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高加索的混亂與危機:戰敗後的亞美尼亞與亞塞拜然
當地時間11月10日,亞美尼亞總理帕什尼揚在個人社交媒體帳號上宣布,亞美尼亞同意與亞塞拜然達成停火協議。此前的戰事中,亞塞拜然於兩國爭議地帶的「納卡」地區佔領了絕大多數此前為亞美尼亞實際控制的領土。此次亞美尼亞選擇籤署停戰協議,也意味著該國宣布投降。帕什尼揚的聲明提到,承認投降對他本人,尤其對該國百姓來說,都是難以言說的痛苦;但他也宣稱此次決定是基於對當前軍事形勢的慎重考量,同時也認為停火是對於當前形勢最好的解決之道。
在帕什尼揚宣布亞美尼亞投降之前,11月8日亞塞拜然軍隊已經重新佔領舒沙(Shusha),這座城市在亞塞拜然人看來是納卡地區的亞塞拜然歷史與文化中心。Eurasia的報導也提到,舒沙的丟失對亞美尼亞方面而言是非常嚴重的損失。而在11月17日,俄羅斯總統普京在接受該國電視臺採訪的時候提到,他曾在10月19日和20日與亞阿兩國的領導人有過對話,而亞美尼亞本可以在丟掉舒沙之前就結束戰鬥。
當地時間2020年11月16日,亞美尼亞總理帕希尼揚表示,他將為亞方在納卡地區的失敗承擔責任,「應該面對民眾的審判」。亞阿的停火協議由亞美尼亞總理帕什尼揚、亞塞拜然總統伊利耶夫和俄羅斯總統普京共同籤署。不多於2000人的俄羅斯維和部隊會進駐兩國交界地區,包括連接納卡地區和亞美尼亞本土的拉欽走廊(Lachin Corridor),以保證亞美尼亞軍隊能夠和平有序撤離。到12月1日之前,亞美尼亞人全數從拉欽地區撤出。不過協議裡對於亞美尼亞當前仍然控制著的地區,包括納卡首府斯捷潘納特克在內的領土要如何處置,並沒有作進一步的說明。另據BBC報導,被迫撤離的亞美尼亞人則在離開之前燒毀了自己的房屋,以免他們為進駐的亞塞拜然人所接管。至於亞塞拜然方面,依據停戰協議,一道走廊將會讓該國的一塊飛地納希切萬與本土之間連接起來。另據阿里耶夫所說,參與亞阿兩國和納卡地區維和任務的不止俄羅斯方面提供的人員,土耳其也將派員入駐,阿利耶夫聲稱土耳其「將正式參與到接下來的後續工作和維和任務之中」。此前的交火中,亞塞拜然在很大程度上憑藉土耳其的支援,最終佔領了納卡地區的多數地區,迫使亞美尼亞籤署了停戰協議。
在亞美尼亞國內,戰敗的消息導致抗議活動的爆發。憤怒的人群衝擊政府辦公大樓,並且毆打了議會的發言人。Eurasia稱接下來外高加索地區的一大謎題是此次戰敗會對亞美尼亞的民主體製造成多大的衝擊。此前,該國現任總理帕什尼揚正是通過舉國規模的示威,迫使尋求長期執政的前總理薩爾基相下臺,並作為反對派領導人成功當上亞美尼亞總理。
亞美尼亞的兩個反對黨在帕什尼揚宣布投降之後就衝擊議會,並企圖舉行一場緊急會議,運用議會的力量宣告帕什尼揚所籤署的停火協議無效。但由於執政聯盟的代表缺席,反對派的杯葛並未取得成功。不過抗議浪潮在亞美尼亞國內持續不斷,帕什尼揚本人的下落則依然存疑,儘管他宣稱自己依然在亞美尼亞國內且會繼續行使自己的總理職權。
Eurasia的記者在亞美尼亞街頭採訪抗議者的時候發現,這些抗議者有不少是當時支持帕什尼揚和他的「天鵝絨革命」的群眾,然而他們對於眾望所歸的帕什尼揚宣布戰敗這一消息感到震驚與憤怒。一些示威群眾甚至表示帕什尼揚是和莫斯科方面達成了交易,最終出賣了自己國家的土地。從群情激昂的示威活動來看,帕什尼揚的選擇似乎只有兩條非常艱難的路:要麼宣布停火協議無效,要麼下臺。
