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8首宋詩中的無邊春色

2021-01-09 十日讀書閒話

我很少介紹宋詩,因為除了有數的幾位大家之外,很多詩人似乎都著了魔一般,寫起詩來似乎也將填詞的細膩纖巧給帶了進去,於是總不願意去讀屈指可數的、我所喜歡的幾位大家以外的作品,也不想去細品,這並不十分好。

其實很多時候,美總是在不經意間被發現的,正如宋詞迄今存世的至少有2萬首,而這以萬數計的作品中真的都是精品嗎?自然完全不是。那個時候的文人作品,可不像如今可以保存在雲端、網盤或者存儲在自己的設備裡,都只是手抄刊刻而已,很多佳作就這樣在歲月的侵蝕中隨風而逝。

宋詩能夠留存到現在的,自然有它留存下來的理由,畢竟歲月已經如同大浪淘沙般篩去了很多劣質的存在。今天就來介紹8首宋詩,看看這些作品之中的無邊春色。

1、王禹偁·寒食

稚子就花拈蛺蝶,人家依樹系鞦韆。

郊原曉綠初經雨,巷陌春陰乍禁菸。

這是詩人太宗淳化年間被貶至商州團練副使任上所作七律,此取中二聯,描繪的主要是商州寒食時節的春色,小孩子湊近花朵,準備捉那停在花上的蝴蝶;有的人就已經在兩棵樹間系上鞦韆,準備讓家中的孩子玩了。郊野之間由於剛剛下了一場春雨,看起來一片碧綠之色,今天的街頭巷陌也才剛剛開始禁了煙火。寒食時節禁火冷食,故有禁菸火一說。

2、王禹偁·春居雜興二首·其一

兩株桃杏映籬斜,妝點商山副使家。

何事春風容不得,和鶯吹折數枝花。

性格剛直的王禹偁雖然被貶謫到了這麼個小地方,但是情形比蘇軾被貶黃州團練副使日子好過一點,門口還有桃樹和杏樹給王副使妝點門面,桃花杏花一開,果然讓人心情愉悅,誰知這春風倒也惱人,不光將不少花枝給吹折了,還把每日在樹上歌唱的黃鶯給吹跑了。

3、王禹偁·春居雜興二首·其二

春雲如獸復如禽,日照風吹淺又深。

誰道無心便容與,亦同翻覆小人心。

據王禹偁自己所說,寫下這兩首詩半年後,自己都把它扔一邊了,他的長子王嘉祐讀杜甫詩,發現老爹的這2首詩跟杜工部的語意相類,認為這是老爹抄襲了杜工部作品,王大人聽了不怒反喜,還特意又寫首詩祝賀自己詩文功力大進。

單就兩首春居詩而言,這首詩又要比上一首立意上要高明不少,以春日雲的形狀抒發感慨,比較獨特,可惜最後一句過於直露,反倒是落了下乘。

4、寇準·春日登樓懷舊

遠水無人渡,孤舟盡日橫。

荒村生斷靄,深樹語流鶯。

剛直足智的寇準是宋初政壇的傳奇,剛過而立之年便已官樞密副使,短暫被貶謫後詔回京師升任參知政事,真宗景德元年做了宰相,一生忠君愛國,我們在多部演義中都能看到寇大人的身影。

此為五律取中二聯,2聯的創意並非來自寇大人自己,而是來自韋應物《滁州西澗》「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寇準能夠點化到如此程度,已經是難能可貴的創新了。

5、曾鞏·詠柳

亂條猶未變初黃,倚得東風勢便狂。

解把飛花蒙日月,不知天地有清霜。

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曾鞏,不用多介紹,這首詠柳詩比之賀知章的詠柳詩,有多了一種別樣的格調,如果說賀知章作品是讚美詩的話,這一首恐怕就得說是一首抒懷詩了。詩中說柳條原本還沒什麼動靜,一旦借了東風之勢,綠色很快密布整片的柳樹林,又肆意揚花,讓日月無光,楊柳的張狂恣肆讓詩人很是無語,認為它們終有遇上寒霜的時候,其中寓意不言自明。但一句「倚得東風勢便狂」讓得柳色迅速奪人眼球。

6、王安石·書湖陰先生壁

茅簷長掃淨無苔,花木成畦手自栽。

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

刻板的王安石總有讓人意想不到的作品,這一首比之「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似乎也差不了多少,只是這首寫給鄰居老先生的詩,裡面的「綠」字用得實在比不過那一首那麼傳神,但寥寥數句將老先生的家門前屋後的春色描摹得很是周到了。

7、蘇軾·寓居定惠院之東雜花滿山有海棠一株土人不知貴也

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獨。

嫣然一笑竹籬間,桃李漫山總粗俗。

也知造物有深意,故遣佳人在空谷。

自然富貴出天姿,不待金盤薦華屋。

朱唇得酒暈生臉,翠袖卷紗紅映肉。

林深霧暗曉光遲,日暖風輕春睡足。

雨中有淚亦悽愴,月下無人更清淑。

這首詩正是蘇軾被貶至黃州團練副使任上所作,只取前半部分。題目雖沒有長到令人髮指,但著實體現了東坡居士率性而為的風格,因此黃庭堅的詩別人能學,蘇軾的詩別人學不來。按說這首七古完全可以題為「海棠」,再隨附他常常用的題注,偏要在詩題裡將事情都交待完成。

黃州定惠院之東,雖然雜花滿山,即便現在開滿了桃花和李花,也不及那獨一株的海棠讓人心生喜愛,蘇軾為了誇這株海棠,不惜點化杜甫《佳人》句「絕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完全將之當作一位幽居在此的絕代佳人。一株海棠,當得整個春色。

8、蘇軾·惠崇春江晚景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雖然題有惠崇這位名僧,以及他的名畫《春江晚景圖》,不過這首詩跟惠崇實際上一點關係都沒有,而是蘇軾看到眼前的江邊的景致,比之那幅《春江晚景圖》,恐怕只會更美,簡直是一派神仙般的日子,至於詩中大意,大概中國人基本上都懂吧,就不再另行介紹了。

宋詩中還有很多介紹春日景致的作品,這些作品全都是宋庭南渡之前的佳作,當然,並不能說所有好作品都在這裡了,只是今天介紹的這8首詩都各有特色,有描繪寒食時節的人與景,有描繪家門口的美好,更有將山上獨一株的海棠比作幽居空谷的絕代佳人,至於那首早已比《春江晚景圖》知名度大了無數倍的春江晚景詩,更是膾炙人口的佳作,每一首詩裡面的春色都極美好,每一首詩裡面的春色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們已經可以盡情享受這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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