集的地方舉行恐怖襲擊。
張小敬既要制服狼衛,還要查找生死不明的聞染,這任務驅動是夠夠的。
除了這些「硬任務」,他還面臨著來自大唐內部的挑戰:
1、右相林九郎,以他給狼衛手繪了右相府守備圖為由,藉此攻擊太子,要去告御狀,計劃把他重新拉回死牢。
2、看著張小敬一頓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騷操作,以及發現徐賓用大案牘術選的張小敬是一個謊言後,靖安司的主事與官員們,紛紛覺得張小敬太不靠譜,要求靖安司司丞李必罷免張小敬,把他重新拉回死牢。
……
不過,今天凹叔不是來劇透劇情的,而是想推薦我們磨鐵圖書一位重要的作家——李松蔚老師寫的一篇文章《一場持續十二個時辰的人性實驗》(本文首發自他的公號:李松蔚)。
李松蔚老師是一位著名的心理學作者,在我們磨鐵出版了《難道一切都是我的錯嗎》等暢銷書。
作為北大心理學博士的他,在他看來,這是一部歷史架空劇,是一部懸疑片,更是一部充滿著心理學議題的好劇,所以,他從心理學角度幫我們解讀了人物與選擇。
《難道一切都是我的錯嗎》
磨鐵圖書出品
作者李松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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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持續十二個時辰的人性實驗
文| 李松蔚《長安十二時辰》已經被吹爆了。
我就不跟風讚美它的服化道、質感,和運鏡了。製作精良,細節用心,這些只是基礎。而一個故事最核心的是人物和情節。今天我想聊聊它的情節。
它的核心情節,是一場實驗。
這個實驗是一個著名的倫理困境。它最為人熟知的呈現形式,叫做扳道工難題:
假設你是一名鐵路扳道工,站在一段鐵軌的分岔口。一列火車正飛馳而來。你忽然發現,它前方的道路是斷掉的。假如它沿著這個路線開下去,一車人都會送命。但你可以扳動眼前的道岔扳手,讓列車駛入另一條線。一車人就能得救。唯一的問題是,另一條線上,有一個正在玩耍的小孩。
簡單說,犧牲一人換一車人平安,幹不幹?
如果只是數字判斷,幹,當然更划算。但是想像一下,你作為這個扳道工,要你親自執行這個操作的時候,你會不會有不同的感受?
你是在故意殺人啊。
《公正》
作者:【美】麥可·桑德爾
關於扳道工實驗,凹叔推薦大家去看看哈佛大學最受歡迎的教授之一麥可·桑德爾的一本中文書《公正》,桑德爾教授關於此話題的公開課在全球都非常受歡迎,他前幾年,也來過中國。
張小敬,就在扮演這樣的扳道工。
長安城108坊,在高度濃縮的12個時辰裡,被布置成這樣一個實驗場。張小敬臨危受命。作為一個死囚,本來可以安安靜靜地等待生命終結,但他忽然擁有了一個拯救更多生命的機會。有人告訴他:長安有難,只能靠你解決。沒人知道要面對什麼,風險巨大,可能會搭上你的一切。你做不做?
而如果你假裝答應,沒人攔得住你逃出長安城。相比於勝算渺茫的冒險,你可以付出小得多的代價,輕輕鬆鬆逃出生天,重獲自由。你逃不逃?
從第一分鐘就進入選擇。實驗開始。
選擇,是整場實驗的核心。
有一個心理遊戲,是這樣的:在紙上寫出你最珍貴的五樣東西,再依次做減法。如果無法全部保留,必須放棄其中一樣,選出放棄哪一樣。接下來再放棄一樣。再放棄一樣。再放棄一樣。直到你剩下最後的一樣,是什麼?