但帕什尼揚當局所採取的措施似乎正在激化民眾和政府之間的矛盾。亞美尼亞警方在11月11日的一場抗議遊行之中逮捕了多名反對派領導人。遊行群眾一度高喊帕什尼揚的名字並聲稱他是叛徒,一位受訪者則稱有些人甚至希望前領導人科恰良和薩爾基相能夠回歸,而他儘管並不相信這兩個人,但他們也並沒有做出像帕什尼揚這樣失敗的舉動。
此後在11月16日,帕什尼揚在臉書上的一則貼文則加劇了國內矛盾。在貼文中帕什尼揚稱讚了前線作戰的士兵,但同時也用極具挑釁意味的字眼,表示他歡迎軍人們回歸,來一同面對那些「躲在高牆下吠叫的人們」。這則推文不僅激怒了本已有著嚴重不滿情緒的反對派,甚至讓帕什尼揚的支持者們也覺得這位總理正在莫大壓力之下試圖挑起一場內戰。
在亞塞拜然,戰爭的勝利帶給該國民眾莫大的喜悅,首都巴庫的一些民眾舉著國旗,甚至總統阿利耶夫的畫像上街慶祝。不過根據停戰協議本應在本周早些時候完成的交接工作,卻又由於納卡前線的混亂局面而陷入混亂,並且被一再拖延。但針對已經重新由亞塞拜然接管的領土,阿利耶夫當局正在謀劃一項「極具野心」的重建計劃,旨在徹底重建這一地區。阿利耶夫在視察新佔領土時表示,當地將建起政府機構、公共服務機構、學校以及醫療設施,與此同時街道、公園等基礎設施也將一應具備,而一座勝利紀念碑也將會在當地豎起。一位經濟學家預測,阿利耶夫當局投入到重建計劃中的預算將相當於過去亞塞拜然當局一整年度的預算。
不過鑑於納卡當地長期為亞美尼亞實際控制,接下來的亞美尼亞居民撤離乃至可能引發的難民問題都將成為納卡戰局後續處理過程中的挑戰。另一項比較引人矚目的議題則是當地的文化遺產歸屬與處置:由於亞美尼亞和亞塞拜然在文化和宗教上的差異,亞美尼亞人撤離之後在亞塞拜然控制的納卡地區留下了不少亞美尼亞教堂,如何平衡亞塞拜然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和儘可能地保留珍貴的歷史文化遺產,也將是對阿利耶夫當局的一大挑戰,一旦處理不好,或許會成為下一波衝突的導火索。
馬克龍的「共和價值」與野望
自10月初在一次公開演講中宣稱要對抗「伊斯蘭分離主義」後,法國總統馬克龍就一直處在輿論和外交壓力的旋渦之中。其中,來自伊斯蘭世界的抵抗最為激烈。根據《衛報》三周前的一篇報導,馬克龍在一份伊朗報章的頭條被稱為「巴黎的魔鬼」(Demon of Paris);在達卡的街頭,馬克龍則是一個「撒旦崇拜者」而被大力批判;法國駐伊拉克的使領館外,印有馬克龍頭像的法國國旗被憤怒的民眾焚燒。
而此前曾經遭到恐怖襲擊《查理周刊》不改諷刺漫畫的本色,繼九月份刊登了諷刺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的漫畫之後,繼續把矛頭對準近期與法國交惡的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土耳其總統的代表則回應譴責《查理周刊》的做法,並稱該刊物此舉將加劇「文化種族主義(cultural racism)和仇恨」。
就在11月18日,多家媒體也紛紛報導了馬克龍對其提出的「共和價值」所下達的最後通牒。據報導,馬克龍提出的「共和價值憲章」要求法國的伊斯蘭教社團法國穆斯林信仰委員會(CFCM)承認伊斯蘭教在法國只是作為一種宗教,而非政治活動,以切斷其與其他境外勢力勾連的可能性,從而打擊極端宗教分子。這是法國在一個月內接連遭遇多起由宗教極端人士發動的恐怖襲擊之後作出的回應。CFCM方面也已經作出回應,將組成一個全國伊瑪目委員會以配合當局提出的訴求。
