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新金融洛書(FintechBook),作者雷慢,創業邦經授權轉載。
01
P2P起草莽
幾天前,銀保監會首席律師劉福壽在「《財經》年會2021」上宣布,全國在運營P2P平臺已在今年11月中旬完全歸零。這個投資領域的超級絞肉機,就此停擺。
時間回到13年前。
2007年,上海交大畢業的顧少豐,因為立志做尤努斯的中國教徒,成立了拍拍貸。不久拉來了大學下鋪室友張俊。後者彼時年薪40萬,毅然絕舍,開始了拿月薪3000元的日子。
兩年後的2009年,拍拍貸論壇早期的活躍用戶周世平創辦了紅嶺創投,又一年後,楊一夫、張適時、 李欣賀三個年輕人創辦了人人貸。還有一個叫姚宏的人,此時正是拍拍貸的用戶,據說他曾在一本雜誌上看到拍拍貸的報導,覺得P2P可行,2011年也辦起了微貸網。
2012年,時年25歲的草根創業者唐軍用213萬元巨資拍下了史玉柱的「天價午餐」,在午餐會上,他問50歲的史玉柱:
「網際網路金融的未來會怎樣?」
這是2012年12月普通的一天,史玉柱回答是怎樣的,我們不得而知,但他很快用行動做了回答。半年多後,巨人創投投資了唐軍的團貸網1億元A輪。從行動來看,他是看好的。
事後看來,對史玉柱來說,這餐飯吃得很貴。他大概想像不到,幾年後,團貸網的投資人會擠在他的微博下面大喊「史玉柱還錢」。
這頓飯後,唐軍被稱為史玉柱「門徒」。他從小「飯」史玉柱;十幾年前,還在讀初二的唐軍,在央視《對話》欄目裡偶然看到了意氣風發的史玉柱,從此拜為偶像,之後每次寫作文都把他當作案例「扯進去」。
史玉柱和唐軍的天價午餐
進入史玉柱朋友圈的唐軍,一路順風順水,團貸網員工從20多人發展到600多人,用戶從1000多人發展到94萬多。整個團貸網歷程裡,共完成四輪融資共計25.25億元,其中B輪2億融資由九鼎投資領投,巨人投資、久奕投資和沈寧晨等跟投;C輪3.75億融資由宏商光影領投1億;D輪是民生資本領投、盈生創新等參投的18億元。
年中,經濟學者謝平一次會議上拋出了「網際網路金融」概念及理論。成為時髦,網貸平臺數量一年內由50餘家暴漲到692家。風投開始注目,成立五年的拍拍貸,在當年10月,拿到了紅杉中國的投資,正是中國首家完成A輪融資的網貸平臺。2年後,紅杉資本又投資了厚本金融A輪,只是它想不到,日後厚本金融爆雷,竟會有投資人到一家風投公司堵門討債。
這一先例後,P2P領域的風投一發不可收。
02
資本之淚
2000年,在華爾街DLJ投資銀行等機構工作多年的唐寧回國,成為國內最早的天使投資人之一。2006年,已經做了幾年天使投資人的唐寧,在北京SOHO現代城的三室一廳裡創立了華創資本,同年,因為自掏腰包借款給100多個大學生參加培訓收到了回款,因此受到鼓舞而出創辦了宜信公司,在這裡和華創資本一同辦公。
風投界第一筆網際網路金融領域的投資出現在2010年,這年4月,由KPCB在中國設立剛三年的KPCB China投資了宜信公司A輪千萬美元融資。不過,第二家獲得風投的網際網路金融公司,卻要等到兩年後的2012年,這年9月,成立已逾5年的拍拍貸獲得了紅杉資本的2500萬美元A輪投資。
風投基金在網際網路金融領域的集體出動,是2014年的事,這年獲得融資的網際網路金融公司達到約40家。如小米、順為資本、經緯中國等投資了積木盒子的B輪3719萬美元;軟銀中國投資了宜貸網的A輪千萬美元;聯想之星投資了銀豆網的A輪千萬元人民幣。
到2015年,風投加碼網際網路金融,成了最熱的一年。這一年網際網路金融各種模式大火,從P2P到股權眾籌、網際網路保險,都興起了一股風潮。這年6月股災之前,但凡和網際網路金融沾一點邊的概念股都大漲,比如,那家以房地產業務為主的上市公司多倫股份一宣布改稱為「匹凸匹」,股價第二天就封死漲停。零壹智庫數據顯示,2015年中國網際網路金融投融資市場發生的投融資案例共計339起,融資金額485億元。