有時間的話,不妨玩一下看看。
很難堅持到最後。很多人做這個遊戲,做到第二輪第三輪,就忍不住請求主持人:可以退出嗎?停下來吧,不選了。實在太痛苦。有的人選到淚流滿面,可能是在「家庭」和「事業之中必須放棄一樣的時候,也可能是在「孩子健康」和「自己的性命」,在「幸福」和「成功」之間做出取捨。
它最殘忍的地方,在於放棄。
如果換一個問法:世界上所有的東西,你只能選一樣,做出這樣的選擇並不難。難的是已經擁有的東西,你要活生生從自己身邊剝離。做這種決定是反人性的,你必須親手剝奪掉自己的一些東西。人們厭惡損失,大於其希望得到回報。就像在扳道工難題中,最難的不是看著火車撞小孩,要不要救?最難的是本來火車不會撞到小孩,是你必須「親手」改變火車的路線,讓它撞上去。
《長安十二時辰》裡,最直觀讓人感受到選擇的艱難,是張小敬跟葛老的交易。葛老擁有張小敬需要的信息。拿到它,張小敬就能繼續追查,完成任務。但葛老交出信息的條件,是要張小敬出賣他的手下,供出潛伏在葛老身邊的暗樁——供出當年那個因為信任自己,冒死潛伏的兄弟。
還必須得是張小敬主動把人供出來。如果是對方跳出來自首,死了就死了,不算數。
那個被供出來的人,是一個臉龐乾淨,長著無辜大眼睛的孩子。一直把張小敬當成父親一樣崇拜。當初主動請纓,為了到這裡潛伏,明知是最危險的任務,他不聲不響就刺了自己一刀。因為他相信張小敬,他要為張帥做事。
以張小敬的為人,以他平時和這些弟兄的交情,做這樣的選擇意味著什麼呢?他放棄的不只是弟兄和部下,也不只是個人聲譽而已。不如說,這裡有他成為一個人的底線的自我要求。失去這一點,張小敬也就不能再做一個人了。
想得到一樣東西,就要付出代價,得到的東西越重要,放棄的就越大。
對張小敬來說,得到的是什麼呢?
這不是《長安十二時辰》唯一的選擇。
實際上,整個劇情就是由一連串的選擇貫穿而成。跟情郎私奔被抓回來的妓女,要選擇兩個人中釋放哪一個。因為疏忽未能全殲敵人,看到漏網之魚逃入城中的軍官,要選擇是瞞報還是說出真相。就連全篇最重要的情節——用一個死刑犯來執行任務,也是被萬人質疑的選擇。它的代價是巨大的風險收益比。萬一被證明有一丁點錯誤,李必及其支持者就會葬送全部的政治前途。
如果說這樣的選擇還不夠讓人糾結的話,劇情還額外增加了一個困難度:
不確定性。
張小敬做了選擇,從葛老那裡得到信息。這個信息是不是一定能幫上忙?不確定。可能有一點用,但希望也很渺茫。當時的情況是,如果拿不到這個信息,事情肯定辦不成。但是拿到了,也就是增加了一丟丟概率而已。只是為了這一丟丟的概率,就要支付那麼巨大的代價,它還值不值呢?
這就像醫生問你,治嗎?治的代價極大,花錢,欠債,失去你有的一切,但是能不能有效?不知道,概率不大。或許還不如不救,至少你還能保留現在所擁有的東西。——這時候你還要不要不顧一切,也要把寶全押上去?
