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學義 被大興安嶺火災改變的人生

2021-01-08 南方周末

  1987年5月6日,我國大興安嶺地區發生了罕見的特大森林火災,史稱「大興安嶺5·6特大森林火災」(以下簡稱「火災」)。

  有關這場火災的全過程,國務院當年向全國人大委員會的匯報材料中這樣寫道:

  「火災來勢很猛,東、西兩線同時起火。在西部,5月6日起火,到7日晚颳起了八級以上大風,5個小時火頭推進100公裡,鐵路、公路、河流,甚至500米寬的防火隔離帶都阻擋不住。一個晚上就燒毀了西林吉(又名漠河縣,政企合一)、圖強、阿木爾3個林業局所在地和7個林場、4.5個貯木場。當天夜間,東部塔河縣盤古林場的火勢也迅猛異常。到8日,西部漠河、東部塔河縣境內已分別形成面積為30萬和20萬公頃的大火海。此後,火勢繼續蔓延。經過25天的頑強扑打,於6月2日徹底撲滅。」

  火災損失——「令五萬同胞流離失所、193人葬身火海,五萬餘軍民圍剿25個晝夜方才撲滅」。「大火燒過了100萬公頃土地、焚毀了85萬立方米木材」,是「建國以來毀林面積最大、傷亡人員最多、損失最為慘重」的一次。

  起火原因——「造成這場特大森林火災的直接原因,並不是天災,也不是壞人破壞。最初火源是林業工人違反規章制度吸菸,以及違反防火期禁止使用割灌機的規定,違章作業造成的」。

  正是從那個驚心動魄的夜晚開始,許多官員和普通人的命運發生了變換:

  「火災」後,林業部部長楊鐘被撤職;大興安嶺行署專員邱興亞、書記李春賀等11名處級以上幹部受到黨紀、政紀處分;此外,還有7人受到程度不等的刑事處罰。

  其中,莊學義,因「玩忽職守」被判有期徒刑三年的原圖強林業局局長,也是「火災」判刑級別最高的官員,最為引人矚目。

  而熟知內情的人說,「那是一個大冤案。」

 

莊學義和妻子 圖/姜曉明

 

想幹事的林業局局長

  莊學義是大興安嶺的第一代拓荒者。震驚中外的火災發生前,45歲的他已在大興安嶺工作了22年,剛剛擔任圖強林業局局長三年的他,正思謀著如何再大幹一場。

  擔任汽車隊隊長的時候,這位「文革」前從南京林學院林業機械專業畢業的高材生,就創造性地發明、引進了「高寒地區冷車啟動」等3項科技成果。

  提拔為林業局局長、總工程師後,作為黑龍江省系統工程學會理事、系統工程在林業應用上的課題組組長,莊學義將系統工程的理論,真切地應用在了林業生產、建設上。

  圖強原來有條老街道,是條土路,晴天塵土飛揚,雨天泥水橫流,職工們形容說,「晴天自行車馱人,雨天人馱自行車。」

  莊學義上任後,讓林業局掏錢,修建了一條水泥大馬路,號稱「興安第一街」。後來經過歷屆局領導的完善,成為圖強一景,而肇始者,就是莊學義。

  此外,他還為職工們建起了家屬樓,一改過去都是平房、帳篷的格局,另外的一批公寓式活動板房,裡面帶暖氣,可以活動,非常適合林區工人。還有10項免費服務,如幼兒入託、殘疾兒童免費讀書、職工家屬免費乘車、洗浴等等。

  與一般當官的不同,手下有著一萬多名林業職工的莊學義,待人隨和、沒有架子。

  出差按照級別,他(正處級幹部)可以住單間,但他從來都是和下屬住一起;下屬辦錯了事,也不訓人,而是「和氣得像個教授,指出你錯在哪裡」。

  這當然是他的領導藝術,也是他本性善良——早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任女知青連連長的時候,女孩子們哭了想家了,他都要跑過去安慰,生活上遇到困難,他都要進行指導——連半夜起來小便,莊都要囑咐這群來自南方的姑娘,不要光腳出去,以免凍傷。

  莊學義麾下的圖強林業局不斷出彩——7項經濟指標名列戰線之首,被林業部授予「企業整頓先進企業」;年利潤超過1000萬,為全國林業系統內唯一的一個;圖強林業局轄區內還連續10年沒有發生過森林火災,被林業部授予「護林防火先進林業局」。

  有一次,大興安嶺林業局局長邱興亞這樣表揚莊學義:我想到的,你們做到了,我沒想到的,你們也做到了……

  不出意外的話,被大興安嶺地委列為首批後備幹部的莊學義,本來完全可以在仕途上前進一步,或者幾步。這也應該是莊學義「支邊」時的最初意願——在更大舞臺上展示自己的能力。

 