從2016年開始,網際網路金融的風險迅速而集中爆發,風投在網際網路金融領域的投資開始回歸理性,這年之後。網際網路金融領域A輪融資急劇減少。這一領域的創業已被謹慎看待,甚至不再被看好,而那些走入B輪或C輪的平臺,議價能力也急劇下滑。
據零壹智庫數據顯示,從2010年至2020年8月,包含網貸、眾籌、網際網路保險、網際網路券商等在內的至少448家網際網路金融公司合計獲得1089億元融資。活著且未轉型的公司僅剩下92家。當年火爆一時的眾籌行業,42家獲得融資,如今32家都倒在了A輪,僅剩下10家。更慘的是P2P網貸,312家獲得融資的P2P目前活下來的不到10家。
IDG投資的網利寶爆雷,搖財樹被立案偵查;紅杉資本投資的厚本金融被立案偵查,隨手記退出網貸業務;軟銀中國曾投資的三家網貸平臺有利網、付融寶、宜貸網,後兩家都已經被立案偵查。
投資人舉牌「紅杉資本」
2020年2月,小米投資的網貸平臺積木盒子在疫情期間宣布清退,稍晚,小米金融董事長洪鋒就從其董事名單上悄悄消失了。A輪投資方Ventech China的代表萬浩基和C輪投資方熙金資本代表郭佳早在2019年1月就退出積木盒子董事會。B輪投資方小米和順為資本,小米副總裁洪鋒也在2020年3月退出了積木盒子董事會。
這是一個縮影,曾經資本熱捧的明星企業,代表著商業模式創新、高盈利預期的網際網路金融公司,在監管、風險裡一步步被摧殘,最終資本出逃,走向兌付困難的境地。誰那時狂熱不羈、誰此時一敗塗地?風投和網際網路金融這對歡喜冤家是最好的註腳。
03
隱藏在自動投標裡的百億騙局
2015年左右P2P網貸自動投標興起以來,無數平臺假自動投標之名、行資金池與資金錯配之實。在監管於2016年確立行業基本法以來、資金池模式逐漸消亡的當下,仍有一個騙局,比資金池之「惡」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個騙局,就是隱藏在無數P2P平臺自動投標工具裡的逾期債權」擊鼓傳花「的故事。
在P2P行業,這個行業秘而不宣的潛規則是,以自動投標工具的隱蔽性,將已產生的逾期債權,自動轉讓給平臺其他用戶,這個騙局隨著新進入用戶的增加、逾期債權的增多,導致平臺資產質量的逐漸惡化,而逐漸崩盤。
一位P2P平臺高管曾告訴雷慢,保守估計,假借自動投標工具流通的逾期債權規模是千億級別。
這意味著其佔到行業借貸餘額的1/8。當時是2019年3月底,P2P行業借貸餘額為8029億元。按照零壹財經統計,前100家平臺借貸餘額佔行業近50%,前200家平臺餘額佔行業比例超過80%,在這些頭部平臺中,自動投標是標配,逾期代償也是標配。
P2P備案方案流出後,那位P2P平臺高管告訴我,90%以上的自動投標平臺為了掩蓋不良,將逾期債權以面值(而非公允價值)匹配給新的出借人,以此擊鼓傳花。
更驚悚的是,一個借貸餘額100億而瀕臨爆雷的P2P平臺,其用戶手上的債權極有可能大多數都是逾期債權。為了確認「逾期債權自動投標騙局」這一說法,我又向一位前某P2P平臺CEO請教,而他的預估更悲觀:「100%的有自動投標工具的平臺都這麼幹!」
2019年4月,監管在調研摸排後,發現了自動投標工具所帶來的問題嚴重性,發文禁止了自動投標。這位P2P高管告訴我,「不讓自動投標,限制債轉次數,可以逼平臺充分暴露風險。要爆雷就早點兒,別整大了。」P2P平臺粉飾太平的方法就是在債權列表上做文章,P2P平臺從出借人手中回購逾期債權,不良債權通過債權轉讓,讓新的出借人接盤,其投資款將全部轉為風險準備金。一旦P2P平臺用新的出借人接盤逾期債權的方式隱蔽風險,它就會顯出「零逾期」「零壞帳」的表象。
P2P爆雷史上,「逾期債權自動投標騙局」作為誘因的案例數不勝數。在過去13年裡網貸行業死掉的5000多家P2P中,有多少家曾宣稱零逾期、零壞帳,然後毫無前兆的倒掉,又有多少家粉飾太平、虛構財報,然後一聲不響的集資詐騙。它們所做的,不過是以資金池、剛性兌付的太平盛世掩蓋風險的狂風驟雨。過去5年裡,多少家剛性兌付的平臺在風險準備金帳戶持續虧空的困境裡粉飾太平?
