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李嘯天
1989，是一個多事之年。
在德國，1989年的11月9日，存在40餘年的柏林圍牆轟然倒塌，不同陣營的兩德終獲統一。柏林圍牆的倒塌，是一個標誌性的事件，具有強烈的象徵性意義。這個背後，代表的是東歐劇變，是社會主義陣營土崩瓦解。
1989年年內，整個社會主義東歐，包括波蘭、匈牙利、羅馬尼亞、保加利亞、捷克斯洛伐克、南斯拉夫都發生了政權更變，整體變色。在之後的兩三年內，又有阿爾巴尼亞、蘇聯、蒙古等社會主義國家變色。整個世界驟然間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包括中國，在1989年那年也發生了巨變，不提。好在不久後，中國正式宣布進行改革開放。同為社會主義的鄰國越南也宣布改革。就此，全球範圍內的冷戰無法維繫下去，就此終結。
至於中國的另一個鄰國日本，1989年，明仁天皇登基上位，日本國進入了「平成時代」。至2019年，明仁宣布退位，德仁親王即將登基，日本也進入了「令和」時代。
對於地理位置遠離社會主義陣營的西班牙來說，1989年整體上風平浪靜。政壇上，時任首相為費利佩·岡薩雷斯，他也是西班牙迄今為止任職時間最長的首相，先後做了四任。1982年，40歲的費利佩·岡薩雷斯第一次當選為西班牙首相，年輕有為，形象良好，受到一致擁護，他致力於推動西班牙加入歐盟的前身歐共體，國內政策推動實行自由市場政策和推行經濟現代化，為西班牙帶來了一個經濟高速發展的時期，急劇繁榮。1989年，恰好是費利佩·岡薩雷斯第三次當選西班牙總理，之後1993年第四次當選。費利佩·岡薩雷斯1997年辭任首相一職後，2007年西班牙Antena 3評選「「歷史上最重要的西班牙人」，費利佩·岡薩雷斯位居前列，進入前10名。
1989年的西班牙，另外一個值得被後人提起的成就，是當年作家、詩人卡米洛·何塞·塞拉榮獲諾貝爾文學獎，這也是西班牙最後一位諾獎獲獎作家。（至於後來的略薩，更多還是被當做秘魯人，儘管他有秘魯與西班牙雙重國籍。）塞拉也是西班牙文學史上繼塞萬提斯之後最重要的作家，是西班牙現代文學的奠基人。
西班牙影片《海市蜃樓》將故事的焦點置於1989年，而且將政治與文學的元素奇妙地融合到了一起。政治，就是指德國柏林圍牆的倒塌；文學，則是影片以劇中劇的形式多次提到的一本小說的名字，就叫《海市蜃樓》。當然，這種融合的解釋，有些牽強，但故事就是這樣的。不過，導演奧裡奧爾·保羅沒有過多強調柏林圍牆的政治屬性，而且借用作為一個隱喻，來象徵世界發生的巨大變化。
導演奧裡奧爾·保羅在採訪中說：「柏林圍牆的倒塌對我來說就像隱喻，象徵主人公美好生活即將改變的隱喻，我試圖用這些檢驗生活的不確定性，以及人們在第二次做出重要決定的可能性有多大。」然後，他又引入了「蝴蝶效應」及「平行空間」的理論，講述了一個燒腦又好玩的故事。但《海市蜃樓》又不是科幻片，而且是近年大火的西班牙懸疑/驚悚片的一部分。而等你全部看完後，又會發現這其實是一部催人淚下的親情片。
說《海市蜃樓》燒腦，其實看過好萊塢科幻佳作《蝴蝶效應》的人，再來看《海市蜃樓》，會發現毫不費力，甚至會為其中的故作懸疑感到有些尬，觀眾早就看出結果了，但劇中人還在哪糾結來糾結去。不過，整體上瑕不掩瑜，這絕對算得上一部很棒的懸疑作品，「蝴蝶效應」只是一個殼。
（下面開始涉及劇透啦。）
這個故事的發生起始時間是1989年柏林圍牆倒塌的前夜。那邊廂德國柏林圍牆倒塌，這邊廂西班牙發生雷暴天氣，惡劣天氣下的西班牙小鎮上發生了一宗兇殺案。圍繞著這件兇殺案，誕生出了一曲稀奇古怪的事件，並由此觸發「蝴蝶效應」。一個孩子的選擇，決定了未來世界的三種走向，誕生出三個平行世界。
《海市蜃樓》要講的就是，這些平行世界中，究竟哪一個最好？
雷暴發生之時，小男孩尼克隔著窗戶，留意到鄰居安赫爾家中發生了生死存亡的劇烈打鬥，以及慘叫聲。
原來，在尼克觀察到的那棟房子裡，男主人安赫爾正在與尼克的另外一位女鄰居克拉拉偷情，安赫爾的正妻希爾達趕回家捉姦。結果，在三人的糾纏與打鬥中，可憐的希爾達被刺身亡。
當尼克趕過來要看看發生了什麼事的時候，他只看到了希爾達屍體。不過，可憐的是，他被安赫爾發現了，這哥們手上還拿著正在滴血的刀。
驚慌中的尼克，想要快速逃離這裡。結果，他跑向街上時，迎面駛來一輛汽車。尼克不幸當場遇難，持刀追趕的安赫爾也因此被發現，並被捉進監獄，三年後死於獄中。
如果，這件案子就這麼就完了的話。意味著與安赫爾幽會的女鄰居克拉拉將無人發現她的存在，因此逃脫了制裁，苟活於世。