拓荒者

  1965年的時候,當毛澤東「紮根邊疆一輩子」的號召響徹中國,在南京林學院讀書5年的莊學義正在考慮自己的畢業分配問題。

  作為全年級唯一的「三好學生」,而且還是「優秀共青團員」,擺在他面前有兩條路:一是報名參加林業部分配給南京林學院的35個支邊名額,成為其中的一員;再就是留校教書。

  和那個時代的大多數有為青年一樣,23歲的莊學義最終選擇了「到最艱苦的地方」——去邊疆。

  這個決定得到了家庭的支持——哥哥姐姐很早參加革命,老母親跟隨大姐生活,家庭氛圍的薰陶,使得莊學義從小便對黨和新中國抱有一份感激:「就是覺得黨培育自己這麼多年,學成之後應該報效祖國。」

  「懷著紮根邊疆、建設邊疆的想法」,莊學義和同班的10多名同學一起,踏上了北行的列車。他們的目的地是大興安嶺,一塊尚待開發的處女地。

  9月的天,南京還很熱,北國已經開始寒冷——列車到了齊齊哈爾的時候,莊學義已經「凍得直哆嗦」,託運的行李還沒到,「又被凍了幾天」。

  當時,大興安嶺首府加格達齊還沒有通汽車,莊學義這批拓荒者先在鄂倫春組建了「築路籌備處」,招了500多名工人,在築路之前,先讓他們進入技工學校學習。莊學義擔任這批學員的政治輔導員。一年後,他跟隨這批學員進入築路的第一線。

  「那是我出校門後的第一次碰釘子。」莊學義說,按照他原先的想法,應該是學員表現好,才能安排得好,後來發現事情完全不是這樣。許多學員拉關係、走後門,被分到了好部門,而另外一些同學則求告無門。

  這讓他感到憤怒,向領導提出了反對意見,結果,不僅沒有扭轉局面,自己反而被指責為不尊重領導,下放築路隊進行鍛鍊,工作是開推土機。

  你當時會開推土機嗎?記者問。

  「當然,我學的就是林業機械。」

  莊學義在築路隊幹最髒最累的活,儘管「一幹一身汗,一停就發抖(天氣寒冷)」,他並沒有覺得有多苦。這符合理想主義者的特徵。

  他和同事總是走沒人走過的地方,而且常換——一段路築好了,就又向前開進了。吃的是高粱米,沒有新鮮蔬菜。有一次,三個月見不到一滴豆油,幹活都沒了力氣。

  正因莊學義和他的同事們的埋頭開路,亙古以來人跡罕至的莽莽林區深處開始有了固定居住區,有了炊煙嫋嫋,有了歡聲笑語。

  1970年,已經在圖強安營紮寨的開發大軍,迎來了第一批浙江女知青。領導看莊學義忠厚老實,便讓其擔任有228名成員的女知青連的連長。

  那時,圖強還沒有建築物,住的都是帳篷,而女青年淚水多,哪一天有一個帳篷哭起來,很快就會哭成一片,莊學義就要趕快跑過去安慰。

  當然第一重要的是,要教會這幫來自江南的女孩子,如何在零下幾十度的高寒環境下生活——有的女青年冬天到大河裡面去洗衣服,將冰敲一個洞,直接在裡面洗衣服,結果手被凍腫了;進了帳篷,抱著大爐子想暖和一下,手又被燒傷了……

  後來鐵路通了,建材能運進來,莊學義又領人造房子,原本不是學建築的他,創下了「200多人一天建成200多平米紅磚房子」的奇蹟。

  1973年,他將老婆孩子都接到了圖強,沒想到因為圖強沒有站臺,愛人抱著孩子跌了一跤,結果一頓好吵。

  莊學義是在老家連雲港找的媳婦,「當時為了老婆能死心塌地跟自己過來,還不能說實話,就說那裡挺好的,山清水秀。」

  居家過日子頭一年,他看到別人家的窗戶縫上貼紙條,覺得稀罕,後來才發現沒有貼縫隙的自家屋內,冷得像冰窖,趕忙找草帘子掛上。

  「文革」結束後,知識分子受到重視,工作出色的莊學義逐漸進入領導視野,先後出任圖強林業局車隊隊長、機電科長、副局長等職務。1984年,出任圖強林業局局長、總工程師。

  但他的書生意氣並不因為職務升遷而改變多少。一次,承包林業局企業的某職工為了不當得利,給他送了1000元錢(20多年前,1000元相當貴重)。事後,他令該人將錢取走。後來,此人到處揚言,莊學義軟硬不吃,我要告他;另一次,他自己不收錢,竟然讓局黨委書記將到手的500元錢也吐出來,很是讓人尷尬。

 

