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明吉/文
孩童時代,純真的年代。思緒萬千,昔日的情懷。青澀早已不在,回憶深情滿懷,昔日熟悉的影像,一幕幕依舊徘徊。
在文化生活和物質生活極度匱乏的孩童時代,基本的溫飽問題得不到解決,既沒有電話也沒有電視,更談不到手機、電腦等現代化用具,那麼玩和娛樂活動,只能因地制宜,就地取材。那時候有趣事情非常多,比如偷瓜、掏西蟲、拆鴉鵲窩、捉蟬猴、打猴(陀螺)、推鐵環、頂拐拐、抓泥鰍、吃蜜蜂肚裡的蜜,可謂五花八門,多種多樣,但是,最有趣、最開心、最好玩、最解饞、最難忘的是:把玩屎拌殼郎。
屎拌殼郎,也就是屎殼郎,學名蜣螂。屎拌殼郎把糞便作為食物和築巢的原料,它有「自然界的清道夫」之稱號。它的技巧是將糞便滾成一個個小球,推到安全的地方去享用。它不僅以糞便為食,而且還將糞便製成球狀滾進巢穴貯藏起來,或者把卵產進糞球裡面繁衍後代,它那訓練有素的口器,挖起地洞來就像一臺挖掘機,前面挖,後腿再把泥土推向地面。它大面積清除了地面環境上的垃圾、深鬆土地,在生態鏈中扮演者不可或缺的角色,尤其對大草原的牧業經濟影響甚大。它的辛勤付出,使得土地肥活起來,這是一個循環往復的過程,它的嗅覺非常靈,聞到糞便味道立即前往,或者就在糞便下面打一個洞,建造一個新家生兒育女。
舉頭望星空,瀰漫大糞香。低頭推糞球,自在樂悠悠。古埃及稱它為:聖甲蟲,意為:神聖的甲殼蟲。並把它尊為太陽神的象徵。他們認為,推動糞球的時候就像推動太陽、推動地球一樣的場景,意味著「發展」和「出現」、「復活」與「重生」。
雄性因頭部有一枚角突,五黑錚亮,藥材商品稱之為「獨角蜣螂」,藥用價值最高。我們這裡沒有獨角,有一邊一個的小雙角,禹王城方言叫做:屎拌殼郎「官」,它的力量最大,飛翔速度快,肉質最好。小一點的沒有尖角的為雌性,土話稱為「朝廷」,還有一種體型更小,全身沒有光澤,土話稱為:「次婆娘」,狀態醜陋、粗糙沒人玩,肉質更少也不會吃它,即使灌出來以後會把它踩死或者乾脆扔掉。
《神農本草經》載:「蜣螂,味鹹,寒。主治小兒驚癇瘈瘲;腹脹;寒熱;大人癲疾、狂昜。一名蛄蜣。火熬之良。生池澤。」
《爾雅》載:「蛣蜣、蜣螂:俗稱屎殼郎,一種黑色的甲蟲。」
《本草綱目虫部第41卷》載:「蛣蜣,推丸。張仲景:推車客、黑牛兒、鐵甲將軍、夜遊將軍。弘景曰:莊子云:蛣蜣之智,在於轉丸。喜入糞土中取屎丸而推卻之,故俗名推丸。時珍曰:崔豹古今謂之轉丸、弄丸,俗呼推車客,皆取此意也。其蟲深目高鼻,狀如羌胡,背負黑甲,狀如武士,故有蜣螂、將軍之稱。蜣螂生長沙池澤。弘景曰:其類有三四種,以大而鼻頭扁者為真。韓保昇曰:此類多種,所在有之。以鼻高目深者入藥,名胡蜣螂。宗奭曰:蜣螂有大、小二種:大者名胡蜣螂身黑而光,腹翼下有小黃,子附母而飛,晝伏夜伏。狐並喜食之。小者不堪用,惟牛馬脹結,以三十枚研水灌之,絕佳。時珍曰:蜣螂以土包糞,轉而成丸,兇拽雌推。主治小兒驚癇瘈瘲,腹脹寒熱,大人癲疾狂易。手足端寒……治大小便不通,下痢赤白,脫肛,一切庤瘻疔腫,附骨疽瘡,癘瘍風,炙瘡出血不止,鼻中息肉,小兒重舌。」
玩屎拌殼郎有三大樂趣:一是灌的時候本身就是一項非常開心的娛樂活動,灌出來以後又是幸災樂禍,很有成就感,幸福滿滿;二是把灌出來的戰利品其中一隻後腿繃上細線,細線再繃上一根木棍,讓它旋轉飛翔開心極了;三是它不僅是玩耍的開心果,玩膩了它便是解饞的美味佳餚。
為了灌屎拌殼郎,我們小孩在大便的時候,故意不上茅房而拉在地面上。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是看看家裡小菜園、大樹底下、磨道旁有沒有屎拌殼郎挖的新窩新土,如果發現地面上有隆起一大堆新土,土球上沒有洞眼,百分之百有屎拌殼郎。那就快速拋開鬆土,要是鬆土掉進去就沒法灌進水了。灌屎拌殼郎不需要太多的水,不像灌禾鼠一次需要好幾桶水,一般一茶缸足矣,所以最適合小孩子操作。灌屎拌殼郎時,首先要屏住呼吸不能說話,屎拌殼郎聽見說話聲音會被嚇得不肯出來,還要讓女孩子走開,要是看見女孩子花衣服也會嚇得不出來,男孩子每個人都有撩起自己額頭上一縷碳銑頭髮,不然也會嚇得躲進去不出窩。
