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讀過希臘神話的人可能對荷馬的兩部史詩《伊利亞特》和《奧德賽》,對赫西俄德的《神譜》以及三大悲劇家:埃斯庫羅斯、索福克勒斯和歐裡庇得斯,不甚了解,甚至根本沒有聽說過。但是眾多中國人卻知道「俄狄浦斯情結」---源自著名的西臘悲劇《俄狄浦斯王》,由公元前496年出生的索福克勒斯創作,這要歸功於弗洛伊德所提出的「幼年性慾說」,弗洛伊德認為:俄狄浦斯情結是每個人一定要經歷的,是導致神經症的病因,他寫道:
「俄狄浦斯王的命運使我們感動不已。他遭受的詛咒是早在我們出生之前就已經領受過的。大概我們都是帶著像他一樣的命運出生的。我們性衝動的最初客體是母親,最初的憎恨客體和要殺死的人是父親。我們就是帶著這種命運降生人世的。我們的夢向我們展示了這個事實。俄狄浦斯王殺父娶母的情節,意味著我們自己孩提時的願望。」
這一學說被推崇精神分析理論的從業者大加宣傳和推廣,並為許多普通公眾所接受,「戀母或戀父情節」成為很多人張口就來的詞彙。
弗洛伊德是徹底的經驗主義者。他的理論都是在自身分析和觀察診治病人的基礎上總結出來的,如非親身體驗,他從不接受。為此,招致種種非難,當時醫學界把他當作是被性慾迷了心竅的下流胚,Fliess、榮格、阿德勒等很多曾經志同道合的同事也紛紛離他而去。榮格的離開對他的打擊很大,為此他還患上了眩暈症。
不同的時代背景、不同的生活經歷、不同的個性特徵會導致我們從不同的角度來解讀相同的事物或觀點,而這些解讀的差異也折射出我們的生活經歷、個性特徵和時代背景。時代塑造人,人創造時代,面對時代的整體, 一個時期既不是值得讚揚的,也不是應予責難的,因為每一個暑期都既是負債者又是債主。這樣,過去了的世紀在其序列中,既是先驅者又是同行者,既是傑出的又是平凡的,既是清晰的又是渾濁的。
對於西臘神話的批評,早被柏拉圖(公元前427年-公元前347年)所開啟。柏拉圖在《理想國》裡用了很長的篇幅來分析他那個時代所流行的詩歌:有流傳下來的荷馬史詩,有赫西俄德的詩,也有與他同時代的詩人所寫的詩,他首先直接指出:「還要鼓勵孩子的母親和保姆們也只給孩子們講經過篩選的好故事,儘可能用這些好故事如同用雙手塑造孩子們的身體一樣,細緻地去塑造孩子們的人格和個性。目前他們講的大多數故事都必須被摒棄。」
如何解讀《俄狄浦斯王》這個典型的古西臘悲劇,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可是,更貼近這個故事原有創作意圖的解讀,應該是回到那個創作時代,並對作者本身有足夠的分析。偉大的文學作品能夠超越時間而時代流傳,是因為他觸動了人類不得不面對的、超越了時間的共同問題:命運主宰和個體力量、生存的意義和終極歸宿等等。
弗洛伊德站在他的時代背景之下,以其卓越的才華和獨特的視角,提出震驚世俗的精神分析學說,為人類認識自我開創的新的心理學入口,他借用了《俄狄浦斯王》這個悲劇故事,用「俄狄浦斯情結」來表達「閹割焦慮」,是以對他自己和患者的經驗分析為基礎的。我們或許可以說,如果患有「閹割焦慮」的人,就會從《俄狄浦斯王》裡讀出「俄狄浦斯情結」,但是,我們不能說「俄狄浦斯情結」是種普遍存在的心理現象,否則我們就會像俄狄浦斯一樣陷入被「神喻」左右命運的悲劇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