突如其來的大火

  這是命運的弔詭之處——莊學義本來是有機會逃脫災難的。

   火災前一天——1987年5月5日,莊學義剛從省城哈爾濱開會歸來。本來,這位局長「有機會到外地逛幾天」,但單位有一筆大批量造紙材料生意需要洽談,會一開完,事業心很強的他便匆匆趕回。

  第二天,5月6日,上班的他和同事看到圖強西方的漠河有些煙,後得知是漠河縣(即西林吉林業局,位於圖強林業局西20多公裡處)林場起火,出於防火的考慮,莊學義和同事去巡視了自己轄區內的森林,沒發現火情。

  5月7日,莊學義讓手下的人和漠河縣方面通電話,要求幫助對方打火:「怎麼樣?你們能不能頂住?不行,我們派人!」

  「沒事,我們控制住了!」對方很自信。

  莊學義記憶深刻的是,那一天,圖強林業局給漠河打了三次電話,一再問「需不需要我們去人?」結果都是「問題不大」、「火已經控制住了」之類的答覆。

  實際情況是——5月6日,漠河下屬的河灣林場、古蓮林場起火,經過一夜英勇奮戰,至7日上午火勢基本被控制住,但明火滅了,剩下的火場並沒有得到有效清理。

  漠河的官員們也忽略了大興安嶺氣象臺前兩天的天氣預報:5月7日,大風可達「火險級」,氣溫將升高到23度!

  當晚7點45分,莊學義接到了大興安嶺林業局局長邱興亞的緊急電話。邱興亞告訴莊學義,漠河方面電話已經中斷,火情可能比較嚴重,他要求圖強派消防車全力支援漠河;騰出空房子,做好接待漠河災民的準備。

  接到上級的命令,莊學義和局黨委書記遲仁太打了個招呼,說了邱興亞的兩點指示,然後喊上防火辦主任,從公安局調了兩部消防車,向漠河方向駛去。

  車行到「九拐處」(地名)時,莊學義下車遠眺,發現漠河方向「紅彤彤一片」,大火可能正向圖強林業局轄區內的育英林場(位於漠河和圖強之間,為圖強林業局的轄區,厂部所在地為育英鎮)撲來。

  許多親歷者事後描述那場大火,臉上都帶著恐怖的表情:八級以上的大風,一團又一團的火焰,高達幾十米的火頭,樹木「噼啪」作響——水分被瞬間烤乾,然後「呼」地一下,整座林子開始燃燒。

  更可怕的是,大火的速度——「風借火勢、火助風威,在1000攝氏度以上的高壓熱流中,以每秒15米的速度肆虐……」

  許多人開始看到天邊發紅,很快變成一片火光和煙霧,同時感到空氣的炙熱,等火頭來了,轉身再想跑,已來不及,沒等掉頭跑多遠,已被火魔吞沒,剩下在烈焰中煎熬掙扎、呼叫……

  國務院在向全國人大委員會匯報的材料中,這樣寫道:「5個小時火頭推進了100公裡,鐵路、公路、河流,甚至500米寬的防火隔離帶都阻擋不住,一個晚上就燒毀了西林吉(又名漠河縣,政企合一)、圖強、阿木爾三個林業局所在地和7個林場、4.5個儲木場」!

  那一晚,8點半左右到達育英鎮時,「大火已經吞噬了三分之二的育英鎮」,因為莊學義事先電話通知,他要來,所以育英林場副場長曾凡金(該林場沒有場長,曾凡金主持工作,為育英林場的防火總指揮)在門口焦急地等他。

  「趕緊用廣播通知群眾轉移。」莊說。

  「廣播早壞了。」曾回答。

  莊學義立即部署曾凡金在街上喊話,同時組織人員,指揮群眾向開闊地轉移。進林場調度室後,他開始給林業局黨委書記遲仁太打電話:漠河的大火已經到了育英,趕緊把圖強的男職工組織起來打火(滅火),婦女孩子都疏散到河套去(圖強鎮附近的河灣)。到門口,看到火太大,莊學義再次操起電話:不要過來打火了,男的也都疏散到河套去!

  那時,綜合廠在燃燒,儲木場也在燃燒,大火還在向鐵路東面發展,隨時都可能吞噬育英鎮,所有的人都逃,哭聲、喊聲,響成一片。

  莊學義也沒見過那麼大的火,他觀察了一下火情,「當時就考慮,育英已經大部分著火了,而火頭正沿著公路兩旁撲向圖強,圖強有1萬多人,還有5個林場,比育英更重要,應該返回圖強。」

  在呆了近20分鐘後,莊學義離開育英鎮,邊組織群眾疏散邊向圖強方向趕,在這個過程中,他碰到了曾凡金,曾正騎摩託車往圖強趕。莊連忙吩咐:「你騎摩託車快,趕快先去圖強向遲仁太匯報,抓緊組織人員疏散!」

  沒走出多遠,一輛拋錨車將路堵死了,幾百名群眾和10多輛汽車都擠在那裡,司機在不停搖車,或許是火太大缺氧的緣故,車老是不著。莊學義當機立斷:把車推到溝裡,讓開路,群眾先轉移!