2018年4月,中國互金協會在披露34會員網貸平臺逾期數據時通報稱,部分機構披露數據逾期金額、代償金額均為0,存在疑似虛假披露情況或者自擔保情況。在次級資產的P2P領域,零逾期是不可能出現的,金融風險並不隨著技術手段、風控手段而消除,而只是被各種名義的掩蓋。
當然,掩蓋逾期不僅有「逾期債權自動投標騙局」,還包括第三方代償、剛性兌付等。只不過,在資金池模式被窮追猛打而臭名昭著之後,新的潛規則起而代之。這更是一種欺詐。
04
清退大潮
2016年的最後幾天,在P2P行業整頓風口浪尖上,湖南攸縣認為一個難得的好機會正在來臨:行業面臨調整和行業洗牌,一些P2P將選擇利於行業的註冊地區落戶,於是重金打造了攸縣網際網路金融創新中心。時任湖南攸縣縣委書記譚潤洪躊躇滿志,在成立大會上說:只怕想不到,不怕做不到;不怕不敢做,就怕不敢想。
一年間,攸縣用「對入駐企業全面提供配套辦公用房,三年內免費」「全程為入駐企業代辦註冊登記、金融監管部門備案等相關手續」的優惠政策,高峰時一度吸納引進71家P2P落戶,被媒體稱為「P2P第一縣」。
僅僅一年不到,因為政策不明朗,證照不齊沒法開展業務等原因,這些平臺有的選擇退出,有的成為殭屍企業,它們在2017年後陸續註銷,如今剩下不到20家仍在消亡。
離譚潤洪發言那一天整整兩年後,他因嚴重違紀違法被湖南省紀委監委立案審查調查,「P2P第一縣」是去是留更加撲簌迷離,直到2019年10月15日,這天,湖南對P2P網貸一刀切。24家網貸機構P2P業務均不符合相關規定,全部予以取締。
不確定性政策的風險,從縣城到省府到中央,自2014年到2018年,擊中了捲入P2P創業洪流中的大多數。相似的情況還發生在在政府工作報告中,高層對網際網路金融的政策,2014年是「促進網際網路金融健康發展」、2015年是「網際網路金融異軍突起」、2016年是「規範發展網際網路金融」、2017年是「對網際網路金融等累積風險要高度警惕」、2018年是「健全網際網路金融監管」。
13年來,投資人陪著創業者和金融詐騙者坐了一次過山車,要不是欺詐橫行,「龐氏」滿地,嚴監管的大刀也不會斬落得這般決絕。這些平臺的崩塌,席捲了上萬億的個人財富,金融災難之慘烈難以盡書,
2016年開始,業界掀起了一股對P2P商業模式的大批判。「P2P是讓最傻的人借錢給信用最差的那批人。」證監會信息中心技術監管處原處長初壯如是說。初壯認定,P2P網貸根本不是網際網路金融,它只是高利貸模式在網際網路上的延伸,P2P的效率比金融機構低,但是利率卻高。
過去幾年,多數P2P平臺一直是實際上的非存款類放貸組織,也是事實上的小貸放貸者。在2016年以前,因為資金池模式的普遍存在,多數網貸平臺做的都是信用中介的活,有實際上的網絡小貸角色。
P2P行業最大的問題之一,是沒有解決商業模式可持續性問題,在投資端,投資人風險承受能力差,風險識別能力差,坐擁高收益,卻難以承受高風險。在資產端,次級資產橫行,徵信短板明顯,風控近乎失效。在平臺方,盈利歸平臺,虧損歸投資人。這三者,有著明顯無法補齊的漏洞。
中國P2P行業的還存在的一個大問題是,缺少一個風險緩釋機制。一旦行業爆雷,巨大的財產損失就將投資人引向街頭。
而這一風險緩釋機制,直到2018年底的P2P網貸備案工作方案裡,才出現了雛形,監管對投資人進行20萬投資限額,最明擺的邏輯是解決P2P風險的「涉眾」性。