最絕望的賭徒,也就是這樣了。
在眾多的不確定裡,最大的不確定是人心。劇中的角色們,是必須建立在他人不掉鏈子的基礎上,當下的選擇才有意義。這讓選擇的難度又增加了一百倍。張小敬付出巨大的代價,換取的一點渺茫的破案希望,只能在李必為他爭取到的短暫的行動自由裡,爭分奪秒地實現。但李必能爭取多長的時間?他遭受的來自朝堂之上的重重壓力,他是否有足夠的能力去應對化解?不確定。
事實上,李必也遇到跟張小敬同樣的困境。他竭盡全力為張小敬爭取來的一點權利,透支了自己全部的人情與信譽。某種意義上李必也要「殺」人,背叛對自己有恩的老師和後臺。付出這麼巨大的代價,也只有在張小敬不辜負他的期待,把這個案子圓滿解決的前提下,才能被證明有意義。而張小敬真的可以解決這個案子麼?他會因為困難而退縮嗎?辦到一半跑了怎麼辦?不確定。
這是兩個人的囚徒博弈。
還是拿之前的扳道工做比方。現在你扳了鐵道,也不一定能拯救這趟火車,除非另一個人做出同樣小概率的選擇,否則火車還會翻,你還多撞死一個孩子。這樣你還敢賭嗎?這道題的難度與剛才相比,又不可同日而語。
你做的每一個艱難選擇,只能在對方做出同樣艱難選擇的前提下才有意義。而對於對方的能力、人品、真實想法、價值取捨,你都不確定。——作為局外人來看倒是很簡單:啊,雷佳音。啊,四字弟弟,都是主角來著。可以信任,沒問題。他們必須只能做好,如果他們都做不好,片子還拍什麼……
但設身處地,想想你是當事人呢?假如你身處這樣一個博弈中,什麼都不確定,只知道比例懸殊的風險和回報。你跟對方沒通過氣,之前也不認識。
你還有沒有力氣,把鐵道扳過來?
所以,《長安十二時辰》講述的是一個幾乎不可能的可能。
相當於是說,一場囚徒博弈,兩個人僅憑與對方一面之緣的信任,獨立地同時做出對自己有百害而無一利的選擇,最終達到了完滿的結果。
這場實驗,被他們抓到萬分之一的機會,通了關。
雖然劇情沒有進展到最後,但所有人都猜想結果會是一個好結果,讓張小敬和李必的付出最終物有所值。雖然如此,我們仍然可以設想,真實生活中免不了會遇到讓人失望的結果。這時候,我們會不會懷疑當初的選擇呢?
劇中有一句話,回答了這個問題:
「路是我選的,我就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所以,無論結果如何,願賭服輸。這部劇最有價值的地方不在於揭開骰盅,而在於下注的那一刻。無論張小敬還是李必,在下定決心的同時,已經有了承擔結果的覺悟。那覺悟並不依賴於要有好的結果,而是說,哪怕結果不好,我認。不會因為「自己在可以選擇時卻沒有這樣選擇」而悔恨。
我很好奇人們是怎樣產生這種覺悟的。可能是有堅定的信仰,再大的風險都無法撼動分毫。可能兩個人就是產生了無法解釋的信任,一見面就敢把後背託付給對方。可能他們是天生賭徒,血液裡流動著對孤注一擲的渴望。
但也有可能,他們只是想清楚了,有一些東西就是最重要的,無論如何都想要保護。
一個人想清楚了,他就是無敵的。再怎麼艱難的處境也只能磨鍊這個人,無法打敗他。
不確定。實驗還在繼續,我們等著看故事的發展,期待實驗的結局。但故事再怎麼講,給出的也只能是張小敬的答案,李必的答案。可是面對這樣的實驗,我們自己的答案,又會是什麼呢?(本文完)
凹叔在《長安十二時辰》第16集的結尾,看到——
張小敬生死不明,他帶著最後一車伏火雷與延州石脂,衝進了偏僻的一條大河中,魚被炸死了一片,旁邊城隍廟也被衝擊波衝垮了一邊。
李必帶著靖安司的同事們焦急找尋,沒有人會覺得他會生還,但李必一定知道,因為他在這一場巨大的信任危機中,選擇了相信張小敬。
信任當然也不是盲目的——徐賓在謊言被揭穿時,向李必解釋:為什麼張小敬被人稱為五尊閻羅?
這不是因為他兇狠,而是因為他在審犯人時,並不是簡單把別人當做惡人,而是把他當成一個具體生活環境中的人,了解他的背景,探尋他的故事,洞察他的需求,尤其是了解他「求不得而做惡」的邏輯線。
攻陷每個人最大的砝碼,常人往往只看到利益,但張小敬能看到人心與情感。所以,別人撬不開口的犯人,張小敬都會。
我們看到張小敬攻陷的是無往而不利的目標,但實際上他一生攻陷的只是人心。
像一個人那樣攻陷人心,才有可能成為真正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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