  等幾百名群眾都安全轉移了,大火已經包圍了莊學義的汽車。莊學義只好讓司機踩著油門,「不然一旦熄火,就再也啟動不起來了」,閉著眼睛衝出了火場。

  莊學義說,幸虧他懂得機械原理,不然根本逃不出來,一路上,頂著大風吹來的火炭(燒紅的樹皮),情形驚險萬狀。

  「我那時心中很坦然,覺得這火不是圖強引起來的,放火的才有罪,救火的有功……」

 

人為橫禍

  9點20分左右,莊學義回到圖強,但是他電話傳達回來的「趕緊疏散群眾」的指示並沒有執行,因為「廣播沒電」。

  莊學義立即讓人用備用的小型柴油發電機發電,廣播告知居民立即疏散到河套去;另一方面又派人到沒有廣播的「四連居住區」(地名)通知疏散。

  那時,距離他在育英林場時的報警,已經過去了40分鐘。結果,在這個四連居住區,大火燒死了40多人,有一家7口人全部葬身火海!

  出辦公大樓前,稍稍鎮靜下來的莊學義,讓人給阿木爾林業局打個報警電話(阿木爾位於圖強的東方,大火在8級西風的勁吹下,一路向東推進)。

  很快,大火吞噬了圖強鎮……

  由於鎮上面可燃物並不多,等迅猛的火頭過去之後,莊學義立即組織疏散到河套的員工打火,接著是災民的救助、吃飯問題,還有疏散婦女兒童等等。

  他的這些工作,得到了後來親臨現場的黑龍江省委書記、省長的肯定。

  可是,他沒覺察到,噩運正悄悄臨近。

  原來,以前被他拒賄的那個人,由於和林業局發生糾紛,起訴林業局被法院駁回,大火過後的第二天,他就跑到莊學義辦公室叫囂:上次沒告倒你,這把火一定把你整進去!

  「那時候,正忙著救火、組織人員疏散,哪裡有功夫去搭理這樣一個人。」莊學義說,他萬萬沒有想到,5月7日夜間起源漠河、非人力所能撲救的大火,竟會被一些人利用,成為了他指揮不力的罪責。

  多年後,莊學義了解到,當年正是這位王某,盜用圖強林業局全體死者家屬之名,寫信到中央,說「莊學義不在現場指揮,讓消防車給自己讓道結果砸死人,見死不救、家有黃金」等等。

  在「火災」剛剛過去,反思、問責聲響成一片,社會的大輿論急需人出來承擔責任的情勢下,這封控告信對於莊學義簡直是滅頂之災——國務院一位領導批示:「如調查屬實,嚴懲不貸。」

  調查由原大興安嶺紀委書記張振玉牽頭,針對莊學義展開。

  後來,儘管沒有發現誣告信上所寫的內容,但調查組卻認定,對育英的損失,莊學義「負有不可推卸的領導責任」。

  6月24日,莊學義被「停職反省」。

 

「玩忽職守」?

  莊的停職,引發了許多當晚曾和莊學義共赴生死的職工們的不滿,在他們看來,莊在5月7日晚上,並沒有過失行為——以王全福、任天壽、周萬才等人為代表的圖強林業局90多名職工,開始聯名向黑龍江省委上書,為莊學義鳴不平。

  圖強林業局法律顧問賈世英則從一個法律工作者的角度,走訪大量當晚目擊者,還原事情真相,並錄了音。

  然而,黑龍江省紀委第二次竟然派出和第一次相同的調查組,結果,得出結論與第一次相同。「本來第二次調查,我提出了迴避,但上級領導還是派我去,沒有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去了。」原調查組長、大興安嶺紀委書記張振玉這樣解釋。

  8月7日,莊學義被撤職、開除黨籍;9月21日,完全沒有思想準備的莊,更以「玩忽職守罪」被大興安嶺檢察機關逮捕。

  大興安嶺檢察院指控莊學義:

  「在大火即將吞噬育英的嚴重時刻,除到林場辦公室外,既沒有用電話與當地其餘三個科級單位聯繫,也沒有親自去各單位組織部署搶險救災而匆忙返回圖強。」

  「見育英地區防火總指揮曾凡金脫離指揮崗位,騎摩託車馱人向圖強方向逃走時,理應制止,令其返回育英組織指揮群眾疏散與搶險,而其相反,卻令曾快去林業局找遲書記報告火情。」

  「由於莊學義上述失職行為,致使育英地區職工群眾在『五·七』火災中,失去組織領導無人指揮群眾搶險和疏散,損失慘重……」

 

審判

  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莊學義依然記得,自己是昂首挺胸、面帶微笑地步入法庭的——他相信自己的清白。

