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華新鞋帽莊
包頭興起在清代中後期,正是中國中心商業城市形成輻射效應的時候。包頭遠離北京、天津等大城市,但來包頭的晉商、魯商、冀商卻把他們在內地大城市的見識和理念移植過來,包頭基本沒有經過以上講的商業進程的一、二階段,直接進入了第三階段,也就是我們平時講的資本主義萌芽。包頭這座城市雖然不大,但商業文明的起點還是比較高的,這在清末民國時期表現得更為明顯。
△富三元巷
當包頭還是包頭村時,最早只有簡單的二兩條街,以走西口人們最早居住的瓦窯溝口為標誌,以東為東街,以西為西街,就是今天的東門大街和解放路。包頭街巷的形成有些原始,基本上沒有事先的規劃,走西口而來的人們還大多保持著農民的本色。商人們隨著走西口農民的步伐和清軍西徵的線路來到包頭,他們首先建起了自己的商號,然後集資建起了各種寺廟。於是,包頭地區出現了一大批商號和寺廟,包括龍王廟、財神廟、火神廟、妙法禪寺、關帝廟等。因商號而聚,因寺廟而居,包頭逐漸形成了一片片居民區。他們和走西口的農民不同,已不再使用晉陝農民常用的「營子」「窯子」之類俗不可耐的名稱,而更多的以路、巷、街來命名。
從乾隆年間走西口開始到包頭城垣拆除前,老包頭已經形成了大約123條街巷。大多因商號或寺廟或形狀或名人或功能而得名,比如太平官巷、永合成巷、富三元巷、財神廟街、三官廟街、金龍王廟街、圪料街、長黑浪(狹長,晉語)、大水卜洞、王大人巷、五保(鄔寶)巷、藺三巷、郭家巷、牛橋街、炭市街、草市街、車市街等。最生動也最有歷史感的則是「臭屎巷」、「死人溝」等,真實反映了當時包頭城的公共衛生情況,和大量貧苦人群的悽慘生活現狀況。可惜後來改名了,符合中國人愛面子的心理習慣,其實這些歷史名稱的存在,正是無言的歷史記憶,讓人深思和感慨。歷史就是歷史,靠改一個名字是改變不了的,比如著名的定襄巷,本來只是山西定襄人的聚居地。1920年,因為妓院平康裡公司的誕生而被賦予了新的內涵。別看它只是一處妓院,其實這平康裡的名稱應該算的得上是包頭極有「文化色彩」的地名,它直接源於大唐盛世時的「平康」(當時文人雅士、高級歌妓伎聚集的場所)的文脈,「裡」則有著北京上海的洋氣,它是包頭商業文明中很具有標誌性的名稱。
△西前街
城市的形成,隨之生成了市井文化。這是完全不同於農村的文化形態,它產生於街區小巷,發軔於市井小民,它自由閒散缺乏莊嚴,甚至輕佻浮躁完全不具有農民本色,但是它卻成為農耕文明之上的顯現了人性、人格、自我的另一種俗文化。它反映著人性的複雜與真實,它閃爍著生活的豐富與多彩。久而久之,形成了溫暖而雜亂的市井氣息,這氣息沒有了農人的質樸,未達到儒家的禮樂,更未達到佛法的莊嚴,卻具有讓人快樂的生命氣息、人間煙火。小販的吆喝、街頭的小吃、地攤上的把式、鬥蟋蟀的閒人、吹糖人的走卒、捏麵人的販夫、沿街而立的剃頭匠、竹椅上脫光了上衣喝茶閒聊的鄰居……它談不上雅致,談不上高大,但是,它讓人舒服愜意,讓生活豐富多彩。所有這些,恰恰是商業文明、城市文明帶來的一種革命化的效應:傳統的建立在農耕文明基礎之上、建立在熟人社會血緣族群基礎上的所謂倫理道德面臨窘境。一種更適合城市、更適合人性、更有利於市場的新文化開始萌芽,一個陌生人的社會徐徐拉開大幕。
△1922年夏天,京綏鐵路延修至包頭南二裡半村。
包頭的城市文明進程在清末和民國時期到了一個爆發期。一批接受過現代文明薰陶的包頭人改寫著包頭的文化。新式學校興起,學生遠上北京太原求學,報紙誕生,鐵路、公路、郵電通訊信四通八達。移民實邊的段繩武來了,他帶來了一個既充滿現代農村文明又充滿浪漫主義的理想國「河北新村」;一生以「倒戈」聞名的馮玉祥來了,他建立了影響包頭至深的綏遠省立第二中學(即今包一中);綏遠起義的首要人物傅作義來了,今天位於東河區的「英烈祠」,記述著他堅定抗日的輝煌人生。而生於斯長於斯的青霞奇士(門匾為「青霞奇士志」)王定圻,成為辛亥年間風雲人物,29歲為民國為共和犧牲。武舉人郭向榮的郭家巷裡走出了同盟會員的兒子郭鴻霖,於牛橋街熱血噴射灑,獻身共和。生於土默特的年輕蒙古人云享亨、經權走來了,雲享亨與經權曾被民國元勳黃興及同盟會委任為歸化城將軍和都統,經權後因反對袁世凱稱帝而下獄,1918年英年早逝。雲享亨於1925年中流彈殞命。雲享亨之子云繼先黃埔軍校畢業,後發動震驚全國的「百靈廟暴動」。生於財神廟街的李茂林,曾赴日本學習,因宣傳新思想被譏為「李瘋子」,後在石拐遇難。類似人物還有許多。
△包頭火車站舊照
包頭,這片剛剛從落後農村而鎮而縣的小城市,其文明的進程在幾十年間突飛猛進。工業與商業齊飛,文化與教育同輝,人才與人物雲湧,財富與希望勃發,正如蘇東坡《赤壁懷古》中那句的千古名詩句:「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歷史證明,商業文明興起是城市崛起的核心,市民階層的形成是文教興起昌盛的基礎,人才輩出是商業文明的自然結果。
從薩拉齊治下的一個荒涼偏僻的村莊,歷經二百多年的商業文明沐浴和薰陶,特別是清末「新政」和辛亥年後「開發西北」的「國家戰略」,讓包頭大地生機勃發,短短幾十年創造了一個「黃金時間」,迅速成為綏遠西部的中心城市,其輻射範圍直到京津冀晉陝甘寧青甚至新疆地區,東部是土默川,西部是河套川,包頭以一個新興城市的形象脫離薩拉齊母親的懷抱,成長為一個頗具現代城市氣息的地域中樞,猶如貧困的農家走出的一個青年商業巨子,顧盼生輝,頭角崢嶸。這座年輕的城市也正如北宋著名詞人晏幾道所詩作描寫的那樣生龍活虎:「金鞭美少年,去躍青驄馬」,(好一個威武俊美的年青輕人,跨上金鞍,揚鞭躍馬輕馳)!
(包頭日報社全媒體記者:一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