在此前一位教師因為展示了一幅諷刺先知穆罕默德的漫畫而慘遭斬首之後,馬克龍就會見了CFCM的八名領導人,並透露了兩項原則:拒絕政治化的伊斯蘭主義和外國勢力的幹涉。之所以被稱為「共和」價值,也在於馬克龍試圖藉助此舉來捍衛法國的世俗主義,但他的嚴苛措施是否會造成打壓宗教自由的情況,也引發外界擔憂。伊斯蘭世界對於法國一浪又一浪的抗議活動也上升到了拒買法國貨的地步,法國與伊斯蘭國家的外交關係也持續受到考驗。
除了在價值觀念上的「矯正」舉措之外,針對極端宗教勢力和恐怖主義的侵擾,馬克龍當局也出臺了更加具體的因應措施,主要有三項:限制家庭教育,對那些以宗教緣由恐嚇政府官員的人士採取更為嚴厲的懲戒措施;依法為兒童提供身份證號碼,以確保他們能夠正常上學,違反相關規定的父母將面臨最長6個月的監禁,以及巨額罰款;禁止提供個人信息以供他人對相關人士進行暴力傷害。
巴勒斯坦鞋匠製作印有「川普」「馬克龍」名字鞋子,寓意「髒」。與此同時,馬克龍的共和價值也受到了法國國內輿論的質疑。一些人權活動人士就指出,馬克龍的嚴苛舉措看上去更像是在迴避他此前應對恐怖襲擊的無作為。作為擁有最多穆斯林人口的西歐國家,法國國內的諸多穆斯林社區可能會在馬克龍的舉措實施之後陷入困境,因為一些NGO組織和人權組織將由於所謂的境外聯結而無法為當地的貧困社區提供援助。這種「寒蟬效應」的可能性也打擊了不少民間組織。由於馬克龍所推行的共和價值更多是一種基於模糊基礎的行政幹預,因此大量穆斯林組織可以在未經法院審理的情況下被政府以相對寬泛的理由直接解散或關停,這讓法國國內的穆斯林群體感到擔憂。另一方面,據半島新聞網11月16日的報導,馬克龍近日致電一位《紐約時報》的記者,斥責英文媒體對法國反對伊斯蘭分離主義努力的報導,認為這些媒體的負面報導將會使得暴力合法化。這位記者本·史密斯在他的專欄裡提到,馬克龍稱五年前法國遭遇恐怖襲擊時,全世界都在聲援他們,但如今看到一些和法國共享某種價值觀念的國家及其媒體,卻反過來指責法國是在進行種族歧視和宣揚反對伊斯蘭教的觀念,這讓他發現這些原本共享的價值觀念已經淪喪了。
馬克龍的強硬措辭與他此前尋求理解的立場也有所變化。在國內外的輿論壓力之下,法國總統的手腕和立場也變得更加強硬。在外交上,法國也是四處出擊,尤其在與土耳其的關係上,兩國外交關係已經惡化到了極點。此前法土兩國就曾經因為希臘和土耳其的領土糾紛而產生齟齬,而在11月20日,彭博社的一則報導又援引馬克龍的說法,這位法國總統指責土耳其和俄羅斯正在非洲多國推動反法情緒的蔓延。馬克龍在接受一家非洲最受歡迎的媒體採訪時提出了這一說法,並表示很多反法乃至仇法言論的提出,背後都有土耳其和俄羅斯的金流出沒。
而在其他熱點話題上,馬克龍也是曝光度十足。例如,針對納卡戰事之後的文化遺產保護問題,馬克龍也呼籲亞塞拜然當局一定要重視歷史文化遺產的保護。而德國《明鏡周刊》在11月16日的一則報導裡也提到,馬克龍在會見美國國務卿蓬佩奧時,強調了在和美國聯手遏制土耳其愈發激進的外交政策之餘,法國還呼籲歐盟走向更加獨立的政治地位。在於蓬佩奧會面前接受採訪時,馬克龍質疑了聯合國安理會的地位和作用,提出要重新探尋一條新的道路來讓各方都能公平有效地參與到國際事務之中。而他所說的新道路,則是一個更加強大且獨立的歐洲政治實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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