灌的時候先要用虛土在窩洞周圍壘起一圈小圍牆以便水流失浪費。倒水不能太快,防止嗙氣灌不進水,水灌滿穩定以後靜等水面變化,水開始晃動,或者有氣泡冒出,證明屎拌殼郎正在往出爬,有時候會出來一雌一雄兩隻,有時候好半天沒有動靜,那就拔一根狗兒疙瘩草,狗兒疙瘩插進洞口,屎拌殼郎就會抓住被拽出來,如果還是不上鉤,那只有用小碳銑挖,直到被乖乖就擒。有時候什麼也沒有,水滲完了出來幾條鑽肛蟲(蜈蚣),更驚險的是有時候會灌出來一條小蛇。有人說:把蛇頭放進屎拌殼郎窩口壓實,蛇的身體會像抽鞭子一樣「叭叭」的聲音,實驗了多次都沒有成功。
灌出來以後,那就用細繩子將屎拌殼郎一條後腿繃起來讓它飛,它飛的時間長了不想飛了,那就用大拇指和食指輕輕捏著一緊一松:「屎拌殼郎拃拃,樓門道哇哇,嗲死啦嬤嫁啦,剩下娃不拤啦,嚷嚷飛去吧,飛哪裡,飛天上,飛到你嬤新炕上!」由於指尖刺激它就會立即飛起來。如果還是不想飛,你就捏著它的屁股在地上摩擦:「屎拌殼郎醒醒,我把你送到天上,天上按個新家,給你生個娃娃!」有時候一條線一頭系一隻,讓它們拔河著飛,當然有時候會一拖一,飛高飛遠而逃之夭夭,有時候追得很遠,掛在樹上了,爬上樹取下戰利品。
有一次灌屎拌殼郎的時候,灌出一隻劈劈扇(雄性土鱉蟲),它長有黑色的翅膀,奶奶把它的翅膀捏起來用細線繃緊,翅膀在煤油燈裡蘸上一點煤油,用火柴點著放在院子裡看它轉著圈地跑,非常開心,要是在晚上更是開心極了。奶奶說:「為了防止火災你們小孩子可不能玩這個!」我們有時候灌出來一隻次婆娘,就把它的翅膀繃起來蘸上煤油自娛自樂,不亦樂乎。有時候把屎拌殼郎仰面朝天,讓它自己翻身,它的六隻爪子在空中抖動,它干著急起不來,我們開心極了,我們把它這個動作叫做「屎拌殼郎彈棉花」。玩的時候嘴裡面還振振有詞:「屎拌殼郎彈棉花,一天彈了二兩八,彈下棉花做啥呀?棉花送到丈人家,丈母丈人嫌少啦,拽著女兒回娘廈!」
晚上在院子裡放一盞煤油燈,也會招來屎拌殼郎,只要聽見「嚷——嚷」的聲音,笤帚一揮,立馬束手就擒收入囊中。當然也會招惹一些金龜子、金拌殼郎等。知道金拌殼郎是害蟲,就把它的頭來一個360°大旋轉,知道它活不了,隨手一扔任憑自由翱翔。
屎拌殼郎玩膩了以後緊接著就是修嘴了,首先把它放在盆裡洗淨,用鹽水浸泡,再用泥巴糊起來,放進鍋頭裡或者爐膛裡燒,當泥土燒得有點發紅就熟了,然後取出剝去幹泥土,就可以拔腿剝皮,乳白色的肉質散發著陣陣餘香,垂涎三尺,你一口我一口,和知了猴一樣,比那唐僧肉還好吃!當然剛開始這些都是在奶奶的操作之下完成的。奶奶常說:「把屎拌殼郎炕幹研末加冰片外用,可以治療痔瘡、疔瘡、惡瘡、脫肛等好多外科疾病。」
宋代詩人蘇東坡的《蜣螂》:「洪鐘起暗室,飄瓦落空庭。誰言轉丸手,能作殷床聲。」和王令的《蜣螂》:「擾擾蜣螂不足評,區區只逐糞丸行。若乘飲露嘶風便,又作人間第一清。」
一隻小小的昆蟲,不知疲倦地踐行者清理地球汙物的工作,為了清潔的環境,為改善美好的地球家園,默默無聞,任勞任怨,不愧為優良的「世界公民」!
蜜蜂為了生存,製造甜蜜的生活,讓人羨慕讚嘆;蒼蠅為了生存,到處傳播疾病,令人深惡痛絕。烏鴉為了繁衍,清除腐敗,變屍為寶;屎拌殼郎為了生存,淨化環境,變糞為寶。小狗的幸福莫過於一根骨頭,小貓的幸福莫過於一條小魚,鴕鳥的幸福是擁有一堆沙子,屎拌殼郎的幸福是得到一堆糞球。生態環境的複雜性決定了生物的多樣性。而生物鏈中的剩餘能量則堅定了,寄生生物和腐生生物存在的必然性。
身披鎧甲黑黝黝,上天入地逍遙遊。糞土為家滿屋香,扭轉乾坤推寰球。爭做環境清道夫,營造潔淨它排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