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跟大家聊一個相對論裡簡單有趣,但又很容易被忽略,很容易出錯的問題,那就是測量問題。
但凡對相對論有一點了解的人,都知道狹義相對論裡有一個尺縮效應,或者叫動尺收縮。這是所有相對論科普讀物都會提,教材裡會講,愛因斯坦的論文裡也有說的東西。
簡而言之,尺縮效應就是說,當我們去測量一把運動的尺子時,我們會覺得它的長度比靜止時要短一些。在很多科普讀物裡,這個事情被簡化為「我們看見運動的尺子會縮短」。
當然,有些科學家在交流的時候也會採用這樣的簡單的言語。但問題是:科學家們在這樣說的時候,他們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而許多相對論初學者就搞不清這到底意味著什麼,然後就亂套了。
很多初學者會覺得尺縮效應是在說這樣一件事:一把尺子靜止在我面前,我看見它只有1米長。但是,當這把尺子開始運動的時候,我就會看見這把尺子只有0.8米,或者更短。
然後,他們就會開始自己分析,為什麼運動的尺子會變短呢?
哦,因為尺子在運動的時候,尺子前方的光子傳到我的眼睛比尺子後面的光子傳到我的眼睛要多花費一點時間,所以尺子就看起來變短了。
這好像真的是看起來變短了,我們去計算尺子兩頭的光子到達眼睛的時間就能找到這種關係。
更進一步,他們覺得狹義相對論的所有效應都只是這樣一種視覺效應,是一種自欺欺人的視覺欺騙。
試圖持這種觀點否定狹義相對論的人不在少數。
其實啊,這個問題也不能怪初學者們。因為不光是你們,在相對論誕生的前50年,有許多物理學家也是這樣認為的。這種現象一直到1959年,特列爾和彭羅斯專門發文澄清之後才算告一段落。
問題出在哪?出在我們混淆了「測量」和「看見」這兩個詞。
一列火車在鐵軌上運動,我們的眼睛看見了這輛火車。當我們看見的時候,我們的意思是:這列火車發出的光子經過一定時間傳到了我們眼睛的視網膜裡,火車的原始形象跟我們眼睛裡看到的視覺形象可能不一樣,就像我們平常理解的那樣。
關鍵是,什麼是測量?
比如,我們在地面系測量一把尺子的長度,我們是什麼意思呢?
我們的意思是,我們在地面參考系建立一個坐標系,然後用這個坐標系去度量尺子的長度。
同理,當我們在火車系裡測量尺子的長度時,我們的意思是在火車系建一個坐標系,然後用它去度量尺子的長度。
當我們在地面系測量運動的尺子的長度時,我們的意思是,在某一個時間(地面系可以有共同的時間)用地面系去度量正在運動的尺子。
這裡的關鍵是,整個測量過程並沒有涉及任何光子傳遞的過程,它跟我們上面說的「看見」尺子有本質的區別。
打個形象的比方,你可以把地面系當作一個手機屏幕。當我們在地面系測量尺子的長度時,我就先截個屏,把同一時間這把尺子所有的像素點都截下來,然後再去算尺子的長度。
而不是我站在某個地方不動,等著運動尺子的所有光子都傳到我的眼睛裡。這叫「看見」,不是「測量」。
其實,相對論裡說測量一把尺子的長度,都是說在某個參考系裡測量它的長度。因此,不難理解,這個測量跟參考系有關。
那什麼是參考系呢?
參考系是一系列觀者的集合。
什麼意思?我們知道狹義相對論裡最基本的概念是事件,它具有4個維度:3個空間維度+1個時間維度。
也就是說,當我們在說一個事件的時候,我們是要指明這個事件空間坐標和時間坐標的(幾點在哪裡發生了什麼事件)。
那麼,相對論裡的觀察者(簡稱觀者)就需要有同時記錄一個事件的4個維度信息的能力。比如,他在空間某點拿著一個攝像機,可以記錄任何發生在這個地方的事件的時間坐標和空間坐標。
而這樣一系列觀者的集合,就構成了一個參考系。
比如,我們在說地面系的時候,你就可以想像在相對地面靜止的空間的所有地方都站滿了觀者。他們拿著攝像機枕戈待旦,記錄著發生在這裡任何事件的時空信息,當然也包括運動的尺子。
所以,愛因斯坦自己才會調侃說:「在我的相對論裡,我的空間的每一點都安放了鍾;但實際上,在我的房間裡,甚至一個鍾都沒有。」
只有明白了測量和參考系的概念,你才會明白相對論裡到底是如何測量一把尺子的長度的,這樣去看尺縮效應才不會懵圈,也不會覺得相對論是一種視覺欺騙了。
當然,當速度接近光速時,我們確實可以去研究一下這種情況下的視覺效應,那就純粹是另外一個話題了。
特列爾就對這種高速物體的視覺形象做了仔細的研究。
有趣的是,特列爾在仔細研究之後,證明了這樣一個結論:只要物體距離觀者足夠遠,高速物體的視覺形象就毫無尺縮,它無非是物體靜止時的形象繞某軸轉動某個角度的結果。
後人把這個稱為特列爾轉動,感興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去查。
這也說明了,如果你把「測量」當成了「看見」,那對尺縮效應的理解就會出現大大的問題了。
因為在社群裡經常看到有新人犯這樣的錯誤,我就拎出來一起講一講吧,希望大家以後不要再把相對論裡的「測量」當成「看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