  在法庭上,他慷慨陳詞,從他作為最早的林區拓荒者講起,為大興安嶺招聘了一批建設骨幹;為大興安嶺開闢了公路網;大興安嶺8個林業局,他參與了3個的開發和創建……旁聽的女同志不禁潸然淚下。

  他當年的辯護律師池英花回憶,這輩子,她再也沒經歷過那種場面——「開庭的時候,居然有群眾排了百人的隊伍夾道歡迎我們進入法庭。」

  大律師張思之先生也是當時的辯護律師,他向記者回憶說:「審判庭是在一個大的電影院,人山人海,庭審時我的辯護詞讓大家不斷地鼓掌,結果法官居然宣布,誰再鼓掌就把誰押出去!就那樣也沒能阻擋人們的熱情。」

  張思之認為莊學義「無罪」,提出5條辯駁意見:

  莊學義到達育英林場時,「貯木廠連同貯木廠辦公室都已被大火吞噬」,「真正面臨被吞噬威脅的正是圖強林業局本部」;莊學義當時通報了火情,提出了措施,驅車繼續查看火情,三個行為無可指責,而且一路疏散人員,不屬於「離開育英」;莊學義「簡單地」讓曾廣播喊話通知群眾疏散,正說明莊學義作為指揮員的果斷與高效;「沒有親自去各單位部署搶險救災」不成立,驅車前往,算不算「親自」?綜合廠是不是「單位」?觀察火情是不是為了「部署搶險」?莊學義命令曾凡金駕輕騎急速奔向圖強直接報警,使圖強一萬五千之眾有所準備,正是積極的救火行為。

  「直截了當地說,公訴人發表的公訴詞中迴避了兩個非常重要的問題:一個是,『五·七』火災對於圖強局來說,實是意外的天災,非人力所能抗拒;一個是被告人的行為到底有沒有社會危害性。」

  「對刑事被告人定罪的根據,只能是他的行為是否具有社會危害性,不應因公訴人的主觀意念,或某位領導人的意志……如果不是堅持這條原理原則,決經不住事實的檢驗!歷史終將證明:這是錯誤。」

  「聽了公訴人的公訴詞,使我們不能不預感到:有的同志,在莊案上將決心沿著明知是錯誤的小道走到底了。這就清楚地說明,以法治國,在我們國家還要經歷多麼艱難的歷程。」

  「老百姓是最痛恨官員腐敗的,為莊學義辯護能得到老百姓這麼樣的擁護,不是很能說明律師的價值、說明莊的案情真相嗎?整個審判過程,法庭內外掌聲如潮,我是在群眾的簇擁下離開的。」張思之老先生回憶說。

  一名坐在前排的公安局幹警因為太激動,正要舉手準備鼓掌時,被當場「抓獲」給押了出去,於是,「鼓掌未遂」一詞還成了新鮮名詞。

  事隔多年,當年那位鼓掌被押出去的幹警王玲向本刊回憶,當時,很多人都認為莊學義沒罪,包括一些法院的工作人員——開庭時,他們就悄悄把票給了很多想去旁聽莊案的群眾,「不然普通人根本進不去」。

  結果,莊學義聲淚俱下的陳述,律師精彩的辯護,引起觀眾熱烈地鼓掌,法庭看維持不住秩序,就殺雞駭猴,把王玲扭送到公安局。而局領導和王玲挺熟,「知道怎麼回事,後來就給放了」。

  第二天開庭,王玲換了身衣服,悄悄溜了進去,這次她不敢坐在前面,在後面找了個位子,群眾還是照樣為莊學義鼓掌。

  但莊學義怎麼也沒想到,悲劇還是發生了。

  一審、二審,知情者的無罪證言、律師的精彩辯護,都無法改變莊學義的命運:他被判處有期徒刑3年——成為黑龍江省委處分的11名幹部中,唯一一個受到實體刑罰的人。

  事隔多年,張振玉這樣解釋為何唯獨莊學義受到刑罰:「可能是圖強被大火燒死的人數比較多吧。」

  原大興安嶺中級人民法院刑一庭的副庭長李春錄則告訴本刊記者:「這個案子按法律說確實有問題,但當時是政治因素起作用。為了這個案子,從最高法到省高法都派來了人,上上下下的,我們說了不算……」

 

被改變了的命運

  一場大火,莊學義從局長變成了階下囚。

  在監獄裡,他的同獄者有小偷、強姦犯、殺人犯,朝夕相對,這讓他感到屈辱,儘管那些曾經的林場工人都理解他的委屈,對他表示了足夠的同情和尊重。

  後來,從檢察院監獄轉到鐵路監獄,工作人員特許他散步,只要不越界。在那裡,他生平第一次看見了北極光,「真的是漂亮,五彩斑斕,還在不停地變幻。」

  在監獄中,莊學義染上肝炎,還患上了糖尿病,「病情時好時壞」,有期徒刑三年的終審判決出來後,他被保外就醫。

  1988年春節,他的妻子金培華因大出血住進了醫院,向林業局領導求救,無人理睬。眼看著妻子掙扎在生死的邊緣,他曾電話報警過的阿木爾林業局,向他們夫婦伸出了援手,這讓他感到了溫暖。