而伴隨這種模式的是極差的用戶體驗、難搶的標的和嚴重的資金站崗現象。但是,在機構資金已成行業趨勢的情況下,機構資金入場,普通投資人出走,又推動了一波投資遷徙潮。
05
互金人之死
2019年9月,先鋒集團的風雲人物張振新死了。留下許多疑團、幾百億債務和哭喊的投資人。人們稱他詐死,不願相信他不明不白死在了消息閉塞的異國。
2012年,大舉進攻網際網路金融的張振新是料想不到這個結局的。在滾滾潮流裡,看懂的這個大起大落的轉折點又能有幾個,2009年的紅嶺創投周世平,2014年的戴志康,都沒看懂。
但有些人看透了,比如快鹿系的施建祥、e租寶的丁寧。對他們,是不看好P2P作為一個行業的,他們只是騙錢,P2P作為工具正好。
還有些人,是真看懂了。2015年,花果金融CEO惠軼離開P2P行業時曾對我說,他對大經濟形勢並不看好,這種背景下多數P2P平臺卻以公司信用在抵抗系統性風險,並且,P2P行業沒有正常的退出機制。
2018年6月,花果金融逾期爆雷。已抽身3年的惠軼,卻陷於更加瘋狂的比特幣,在2019年6月份傳因2000個比特幣爆倉而自殺身亡,不願相信的投資人也稱他詐死。
做過銀行高管的戴志康,和做過券商總經理的張振新都是金融科班出身,他們不會不明白,資金池模式的P2P,已與銀行無異,若要控制風險,需要的就是資本充實率、風險準備和撥備。
大家都是弄潮兒,總得整出點水花來吧。
2013年到2020年這一波未結束的P2P周期裡,創業者水花四濺。絕大多數人都敗下陣來。
證大金服的戴志康、厚本金融的陸泳、先鋒集團的張振新,他們用信用抵抗系統性風險的結果,就是最終幾個人扛後果,幾十、幾百人雞犬飛升、幾十萬人血本無歸。
阿Q說過,「想當初,老子比你們闊多了。」互金人也是,2016年之前,「老子先前比傳統金融機構人風光多了」。
2015年前後三年間,互金行業財大氣粗,傳統銀行業知名高管跳槽入局互金的超過100人,包括李仁傑由興業銀行跳槽加入陸金所、由中國銀行加入樂視金融的王永利。
2016年間跳槽互金行業的100多位高管中的80多人,在2017年又黯然離場。
他們還算早的。像戴志康、張振新這樣撐到雪崩時的,最後都成了扛事的,金融界大概是怕以死謝罪,以死背鍋的,因為那意味著連創始人都無法承擔的最壞的結局。
2018年,雲南本地理財公司京縣理財21歲的創始人自殺身亡,投資人傳聞他將所有資金投在了一家融資平臺,後者卻被政府查封了。之後,警方以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名立案,留下冤無頭債無主的投資人。
互金人都去了哪兒,大多蹤跡可尋,互金江湖喜歡看人意氣風發,也喜歡看人激流勇退,只有以死背鍋的人,是教人百味雜陳的吧,但黯然離場的人,只是孤影遠去了。
06
頭部平臺之死
2019年3月,P2P平臺紅嶺創投宣布清盤。從2009年上線,運營10年的紅嶺創投大多數時間裡以大標著稱,曾遭受數次億元級借款違約,紅嶺創投期間都表現出悲愴的英雄主義兜底行為,獲得了投資人盛讚,但這些兜底的壞帳後遺症,拖垮了紅嶺創投。
在網貸行業,淨值標和剛性兌付都是紅嶺創投最先開始玩的,但這兩樣都在監管12年的摸索之路中均被否定,紅嶺創投也最終被大額壞帳的泥潭裡拖住無法自拔。
