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沃波爾的消費稅危機

■ 梁發芾

議會下議院的辯論持續了幾周，非常激烈。面對日益增加的反對聲音，沃波爾撤回了他的稅收提案，並向國王和王后提出辭職。

英國的消費稅是從1643年開始實行的，主要是對生活必需品和國內生產的商品徵收。18世紀30年代，首相羅伯特·沃波爾提出開徵普遍消費稅的建議，引起軒然大波。

在沃波爾醞釀擴徵消費稅之前，英國的稅收結構主要是消費稅、關稅和土地稅及估價稅。以1716年-1720年的平均數為例，此間消費稅佔總稅收36.9%，關稅佔27.3%，土地稅和估價稅佔26.5%。消費稅和關稅是間接稅，主要由商人和下層人士負擔，土地稅和估價稅是直接稅，主要由土地主負擔。

沃波爾於1721-1742年任第一財政大臣和首相之職。1723年，他讓議會擴大消費稅的徵稅範圍，納入茶葉和咖啡。沃波爾還建議徵收鹽稅，但遇到強烈反對。反對者警惕地認為，開徵鹽稅是邁向普遍消費稅的一步，將破壞英國的自由和顛覆國家的憲法。鹽稅在投票時被否決，這表明在面對一個非常有權力的首相時，英國下議院成員的獨立性。

1732年，沃波爾試圖進一步擴大消費稅。他把消費稅視為英國未來的主要稅種。他這樣做的理由，既是為戰爭籌資的需要，也是迫於葡萄酒、菸草及茶葉等貿易中存在的嚴重走私現象給英國財政收入造成的損失。另外，也基於他把財產稅變為商品稅，即降低甚至完全取消土地稅，代之以消費稅這樣的一貫追求。

他建議取消葡萄酒和菸草的關稅，代之以消費稅，稅率保持不變。在同一部提案中，他還提議重新引入鹽稅，並同意給他的支持者——擁有土地的中上層減輕三分之一的土地稅。沃波爾預想在下議院不會遇到太大的障礙。他的邏輯是，沒有增加新稅，只不過把關稅變成消費稅。他還讓下議院的一個委員會提交了一份關於稅法運行和走私的研究報告，認為葡萄酒和菸草領域走私和欺詐非常普遍，必須改革。他認為此次改革的通過不過是小菜一碟。

但他遇到強烈的反抗。雖然他試圖降低土地稅以迎合土地所有者，但是地主們也並不熱情。地主們擔心，即使取消了土地稅，但如果捲入大規模戰爭或遭遇緊急情況，必然會迫使政府重新徵收土地稅；而重徵土地稅則意味著重新評估土地價值，土地估價一定增加，稅負也會加重。由於有這種擔憂，地主們也不情願降低土地稅，擴大消費稅。

而對於商人和中下階層百姓來說，將葡萄酒和菸草的關稅換成消費稅且稅率不變，看似沒有什麼變化，實際則影響巨大。英國18世紀時走私非常容易，關稅可被輕易逃避，但消費稅能夠被嚴格監督和徵管，逃稅很難。用消費稅取代關稅影響了很多人的切身利益。由於沃波爾強力徵管消費稅，消費稅在總稅收中的佔比大幅提升，1731-1735年消費稅佔比達到空前的50.1%，1736-1740年也達到50%。與此同時，土地稅佔比則有大幅下降。此後，隨著人們的反對，消費稅佔比降到50%以內。

沃波爾的消費稅不得人心。新聞媒體運用復仇的態度攻擊這種提案，無數漫畫和詩歌在譴責這個稅種，諷刺和嘲笑沃波爾橫徵暴斂。漫畫的叫賣者被以誹謗罪逮捕，卻又被法院無罪釋放。公眾被不斷激怒，最終使用暴力來回應。市民在街道上走過，他們的帽子上寫著標語牌：「自由，財產，拒絕消費稅」。

議會下議院的辯論持續了幾周，非常激烈。面對日益增加的反對聲音，沃波爾撤回了他的稅收提案，並向國王和王后提出辭職。他宣布放棄消費稅改革的建議時說：「舞蹈不能再繼續下去了，我的意思是，不能很好地繼續下去了。在當前暴怒的人民面前，如果不動用軍事力量，這個法案是無法執行的。但如果必須用刀劍來支持，英國的自由也就結束了。……我不想做一個用血為代價來執行稅收政策的大臣。」

當人民聽到沃波爾撤銷稅收提案的消息時，他們在全國各地舉行熱烈的慶祝活動。教堂的鐘聲響了起來，篝火照亮了天空。在消費稅問題上的競爭，就像是商人和底層民眾對沃波爾以及富裕的土地紳士的戰爭。

英國人民通過下議院代表表達他們的意志，他們從來不順從他們不喜歡的稅收。所以我們看到，整個歐洲都在徵收普遍消費稅，英國政府卻永遠不可能從議會那裡獲得開徵普遍消費稅的同意。這種狀態一直持續到20世紀。在英國，消費稅一直是選擇性的而不是普遍性的。

（作者系財稅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