  一個能說明莊學義當時境況的細節是,圖強林業局給每個職工都裝了電話,但就是不給莊學義裝。兩個職工實在看不過去,幫莊學義私自裝上了,但還受到局領導的責問和追究。

  莊學義只得離開圖強,回到出生地——江蘇連雲港。可是,離家多年,棲身之地早沒了。而且,大興安嶺檢察院不斷派警察來,企圖將他重新投入監獄,這讓他惶恐異常。

  「被他們再弄進監獄,肯定沒有好結果,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只有躲。」描述那幾年的流亡生涯,莊學義用了「草木皆兵、風聲鶴唳」兩個詞。

  「只要林區那邊通過好心人傳來風聲,說有人來抓,當然不是直接說,有時是一張電報,上面寫著:『單位有急事速歸』,我就明白了。單位找我能有什麼事,肯定又是有人來抓我了,於是趕緊躲出去。」

  「一個保外就醫人員,辦不下來身份證,又沒有錢,就常常在車站過夜……跑遍了大半個中國,每個地方呆幾天就走了。」

  「看病需要花錢,流浪需要花錢,都是向朋友們借的,最多的一個借了五六萬,直到現在還沒還清。」

  1990年,金培華生病住院,結果被單位歪曲為陪著莊學義一起躲避警察的抓捕,被單位開除黨籍、長期下崗,全家幾乎陷入絕境。在這樣的情況下,孩子受影響不可避免。有一次,孩子拉著他的手問:爸爸,我們是逃犯嗎?

  這讓莊學義無言以對,是的,孩子們都還小,不應該跟著自己受累——「我被逮捕的時候,他們都才12歲,小學畢業,被送回了老家,寄居在親戚家上學。親戚的孩子也多,日子不好過,尤其我的孩子天天吃住都在他們家,時間長了,誰都會為難……」

  莊學義記得,有一年春節,大興安嶺又有警察來抓他,夫妻倆商量來商量去,沒有地方去。最後決定,讓金培華帶兩個孩子到莊學義河北一個朋友那兒過年,莊學義一個人在外流浪。而很長時間沒有見到母親的孩子,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們再不回來,我們就要流浪街頭了……

  提起孩子,一向開朗、樂觀的莊學義哽咽了,金培華也淚流滿面。「按林區幹部子弟的正常道路,他們應該都能上大學,但現在,這兩個孩子,卻只能合夥弄個小生意,勉強餬口……」

  莊學義說,直到他們買下房子,30多歲的大兒子才找到對象,去年結的婚。但是,結婚的時候,莊學義卻在黑龍江繼續為自己的事情奔波,婚禮都沒辦。

  「我們在這邊,連銀行都不敢貸款給我們,因為我們不是本地人,孩子也沒有固定收入……」莊學義有些感慨。

 

受牽連者

  一場突如其來的火災,改變了不僅是莊學義的、還有更多有正義感的普通人的命運。

  那位因鼓掌未遂被押出去的民警王玲,後來受到「行政記大過」的處分——「地區紀委前後三次要求公安局給我處分,第一次、第二次都被領導擋了回去,第三次終於給我處分,後來調離公安隊伍。」王玲說,就是這個調令,讓他從此離開心愛的刑偵隊伍。

  為莊學義調查取證的林業局法律顧問賈世英,遭到了「撤職處分」,理由是「私自取證、幹擾辦案」。

  而更多為莊學義鳴不平的人遭到了報復:

  高廣龍,原圖強林業局經協辦副主任,「在審理、審判莊學義一案中,幾次向省至中央投書,為莊鳴冤,幹擾了莊案的審理、審判工作……經局長辦公會議討論決定:給予高廣龍撤職處分」;

  周萬才,原圖強林業局辦公室秘書,「曾參與93人聯名上書活動,又以治病為名先後四次去北京向全國人大、中紀委等以口頭和書面的形式,為莊鳴不平,認為組織在調查莊學義一案中不實事求是,莊不是有罪,而是有功……決定給予周萬才留黨察看一年的處分」;

  王全福,原圖強林業局林產公司副經理(正科級),為莊學義鳴不平,第一次給了「留黨查看」處分後,繼續為莊鳴不平,第二次又將其職務降低一級,「當作一般幹部使用」;

  任天壽,原圖強林業局機電科科長、高級工程師,因為為莊學義喊冤叫屈,受到「開除黨籍、撤銷科長職務的處分」,從正科級降至副科級,又降為一般幹部;