克拉拉的兒子奧託原本是尼克的好朋友。在尼克去世之後，他長大後成了一名飛行員。還結識過一個女朋友貝拉，而貝拉卻沒有嫁給他，而是嫁給了他的另外一位朋友戴維。然後貝拉與戴維一家搬進了尼克曾經住過的房子裡，時間是2014年。
沒錯，《海市蜃樓》的故事時間，一個是1989年，一個是2014年，兩個時間發生了量子糾纏。結果，兩個時間點引發的世界，就全變了。
全片的核心人物就是生活在1989年的尼克與生活在2014年的貝拉，另外糾集著戴維等人，還有安赫爾兇殺案。
話說，2014年裡，搬進新家的貝拉，在壁櫥裡發了一個老式的錄像機，還有一些錄像帶。於是，她打開了它。這個錄像帶，基本上都是1989年時的尼克錄製的。上面說了，這個房子就是尼克曾經住過的那個。
當2014年的貝拉觀看錄像中的1989年的尼克時，錄像中的1989年的尼克也發現了生活在2014年的貝拉的存在。就是這麼奇妙，原因在於25年之前的那晚與25年後的這晚，天上都發生了雷暴天氣。
在1989年的尼克生命中最後的那個晚上，當他走向窗邊看向鄰居家的時候，他正在錄像。而2014年的這天，觀看錄像的貝拉看到了尼克想要走向窗邊，於是她開口喊住了他。因為貝拉知道，只要尼克走出那一步，他就要觀察到可怕的事情，然後會衝下樓，再然後會被疾駛的汽車撞死。貝拉告訴尼克，你應該留在家中，你們學校明天會發生停電，也會因此而停課一周。
尼克聽從了來自未來的貝拉的話，選擇了留在家中。只是，隨著他的這一決定的做出，整個世界已經發生了變化。尼克不會死，那麼他還會與奧託繼續做朋友。奧託也就難以再遇到貝拉，也無法將自己的好朋友戴維介紹給她。貝拉也就無法再與戴維結婚，並生下一個可愛的女兒，也不會搬進尼克曾經的家。這將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個世界。
這個全新的世界，需要細節，畢竟涉及到了那麼多人物。
回到1989年的那段時間，經過貝拉幫助的尼克活了下來。但是，他還是放心不下對面房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選了一個時間，他還是潛伏著趕了過去。結果他正撞上男主人安赫爾帶著電鋸趕回了家。尼克躲到了安赫爾家裡的床下，在那裡，他見證了安赫爾分解自己妻子屍體的全過程。他還在床下撿到了安赫爾偷情對象卡拉拉遺留下來的一款手錶。
尼克拿著這個表去警局報警。但是沒有一個人願意接受一個孩子的話，他們都選擇相信的事實是尼克偷了安赫爾家的表，還編造了一個案子來為自己開脫。尼克大失所望，精神陷入痛苦之中。之後，他的媽媽帶他搬家，還一度住進了精神病院。
只有尼克自己知道自己沒有瘋，的確有一位來自未來的女人指點了他。然後，他開始瘋狂地根據他們發生連接時的蛛絲馬跡，打算去找到那個女人，也就是貝拉。結果，功夫不負有心人，還真被他找到了，他還愛上了她，兩個人最終生活在了一起。
對的，在這個新的世界裡。貝拉沒有遇到過奧託，也沒有嫁給戴維，更沒有生女兒。因為沒有生女兒，她得以繼續在學習上精進，結果最終成為了著名的外科醫生。而在之前那個世界裡，貝拉因為生了女兒，沒有精力繼續學習，後來只是醫院裡的一名助手，過著普通的生活。
兩個世界，不同的人物命運。
但是，2014年的那場雷暴，讓這個世界裡身為醫生的貝拉與另外一個世界裡只是助理的貝拉身份發生了交錯，讓貝拉陷入了思維混亂之中。讓她去思考自己究竟是誰？哪個世界才是真實的？
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在幹什麼？
經典的哲學三問，就發生在了貝拉的身上。
想像看，身為一名孩子的媽媽，假如有一天你走向了學校，打算去接你的孩子。結果卻發現你所要接的孩子壓根就不存在，而且這個學校裡的人也壓根就不認識你。這將是一件多麼令人震驚的事。貝拉，就被徹底震驚了。
身為醫師助理的貝拉，因為拯救了過去世界裡的尼克，一夕之間發現自己成為了另外一個世界裡的自己。在那裡，她自己就是醫師，也沒有孩子。助理貝拉與醫師貝拉，兩個身份發了錯位。
當線索一點點出現，貝拉發現了真相的時候。她意識到了，在那個被她修改後的世界裡，尼克儘管活了下來，但他並不幸福，而是備受折磨好多年。而這所有的折磨，都來源於自己。
尼克本來發現了一個真實存在的兇殺案，但就是沒人願意相信他，這也是不斷折磨他的一個心結。因為沒有人願意相信，他只好把他的遭遇未來女人的事情告訴自己的媽媽。然後由媽媽寫了出來，既然沒人當事實，那麼當做小說吧，小說的名字即《海市蜃樓》。
