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植物人到底算不算人呢?
首先我們來看,人的定義是什麼?在史鐵生的《安樂死斷想》一文中有這樣一段話:
人是這星球上唯一有意識的生命。
這是對人的定義,也是人和其他生命體最大的區別。
所謂的有意識,並不是說有神經反射或僅僅能夠完成條件反射,而是指有精神活動因而能夠創造生活和享受生活。
而植物人是沒有意識的。
沒有意識的植物人,沒有自我判斷能力、行動能力。所有的一切判斷,完全依賴他人。就連生死也無法自己決定。這些基本的能力都沒有了。作為人的尊嚴也就沒有了。
如果是按這樣的標準來判斷的話。植物人不算人。
然而,卻有這樣一位醫生,清清楚楚的肯定:植物人就是人。
他不僅是肯定,還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幫助植物人,最大程度的將人的尊嚴保留下來。
02
在北京市密雲縣,有這樣一個特殊的機構:延生託養機構。
這是內地唯一一家專門接受植物人的託養機構。
在這所機構中,所有的病房少了病人們因為痛苦發出的各種喧鬧的聲音。除了機器發出的聲音,一切都寂靜無聲。
這家醫院由相久大創辦。
作為神經外科醫生的相久大,看到很多醫院對植物人的治療就是短期的。
如果不來這裡,植物人,就只有在家裡等死。
2015年,相久大辭去了北京某醫院神經外科主任的職務,創辦了這所植物人託養中心。
03
老安說:這地方是窮人來的地方。
老安的老婆因為車禍,成為了植物人。因為找不著肇事方,所以一切費用需要自理。
他去醫院一打聽,像他老婆這樣的情況,一年沒有四五十萬,是沒辦法待在醫院的。
而他的工資,一個月才6000塊錢。相比住院護理的費用,簡直是杯水車薪。
可是,就算沒有錢,他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相濡以沫的妻子,因為沒有專業護理過世。
像老安這樣的情況很多,因為家中有一個植物人,而傾家蕩產、因病返貧的大有人在。
據相大夫介紹,國內現在有30萬至50萬人是植物人,而每年還有8到10萬人的增加。
這是一個被大眾忽視的群體。也沒有專業的機構,可以收留這個群體。
所謂專業的機構,也需要足夠的資金周轉。
而植物人的養護又是一個漫長無期投入。沒有人知道,他們是不是有機會能夠醒過來。大多數植物人到最後,都會默默離世。
在延生託養中心,收費,按照醫院一個護工的價格收費。7500一個月,護工價格漲價,但是在託管中心,價格沒有變。
對於大多數,面對家屬因為錢的問題陷入去留的困境時,他會說,什麼時候有錢,什麼時候交。
在相醫生看來,我是醫生不會做生意,這件事,也不能當做生意去做。
當問道,他的啟動資金哪裡來的。
他輕描淡寫:買房嘛。
一百多平的房子,說賣就賣了。幹到一半錢不夠,又抵押了另一套房。
前前後後,已經投入了500多萬。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投資就是希望有回報。可是,他的投資卻難以看到回報。
他說,壓根沒想能收回來。
為了節省資金,他既是中心負責人,也負責廚房後勤。
即便如此,託養中心也困難重重。
很多人說,你給他們花這麼多錢,有什麼用啊。
有些保險,相大夫想要幫助病人去申請報銷。人家也說報不了。
工作人員會說,這些人活著有什麼用啊。
有些保險,想要去申請報銷。人家也說報不了。
會說,這些人活著有什麼用啊。
當普通人能夠接受正常的醫療。這些失去意識的人,就默認被歧視。
活著的意義不一定能夠講清楚,但是既然同樣是人,那麼就應該享受作為人的平等待遇。
這才是相大夫創辦這家託養中心的意義所在。
04
對於許多植物人家屬來說,只要這個人還活著,就還有希望。如果人死了,就只能看照片。
有很多情況是,因為有家人是植物人,住不起其他醫院,才把人送到這裡來。
16年,李大姐的丈夫患病成為了植物人,把丈夫送到這裡後,相醫生不收她的醫療費。她就自願留下來做工作人員。做飯、做流食、洗床單被罩這些後勤工作。後來,丈夫過世了。婆婆讓她就不要去了。
可是,她說,不能自己需要幫助的時候,就來了。自己家人過世了,不需要幫助了,就不來了。
直到現在,她一直在託養中心上班。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
創建這樣的機構,看不到盈利,又需要無底洞一般的資金填充,這是很不受待見的。託養中心從天壇醫院門口開始選址,一直選到密雲水庫邊上。
所有人都對相大夫說,你這個生意不好。
去某些機構諮詢,人家會說,你給這些人花錢,有什麼用呀。想找一些保險公司,人家也會說,你這些人活著也沒有意義。
05
活著到底有沒有意義,這是一個宏大的命題,也不是一個容易想明白的問題。
可是,做為一個人,作為一個曾經為這個世界發光發熱的人,在生命的至暗時刻,能夠平等的享受到應有的醫療救助,這已經不是在討論沒有主觀意識的生命,到底有沒有有意義,而是生而為人,是否享受了平等的待遇。
除此以外,還有來自親人的心願。
記者採訪的時候,老安從冰箱裡拿出一個塑料口袋。口袋裡有幾顆荔枝。
當記者問,荔枝味道怎麼樣。
老安說,說實話,沒嘗過,挺貴的,我哪能嘗啊。
聽著讓人辛酸。
洗好的荔枝,撥好皮,去了核,放到一個簡易的榨汁機裡,榨成糊糊,用針筒,直接打到老婆的胃裡。
老安將自己想對老婆說的話,用一個小錄音機錄下來,天天放給老婆聽。錄音機裡絮絮叨叨的說的是,以前兩個人一起做過的有趣的事情。
「快點起來吧,老婆子,全家人都等著你回家呢?兒子都急壞了。我根本就離不開你呀。以前你總說我不說「我愛你「這三個字,以前覺得老說這三個字,是假的虛的,可現在我才知道這幾個字的分量。」
在老婆床前,絮絮叨叨的老安說:「我講一百句,一千句,聽進去一句就行。」
07
我們爭論植物人算不算人,從深裡說,是將自己置身事外的視角來看待這件事情。
作為一個少數群體,平時很難有人會關注。
一個事情如果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永遠都只會是旁觀的心態。
旁觀就無法客觀,也很難做到同理心。
真正切膚之痛的是身邊的親人。
可是,生命就像是一本書,意外或許就鑲嵌在書頁的某個角落。在成為植物人之前,他們的生命也充滿了無限的可能。
可是如今,去在病床上等待生命的流逝。
無數家庭因為家中有一個植物人,而面臨崩潰。
安養一個植物人,就是安撫一個家庭。
在這裡,5年來接收了74位病人,送走了43人,直到如今都還沒有甦醒的案例。
延生植物人託養中心,做的其實很簡單:讓植物人,有一個好的去處。讓他們能夠更加有尊嚴的離世。
這就是對人最大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