相關焦點

  • 大興安嶺火災主犯17年後宣告無罪 曾被判刑3年
    「無邊林海莽蒼蒼,拔地松樺千萬章」,著名史學家翦伯贊在詩句中盡現大興安嶺的壯麗景色。這片祖國最北端綿延千裡的林帶,在1987年5月發生了一起特大火災,燒毀了100萬公頃森林,造成200餘人死亡。  和災難相伴隨的,往往是一些政府官員的腐敗或失職,大興安嶺火災也不例外。
  • 建國以來最大的火災:大興安嶺特大火災,死亡211人
    1987年5月6日,黑龍江省大興安嶺地區的西林吉、圖強、阿木爾和塔河4個林業局所屬的幾處林場同時起火,引起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特大森林火災,震驚國內外。由5.88多萬軍、警、民經過28個晝夜的奮力撲救,於6月2日徹底撲滅。
  • 大興安嶺之殤30年療愈火災傷痛
    1987年5月,大興安嶺,大火在吞噬森林。1987年5月,大興安嶺,大火還在燃燒,消防人員在滅火。1987年「5·6」大火之後,過火城鎮內,被燒毀的民房和公共建築只剩下煙囪和殘垣斷壁。2017年,漠河縣古蓮森林資源管護區第九管護站,管護員對進入林區人員進行防火檢查。2017年,大興安嶺漠河火災後長出的白樺林。
  • 溫故1987,31年前的大興安嶺火災還有印象嗎
    6月1日、2日,大興安嶺北部原始林區汗馬自然保護區、奇乾地區阿巴河林場相繼發生森林火災。據新華社、中新社最新報導,截至今天,這兩場森林大火的外線明火已全部撲滅,整個火場全面得到控制, 沒有人員傷亡和重要設施損毀。
  • 1987年大興安嶺火災:百萬公頃森林被毀 211人遇難
    30年前,1987年5月6日,大興安嶺的4個林區曾發生火災,大火燃燒了28天,101萬公頃的森林被吞噬,包括漠河西林吉在內的9個林場成為焦土。這成為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特大森林火災。  遭遇那次大火之後,那裡的林場和人們如何撫平傷痛,重獲新生?近日,記者重回大興安嶺「5·6」火災事發地,探訪大火給這片土地留下的印記,試圖尋找答案,以期警鐘長鳴。
  • 大興安嶺發生森林火災2000餘人趕赴撲救
    新華社呼和浩特5月30日電(記者鄒儉樸)記者從內蒙古大興安嶺重點國有林管理局和內蒙古森林消防總隊獲悉,內蒙古大興安嶺庫都爾林業局、
  • 31年前,3萬解放軍官兵撲滅大興安嶺特大森林火災
    災難突然降臨  1987年5月6日,黑龍江省大興安嶺地區發生了新中國成立以來最嚴重的一次特大森林火災。火災發生後,大興安嶺得到了全國各地的大力援助。大家災後重建的熱情高漲,無論是機關幹部,還是老百姓,都投入緊張的勞動,卸磚裝水泥,沒有任何怨言。  當時有一句口號是『吃3睡5幹16』,就是每天吃3個小時的飯,睡5個小時的覺,幹16個小時的工作。家園重建一直持續到10月份冬季來臨。」  華正國在1987年10月來到縣防火辦從事防火瞭望工作。
  • 守護者|大興安嶺特大火災親歷者災後入林,一守就是三十年
    1987年5月6日,大興安嶺北麓林區的特大森林火災持續燃燒了28個晝夜,5萬餘人痛失家園,211人葬身火海,266人被燒傷。曹志國是「5.6」特大森林火災的親歷者,火災結束後,他加入了防火隊伍。30年前大興安嶺北麓的特大森林火災令211人葬身火海,266人被燒傷。
  • 關於大興安嶺特大森林火災事故和處理情況的匯報(1987年)
    國務院秘書長    陳俊生        我受國務院委託,現將大興安嶺特大森林火災事故和處理情況作如下匯報:        (一)        大興安嶺是我國重點林區和主要木材生產基地,總面積2268萬公頃,其中有林面積1344萬公頃,森林蓄積量12.5億立方米。
  • 大興安嶺304不鏽鋼板加工
    大興安嶺304不鏽鋼板加工從起點到終點的理想線基本上是一條直線,這有時是可行的。使線遠離線的因素是地形。如高山,高山建設成本高,再加上抽油的能源成本,繞山的長路線更經濟。不鏽鋼板的成本高,並且當難以獲得通過權時,其成本將比另一條更長的管線的成本高。
  • 1987年大興安嶺「5.6」森林大火後,三年蟲口奪木1500萬立方米