紅嶺創投的悲劇,更像是中國草根金融裡悲愴的英雄主義縮影,但卻並沒有法制環境的「加持」,在極差的信用體系、極小的違法成本下,和監管猶豫不決的環境裡,最終成為一個悲劇。
同月,東莞公安局公告「團貸網實控人唐某、張某主動投案」,讓221952團貸網投資人揪起心來。這家曾經的巨型P2P平臺進入立案偵查階段。
這年6月中下旬,2010年開始涉足網貸業務的信而富宣布將退出網貸行業,轉型助貸——這一業務也是2015年以來信而富的主要業務之一。
從紅嶺創投到團貸網、信而富,P2P網貸行業頭部平臺的敗退,源於很多仍未解決風險與難題,P2P行業不確定性風險上,如回款過程中「資金池」現象。儘管P2P平臺在投資過程中已通過銀行資金存管歸集投資人資金並發放資金於借款人,但許多平臺仍在借款人的回款過程中利用了「資金池」掌控了資金的支配權。
過去幾年,IT技術改變了金融和監管格局,留下一地雞毛。反思起來,這當然不是技術的問題。有規則也有動機問題,結果卻是一個,一批不願受監管的FinTech或TechFin闖入市場,帶來混亂、無序、失控的金融。
我們見過太多的投機悲劇,見識了最慘烈的網際網路金融災難,細想起來,網際網路金融不必然是金融創新的好歸宿,但是我們經歷過的那些痛,一定在每個人遭殃的人身上留下了最深的疤 。
P2P如果純粹行信息中介之實,在次級資產的醬缸裡,投資人會死得很慘。而行信用中介之實,就是過去12年行業的真實寫照,結果死的更慘。
那些曾言必稱大數據風控P2P平臺,一次次證明了P2P就是風控模式的倒退,沒有資本金、沒有風險備付金,卻攬下了信用中介的活。
P2P網貸本身風險高於收益,風險收益極度不匹配。所謂的大數據風控,尤其曾做大額企業借貸的平臺,1000有效不能說明有用,只要一次無效,就會斷送整個平臺。紅嶺創投和一班做大額資產的平臺,誰不是死在一次次風控失效、壞帳兜底下的資金鍊斷裂。
這種風險失效帶來的結果就是前期的收益被一次風險事件給吞噬,網貸風控只有當它有效性的收益,能覆蓋無效性次數的損失,才能運行下去。對平颱風控是。這種風控,對投資人也是,搞不好就是:
十年投資收益穩行,一招失策本金盡失。
07
模式之殤
今年10月中旬,Lending Club和拍拍貸——這兩家世界上最具代表性的P2P網貸平臺,前者宣布退出網貸業務,後者完成清退,徹底P2P告別。
P2P網貸消亡至今,人們還沒忘記的幾大「前鋒」,大概要數孟加拉的格萊珉銀行和美國的Lending Club。他們代表了兩種形態,前者踐行一種兼濟天下的道德情懷,後者代表一種技術革新的商業模式。
Lending Club14年的堅持,換來了無盡的虧損,2014年底上市後,Lending Club的營收數據開始亮出來,2016至2019年,它分別虧損1.46億、1.53億、1.28億、3070萬美元。去年,Lending Club收購了一家名為Radius的波士頓在線銀行後,再也不願仍受這種屈辱,今年10月,宣布退出網貸業務,Lending Club說:
繼續提供P2P服務在經濟上不現實。
還記得5年前,P2P曾被高捧為金融創新。然而,它唯一的新鮮玩法是P2P技術——即點對點技術,而金融的本質風險,未能得到重視。
13年來,中國的P2P平臺引狼入室,引入了資金池、第三方擔保,做了風險自擔的剛性兌付模式。