不過，對於貝拉來說，她並不想要這樣的新世界，因為她將失去她可愛的女兒。而作為一名母親，為了女兒，她願意付出一切。
對了，電影《海市蜃樓》歸根結底是一部親情片。全片的核心，就是貝拉對自己女兒的感情。
因為改變了他人的生活，結果導致自己陷入了一段新生活，而且還要失去自己摯愛的女兒。這是貝拉無論如何都無法承受的事情，為了女兒她必須追查真相。她想要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中，只要自己的女兒在一起，其他都另說。
兩條時間線漸漸變的清晰，貝拉逐漸發現了發生了什麼，她還看到了被她改變了的尼克，生活的並不幸福。重要的是，安赫爾與克拉拉這對狗男女，居然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他們聯手編織了一個謊言，說安赫爾的前妻希爾達去了德國，再也沒有回來。
罪犯一直逍遙法外，而目擊證人則生活在持續的痛苦之中，自己也要承受著失去女兒的命運。這樣的世界，這樣的生活，難得就是貝拉想要的？她通過錄像機去拯救尼克的意義又在哪裡呢？這個世界裡，無法接受這一切的貝拉，選擇了自殺。
尼克被逼著再次與1989年發生聯繫。這一次，生活在1989年的那個孩子，遇到的來自未來的人，不再是一名女人，而是未來的自己。未來自己吩咐現在的自己不要再去追查未來，只安心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了。如果尼克不去打擾貝拉，那麼貝拉依舊有可能再次嫁給戴維，並再一次搬進尼克曾經的家。
這是一個第三層的世界，也是影片最後揭示的世界。那裡，果然貝拉沒有失去的自己的女兒。只是尼克不再糾結於心結，不再受折磨。
而罪犯，總是需要得到懲罰。這一次，是貝拉指引了警察去發現安赫爾埋葬掉的前妻希爾達的屍骨。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罪犯終究要受到懲戒。而這一次修正的世界，是否就是貝拉想要的那個呢？影片並沒有過多的答案。相信導演就是這麼認為的，他給出了一個相對光明的結局。
這個故事最詭異之處，在於時間線的交錯，所發生的記憶問題。
一切回到1989年的那一天。如果尼克沒有遭遇到來自未來的女人的信息的話，那一天將是他的末日。如果2014年的貝拉沒有發現錄像帶的話，整個世界將繼續呈現一條直線結果走下去。
但是，貝拉還是在那個雷暴的夜晚與25年前的尼克相遇了。尼克因為貝拉的規勸，活了下來。原來存在的那個直線世界，就會發生漂移。向左轉，就成了貝拉失去女兒，而且尼克會愛上貝拉的結局。但是在這個世界裡，貝拉與尼克都不會感受到真正的幸福，更何況兇手將會繼續逍遙法外。而故事線向右轉的話，未來的尼克規勸年輕的尼克，將進入另外一個平行世界。在這裡，貝拉還將會像直線故事裡生活的那樣，遭遇渣男丈夫，但是有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尼克將會成為一名單身的探長。
那麼，對於貝拉來說，她又是怎麼將不同平行世界裡的信息混在一起，在這個世界裡卻保留著另外一個世界裡的記憶呢？對於這個問題，導演並沒有給出很有力的說法。他將之歸結為雷暴，但雷暴就足以讓時空發生扭曲麼？又沒有解釋了。不過，最好還是不要糾結於這個問題。畢竟，這不是一部很標準的科幻片，而是一部親情片。
導演奧利奧爾·保羅連續推出了《茱莉亞的眼睛》《女屍謎案》《看不見的客人》幾部精彩的懸疑片，已經成功躋身於亞歷桑德羅·阿曼巴（《死亡論文》《深海長眠》、《香草天空》）和胡安·安東尼奧·巴亞納（《侏羅紀世界2》、《孤堡驚情》）的名導陣營，成為出生於1970年代的西班牙導演群體裡的主要力量。
西班牙影片近些年以巧妙的故事，精巧的設計，懸疑的劇情，走出了一條獨特的路線，爆出了一系列精彩的懸疑/驚悚佳作。以上幾位導演都貢獻出了不小的力量，還是繼續期待下他們接下來的作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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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市蜃樓(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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