    1987年5月6日,大興安嶺北魔林區的特大森林火災持續燃燒了28個晝夜,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毀林面積最大,傷亡人員最多,損失最摻重的森林大火。森林受害面積101萬公頃,當地森林覆蓋率由火災前的百分之七十六降為百分之六十。有林地過火面積87萬公頃,火燒木總蓄量約3700萬立方米。
  • 原林業部部長董智勇:大興安嶺火燒五天未知情(組圖)
    在1987年的大興安嶺火災中,龍捲風將火舌從地面卷上樹梢,形成百米高的火勢。漠河縣城所在的西林吉鎮頃刻間被大火吞沒,幾乎全被燒毀。攝影/嶽傑  事隔18年,我見到了當年的火災現場副總指揮,在大火滅後就被撤職的原林業部副部長董智勇。董智勇早已退休,但身閒心不閒,依然奔走吶喊在林業系統。那是一團和林業終身相伴的情懷,一條起伏跌宕的命運軌跡。
  • ...消防總隊大興安嶺支隊奇乾中隊——護得山綠松柏青 英雄無名夢...
    記者 劉磊 攝在祖國版圖的「雞冠」頂端,原始森林腹地,駐紮著一支屢建奇功的隊伍——內蒙古森林消防總隊大興安嶺支隊奇乾中隊。50多年來,奇乾中隊一代代「綠色衛士」不畏嚴寒、不怕苦累,不懼寂寞、不怕犧牲,幾百次鏖戰火場,用青春和熱血守護著這片大森林。
  • 探秘中國科大火災科學國家重點實驗室
    1987年5月,我國大興安嶺地區發生特大森林火災那些日子裡,範維澄被一個念頭燃燒著,要建立一個國家級火災研究機構,來尋找對火災規律的科學認識,幫助人們採取正確的火災撲救措施。  就在大興安嶺火災撲滅的那天,他將一份關於加強我國火災基礎研究的建議呈報上去,獲得了各方面的積極支持。1990年的秋天,火災科學重點實驗室在中國科技大學破土動工,1995年11月通過國家驗收,成為我國火災科學領域唯一的國家級研究機構。
  • 大興安嶺專題紀錄片將在CCTV-10《地理·中國》播出
    CCTV-10《地理·中國》即將播出2020年11月9日-11日,央視科教頻道將在每天17時27分播出大興安嶺專題紀錄片。該片分為《雪原奇觀》(上、下),《林海謎蹤》三集。據悉,自今年初,《地理·中國》欄目組在大興安嶺地區進行拍攝,經過將近一年時間的打磨,製作出專屬大興安嶺的紀錄片。CCTV-10《地理·中國》屬科普類電視欄目。以地質科考為線索,以普及地理學知識為宗旨,介紹地質學的新發現、新成果、新探索,展示地質地貌的新、奇、特、美。欄目在帶著觀眾感受大自然神奇魅力的同時,傳播科學知識,並傳播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相互依存的理念。
  • UNDP-GEF項目推進大興安嶺森林溼地保護
    項目為大興安嶺引進了新理念和新方法,進行了各種大膽有益的嘗試,為大興安嶺生態建設注入了新活力。        第二次全國溼地資源調查結果顯示,大興安嶺地區溼地總面積為27339平方公裡,約佔大興安嶺地區總面積的14.4%,對保護具有全球重要意義的生物多樣性,維護區域生態安全具有重要意義。
  • 大興安嶺冰帽
    筆者最新的文章《大興安嶺冰帽群的發現及初步研究》近期已經刊出,可點擊文末閱讀原文下載。
  • 大興安嶺歡迎你
    大興安嶺地區行署文體廣電和旅遊局局長王闖介紹了有關情況,並回答媒體和公眾關心的問題。漠河最大的吸引力,可以用極北、極寒、極光、極純「四個極」來概括。極北,漠河是祖國版圖的「金雞之冠」,是我國最北、緯度最高的邊境地區,站在素有「神州北極」美譽的漠河,可以腳踏中國最高的緯度線。
  • 大興安嶺,裝滿了整個秋天
    於是,我又在不同年份,從不同的點去切入,以一段一段的局部行程拼湊起大興安嶺最燦爛的秋日。森林,大興安嶺的絕對主角。走入大興安嶺,目之所及,皆為森林。其餘方向則被草原與溼地所環繞,所以,除了森林以外,大興安嶺的兩側有許多地方是森林與草原相互纏繞的景象。
  • 大興安嶺上榜了!全國第一!身為大興安嶺人你還不知道?大興安嶺老鄉轉起!
    上方藍字大興安嶺的事這就是大興安嶺!一座寧靜和諧的小城,全國最適合生活最適合養老的城市!看到排在第一名的是咱大興安嶺,是不是很驕傲?是老是少,是富是窮,是老大興安嶺人還是新大興安嶺人,是國人還是外國人,來到大興安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