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化論說明了生命演化的實用性,提出了一種演化的生命觀。但是進化論之父沒有說明生命的演化就一定是從簡單到複雜的趨勢嗎?這成為後代學者論證不休的焦點。我們不妨將目光聚焦到人類的生命健康史上。
病毒的特徵
病毒體積大約是細菌的千分之一大小。是一種非細胞生命形態,沒有細胞結構,僅僅由一個蛋白質外殼包含一段遺傳性物質組成。最多有些種類外殼上加了一層包膜。這是自然界最簡單的微生物,如此簡單的結構組成了生命,是實至名歸的簡約之王。
在遺傳物質(核酸 DNA或者RNA)的組成上,它不像高等動物,在臃腫的基因組中有一大堆「垃圾基因」(人類大約2萬個有效基因,總數的75%為無效基因),而是物盡其用到極致。遺傳物質最簡單的B肝病毒整個基因組只有4個基因。僅僅如此簡潔的遺傳信息,每年導致100萬人死亡。
病毒沒有代謝結構,不具有新陳代謝的能力,沒有酶系統,自身不能生長和分裂。因此病毒離開了宿主細胞,就成了沒有任何生命活動,也不能獨立繁殖的化學物質。
它的複製,轉譯,轉錄能力都在進入宿主細胞後進行,利用細胞中的物質和能量完成生命活動,按照它自己的遺傳信息產生子病毒。所以病毒是介於生物與非生物之間一種原始的生命體。
我們該如何定義生命的意義呢?
「新陳代謝」和「複製」是一切生物體最基本的兩個特徵,也是區別非生命體的根本標準。而病毒僅僅只有進入宿主細胞才具有的「複製」特徵,讓很多學者認為不能將它作為生物體看待。
外科學和解剖學奠基人亨特將生命定義為抗腐敗或者抗感染的能力。從他專業的角度,他的定義強調了生存的能力,彰顯了「新陳代謝」的生命特性。而病毒顯然算不上生命,從未生存過,僅僅是不斷感染宿主以及利用宿主進行複製而已。
而薛丁格(就是著名的量子力學波函數和那隻不死不活的貓)在著作《生命是什麼》中則更強調了「複製」特徵。從物理角度來說,物質和能量不能憑空產生。從他所屬的專業角度看來,病毒不但是生命,而且是難得的模式類型。
生態策略是生物在進化過程中形成的對付生存環境的策略。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正如病毒與人在生物學上分別屬於兩個極端,r-策略和k-策略的典範。
而病毒對r-策略的領會和運用,簡直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在生存還是繁殖的天平上,病毒把賭注全部押在了一頭上,放棄「新陳代謝」功能,成為了完全的寄生生物。「只管複製,一切從簡」,以無以倫比的複製速度,用數量贏得生存。
流感病毒在進入宿主體內後,能迅速的進行大量複製。一個感染細胞能釋放出來10^6-10^7個新病毒。去除大部分的不健全複製個體後,還有數萬個新病毒具有感染性,從而去感染正常細胞,進行幾何裂變的複製。
典型的兵海戰術,不由得使人聯想到《星際爭霸》的蟲族,面對漫山遍野的刺蛇,小狗,個體攻擊力超強的神族狂徒,聖堂武士也無可奈何。
而在k-策略上發展至今的人類,追求個體的生存質量和成長環境,進化出碩大的腦容量,傑出的心智以及銅牆鐵壁般的免疫系統。當地球上兩種生存策略的物種,發生了碰撞,會是什麼結果。
人類的DNA(脫氧核糖核酸)為了確保基因在遺傳複製上的準確性,有完善的糾錯機制,但像傳播性,感染性極強的流感病毒,冠狀病毒和無法治癒的愛滋病毒以及死亡率90%以上的伊波拉病毒等烈性病毒,它們的遺傳物質是單鏈RNA(核糖核酸),RNA沒有糾錯機制,因此依靠RNA攜帶遺傳物質的病毒變異速度極快,幾乎是DNA病毒的10^4-10^6倍。
層出不窮的突變形態,千變萬化的耐藥性,讓人類的免疫系統無從識別,那怕藉助外力,新藥的研發速度也遠遠落後於病毒的突變速度,強壯的個體生命在面對變幻莫測的病毒攻擊之時,束手無策。現階段人類的科技,還不能有效應對病毒,只能延緩而不能殺死,最終需要人體自身的免疫系統識別它們進行清場。
以最常見的流感病毒為例,分為三種:A(甲)型,B(乙)型,C(丙)型。近年發現的流感病毒歸為D(丁)型。
丙型只引起人類輕微的上呼吸道感染,極少流行傳播。乙型對人類致病性較強,但沒有引起過世界範圍大流行。只有甲型抗原性多次變異,多次引起世界範圍大流行。流感與普通感冒是兩種病症,死亡率不低於SARS和冠狀肺炎。
甲型流感與人類的戰爭已經持續了上千年,多次在世界範圍內肆虐。1918年西班牙大流感致死4000萬人。新一輪的「'H1N1」甲型流感病毒2009年在美國傳播後,迅速蔓延,目前仍然在傳播,每年造成1萬餘名美國人死亡。2019-2020季美國狀況依然如此。
甲型病毒可以感染多種動物,其他兩型病毒無法做到。通常來說,流感病毒具有「宿主特異性」。即人流感不會感染禽類,禽流感不會感染人。這是由於流感病毒在感染某種生物時,依賴其外殼上像鑰匙一樣的蛋白質。這些「鑰匙」一方面幫助病毒侵入宿主細胞,一方面也可被免疫系統識別,使其被抗體攻擊。「鑰匙」不相同,自然無法交叉感染。
但是禽流感病毒在快速突變的過程中,機緣巧合的改變了「鑰匙」編碼,即出現「抗原漂變」,於是新病毒就可以跨越不同物種傳播。不過「抗原漂變」僅僅使病毒抗原發生了微小變化,結果只是讓新病毒勉強逃過疫苗或是「有經驗」的免疫系統捕殺。
但是,病毒會抓住一切機會生存和複製。人流感和豬流感都可以感染豬。因此,豬就成了甲型流感病毒的「基因混合器」。兩種來源的病毒感染了豬的同一細胞,不同流感病毒的RNA就可以發生自由組合。兩種病毒就會基因重組產生新一代「雜交病毒」。短時間內造成病毒抗原大規模改變,叫做「抗原轉變」。
而實際情況更加複雜,分別來自人,禽,豬的病毒基因在豬體內,經過「基因混合器」作用互相交叉重組打亂再重組,最終連它親媽都認不出了哪一部分源出自身。「雜交病毒」經過若干次循環演化突變之後,導致最終的高致病性和高傳染性。
而「抗原轉變」往往就是造成大面積傳播的根源,在極短時間內互相拆散了重新組裝,變成了一種全新的,自然界包括人體免疫系統完全沒有遇見過得新病毒。結果不言而喻,狂風暴雨般的開始在大地上衝擊著人類生命防線。
流感病毒憑藉「抗原漂變」和「抗原轉變」獲得極高的變異率,配合無以倫比的複製速度等特性,在人類免疫系統和人工藥物的聯合絞殺之下,任然從容對抗,縱橫天下,這恰恰體現了病毒作為最傑出的機會主義者的獨到之處:以如此渺小的身軀,極其有限的遺傳完成了眾多極度複雜的生物學過程,在複雜多變的世界裡繁衍至今。並且一直佔上風。
如此一來,我們感知生命的進化不但能創造出最複雜最精緻的結構,也能造就最簡約最美妙效率最高的設計,在生物進化的長河中,哪一種才更適合未來的生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