13年來,它們跟在銀行後面,撿著原本被銀行業金融機構風控篩選下的次級資產,在信用兜底、剛性兌付的商業模式下。通常是負債端能規模大肆擴張,資產端仍然維持它的風險本質,並且缺乏徵信條件與風控有效性,這個時候,壞帳產生並積累,P2P平臺又通過如自動投標等手段,將不良債權,轉讓給新入的投資人。
過高的壞帳和信用背書,要求P2P重資產運營,但信用中介這件事,輕資產的P2P哪能做得了?於是負債端大肆擴張,做大規模,用規模來延緩壞帳率的風險爆發,風險逐漸累積,敞口放大,規模只能升高,不能降,20億元、30億元……直到自己也夠不著。
所以,當2017年監管層拉下「雙降」的鍘刀,爆雷潮開始。這時P2P如夢初醒,謀求脫身上岸。但絕大部分平臺,死於壞帳風險敞口放大後的資金鍊斷裂。2017年8月的「雙降」以來,1800多家在運營平臺死亡。以至於全軍覆滅。
表:2015年至今待收餘額10億元以上爆雷平臺不完全統計
數據來源:新金融洛書根據公開資料整理。
註:該統計是人工統計,與實際數據出入可能較大;部分不是嚴格意義上P2P平臺,但以P2P名義行騙,歸為P2P。按照表格的計算,2015年至今,待收10億元以上的爆雷平臺總共至少有高於2242億元的待還餘額,還有那幾千家爆雷小平臺的待收餘額,合計起來,預估整個行業爆雷平臺涉及整體待收餘額可能不超過3500億元。
回望網際網路金融浪潮以來的幾年,金融工具越來越多,金融機構也越來越多,但是融資成本是否得到下降?個人信貸動輒30%的沉重的利率,將理想打回現實。
如果總結整個P2P悲劇會發現,整個P2P生態圈都在追逐短期利益而忽視長期利益;P2P平臺追求短期資產端的利益獲得,以提高風險容忍度為前提的挖掘次級資產,投資人以短期高收益,放棄長期低風險收益,都是拿未來的利益來換取當前的效益罷了。
去年3月,運營10年、以大標著稱紅嶺創投宣布清盤。創始人周世平曾在遭受數次億元級借款違約中,表現出悲愴的英雄主義兜底行為,獲得了投資人盛讚,但這些兜底的壞帳後遺症,拖垮了紅嶺創投。
同一月,待還餘額145億元的團貸網爆雷,它的悲劇代表了過去十幾年裡網貸亂象的種種:或假標、資金池,或自融,或資金與期限錯配,不同的是爆雷的先後,有資金實力的多撐一會,沒資金實力的就早死早跑路。
很多人將這一輪P2P消亡的導火索歸結為2016年以來經濟下行,以及它引發的中小企業生存困境,進而引發資金流枯竭,最終體現在P2P借貸上的還款困難。
但如果沒有這個催化劑,不善於風險控制的P2P資金鍊斷裂也是遲早的事。所有的P2P早期都以放鬆借款準入門檻來擴張資產規模種下的惡果,都在在進入借貸周期還款階段時,轉變成壞帳的風險了,這種短視,讓很多P2P的生存周期長不過五、六年,短則一、兩年。
根據零壹財經數據,P2P一度出現過6200多家,如今全軍覆滅。每一家平臺的死亡,都是一聲嘆息、一幕慘劇。到了人人喊打的境地,所以當2019年底拍拍貸更名「信也科技」,並不再發布面向個人投資者的新標時,它趕緊說:
我們和P2P已經不再有什麼關係了。
13年來,無數資本湧入P2P行業,數十道監管政策為它而制定、下發,數以百萬計投資人陷入這個資金絞肉機裡,如今仍有千億計的資金未能收回。整個P2P行業13年的生長與消亡,像是在中國經濟裡大鬧一場,而終於歸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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