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傢伙搶孩子手裡的麵包,襲擊走在街上的貓咪,大聲喧譁影響居民休息。98%的居民表示要對其採取措施,其中63%的人堅決支持將其抓起來。聽來仿佛說的是某個流氓幫派,實際上,這是東京普通民眾在討論烏鴉而已。
與中國文化不同,在日本的傳統中,烏鴉並非不祥之物,而是組成生活的一個有機部分,甚至被作為家鄉的象徵符號而帶有溫情的色彩。
假如有人在北京街頭以烏鴉為題大聲歌唱,估計即便不被人扔爛西紅柿,也會遭側目而視。然而,在日本,幼兒園的小孩子們學唱的歌曲中,就有一支《烏鴉之歌》,曲調歌詞還蠻有趣的。還有一個流傳甚廣的兒童故事叫作《烏鴉家的麵包房》。《海邊的卡夫卡》是村上春樹最著名的作品之一,其中「卡夫卡」的意思,就是烏鴉。
真是十裡不同俗。
也許因為這個原因,日本的烏鴉通常在公園裡享受和鴿子一樣的待遇,而中國的烏鴉明裡暗裡遭人白眼。東京的烏鴉,一度達到三萬七千隻的頂峰,以量多、嘴大、個兒肥著稱。
不過,正如前面所述,在今天東京等大城市中,居民們對烏鴉已經沒有多少溫情。東京都政府專門有一個每年撥款數億日元的項目,叫作「東京都烏鴉對策專案」,目的就是想方設法來對付這種黑色的壞傢伙。
烏鴉為何在日本變成了天怒人怨的對象呢?
實在因為日本的烏鴉不是一般的黑。
這種無法無天的傢伙身強體壯,成群結隊活動,動作敏捷而且膽大心細。日本的烏鴉性情剽悍,我曾在日本的公園餵鳥,發現即便是比它大十幾倍的天鵝,也經常被烏鴉搶走嘴邊的食物。
烏鴉的搶劫是體力和智力的有機結合。它們動作靈活,當遊人向天鵝拋擲食品的時候,往往食品還沒有落地,烏鴉已經會從不知何處鑽出來,在空中將其截擊。如果食品已經落在天鵝身邊,你可以看到一群烏鴉在天鵝面前蹦來跳去,啊啊大叫,吸引對方的注意力。與此同時,另外一頭烏鴉會閃電般撲向天鵝身邊的食物將其叼走,成功率甚高。
值得注意的是,除了繁殖季節,烏鴉是很文明的動物,群中很少發生爭鬥。我曾經有意將麵包扔到日本的烏鴉群中,試圖觀看烏鴉們混戰的好戲——若是扔在鴿子群中,那幾乎是肯定的。結果只要有一隻烏鴉搶到麵包,除了離得最近的烏鴉會表示一下異議以外,其他烏鴉會統統紳士般地「正襟危坐」,不再理睬香噴噴的食物。有爭議的兩隻烏鴉大多會飛離群體,到別的地方解決問題。對於掠得食物的所有權,烏鴉們自覺地遵守費厄波賴的原則。
如果僅僅是對天鵝進行搶劫,日本人對烏鴉大約不會太過厭惡。但是,東京的烏鴉們早已變本加厲,它們不滿足於搶劫同類,不斷擴大襲擊對象,甚至敢於從街頭孩子的手中奪取食物。
大人遭到襲擊的情況雖然罕見,也不是沒有。
一位朋友曾經描述過他在東京和烏鴉遭遇的經過——這位中國留學生意外地在自己門前的馬路上撿到一個核桃,覺得十分幸運,於是隨手磕開吃了起來。然而,就在他品嘗美味的時候,一個黑影突然從天而降,照著他的腦袋就是一下。被打得暈頭轉向的老哥抬頭一看,發現襲擊自己的是一隻烏鴉。再看看手裡的核桃,想起周圍並沒有核桃樹,忽然恍然大悟。發現了一個匪夷所思的事實——原來這核桃竟然是烏鴉叼來的!烏鴉嘴巴雖大,卻啄不開核桃的硬殼,於是耍了個小聰明,把核桃丟在馬路上,希望有經過的汽車將其壓碎,一飽口福,卻不料碰上我們這位貪吃的老哥壞了好事。惱羞成怒的烏鴉自然不肯善罷甘休……
烏鴉在繁殖季節會變得敏感,所以經常會襲擊行人。烏鴉有收藏癖,所以經常會「入室盜竊」。日本的大城市為這些行為提供了最好的舞臺。最糟糕的是它們通常在垃圾中尋找食物,常常把居民丟棄的垃圾拖得到處都是。日本地域狹小人口眾多,偏偏肯做繁重體力勞動的垃圾處理工稀少,一向是一個令人頭疼的問題。剛到日本的外國人對於日本不能每天倒垃圾,一個星期只能倒兩次深表同情。對於日本人來說,為了避免垃圾汙染環境,影響整個街區的生活質量,這種近乎苛刻的規定,也是不得不接受的。
然而,烏鴉的到來,常常讓人們的努力付諸東流。東京三分之二的烏鴉是靠從垃圾中搜索食物的。它們把垃圾拖得到處都是,同時還是若干病毒的帶菌者。烏鴉的數量日益增加,這種現象就越發失控。2001年,在居民的支持下,日本東京都政府設立了 「東京都烏鴉對策專案」,利用每年數億日元的資金來對付烏鴉。所採取的措施包括給所有的垃圾站加網,讓烏鴉無法接觸垃圾,以及使用繞過《野鳥保護法》的手段,對東京的烏鴉進行變相捕殺。至今已經合法地解決掉烏鴉一萬八千隻,有效地維持了東京烏鴉的總量不再增加。
這些不懈的努力,使東京的烏鴉數量不再增加,但無法使其囂張的習性有所改變。因此,在可見的未來,烏鴉仍會是東京讓人哭笑不得的一道風景線。 (摘自《薩蘇說故事系列:動物奇案》,金城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