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是一片雲。淡淡的,輕輕的。
奶奶是慈祥的。記憶中奶奶從未給人生過氣,吵過架,總是一臉祥和的笑容。她常常勸誡我們要待人寬容,不要斤斤計較。奶奶小時家裡窮,雖自己去念過夜校,也認不了幾個字。
奶奶是善良的。奶奶對一大家人從不私藏什麼,對自己的子孫好是無可非議的,但對外人也如此。有一次,我清楚地記得,小學放學回家,我習慣性地去奶奶家,看到一個邋遢的老年人在桌上吃飯,頓時生一股厭惡氣,剛想發作,奶奶將我拉到一邊,告訴了原委。說是個乞丐,爺爺給送去了個饅頭,奶奶又叫那人來家裡,盛了碗粥,臨走還塞了個饅頭,那人說著「好人啊,好人」就離開了。我要把那隻碗扔了,奶奶卻說,洗一洗,照樣用。事後,奶奶一再說,「人啊,不容易,能幫的就幫一下。」
奶奶是辛苦的。爺爺結婚後,家裡就他倆人,前有過活的欠債,中有婚後的節儉,後添五個子女的養育。後來由於貧窮、疾病,失去了兩個兒子,這是後來爺爺告訴我的,我從來不敢問奶奶。白天下地種田,盤地編席,孩子則由大的依次來看,晚上推磨換第二天的吃食。
奶奶是堅強的。爺爺脾氣不太好,奶奶受過多少委屈,她從沒向誰訴說過。好不容易生活好了,我六年級的時候,聽娘說,奶奶查出了癌症,好似晴天霹靂,頓時我的淚啊,不停地流。小時候,不懂什麼,只要一聽「癌症」這兩個字就害怕。去德州人民醫院做化療,好幾個療程,雖然人瘦得不成樣子,可終於說「癌細胞沒了」,我高興極了。之後,爺爺開了荒地,奶奶養了幾隻羊,來增加收入,也給子女們減少負擔。我最愛的那隻「頭羊」(因為給我們家帶來十幾隻小羊,我很看重它),吃了我幾鞭子,因為有一天它把奶奶拽倒了,摔了腿,好長時間走路不方便。之後七年多,每年過年,家裡人數都在增加,見到了她的重孫女出世,奶奶高興極了,總是樂呵呵的,從沒有過重男輕女。在我上大一時,回家過中秋,奶奶卻倒下了,躺在炕上打點滴,剛從德州檢查回來。一聽我回來了,奶奶擠出了笑臉,專門讓爺爺買了牛肉,包包子,可是奶奶一口也沒吃。十一長假,奶奶依然沒見好轉,依然在打點滴,我依然沒意識到什麼。到第二天奶奶輸液時,呼吸急促,常常大喊,情緒十分不穩,從醫院拿來氧氣,我拼命地按著,打了鎮靜劑,才靜下來。「奶奶您是怎麼了,不是好了麼……」接下來幾天,有些好轉,還能吃些東西,我常讓奶奶給我聊一些以前的事,看奶奶手相,說一定能過這一關。
很快,我要回校了,我不想去,家人都勸我學業要緊,奶奶也說回去吧。我出門的一瞬間,依稀看到奶奶眼角的淚珠。我恍恍惚惚回到學校,心不在焉地應付一切。幾天後的晚上,我接到了電話,一路淚流,回到家,已給奶奶穿好了衣服。想起奶奶的笑容,瘦弱的背影,還有奶奶的眼淚,我默默地守了一夜。
子欲養而親不待。如今我已畢業、工作、結婚、生子,至今我仍覺得奶奶不曾離去。我每一抬頭就好似看到奶奶慈祥的笑著,時時地注視著我們,像天上的雲,淡淡的,輕輕的。
(周冰)
作者簡介:周冰,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夏津創作基地副主任、德州市作協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