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故事:20多年前的濟南好蟲遍布,尤其是濟南西部更是將軍的重要產地。當時我家就住在濟南西部這片蟋蟀王國的領域裡,並且從小就對玩蟲十分熱愛。
1985年我小學畢業,由於沒有假期作業,這年的暑假註定是最輕鬆的。每年暑假都是院子裡的小朋友最快樂的時光,因為有蟋蟀玩兒。
我今年更是摩拳擦掌,因為與以往幾年不同,我遇到一個強有力的對手——小朱子。去年他搬過來時我曾經和他較量過,結果大家都知道,我慘敗而歸。今年不同,我有的是時間捉蟲(沒有暑假作業),因此在心裡給自己定下一個目標,那就是一定要報一箭之仇!!!
這年我捉蟲捉的早秧子秧子就已經開始咬鬥,終於盼到了八月份,到處的蟋蟀鳴叫聲勾引著我的魂魄,我開始沒白沒黑地抓,家裡的缸子也越來越多地裝入大大小小的蟋蟀(那時侯沒有罐子)。
一天深夜1點多鐘,我趁著家人已經熟睡,悄悄的從床上爬起來,將事先預備好的手電筒從枕頭下抽出,偷偷地從家裡溜出來。這是一次冒險!因為當年我才12歲,家裡管的嚴,每天捉蟲都是在10點鐘之前必須回家。
那時我對父親的管教言聽計從,從來不敢有反抗(反抗肯定挨揍)。之所以當天敢冒如此風險,是因為我家樓後面的一隻蛐蛐,我已經聽了它兩天了,正是因為它的叫聲讓我12歲就體會到失眠的滋味。
那是一種我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叫聲,可以用震耳欲聾來形容(只有玩蛐蛐的人才有體會),它的聲音粗獷、渾厚、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味道,象是打鐵的聲音!正是這個聲音讓我抑制不住內心的衝動鋌而走險,冒著可能被罰跪搓板、關禁閉、屁股挨打的下場毅然決然的前往。
我家樓後面是一片荒地,雜草叢生、瓦礫成堆。每年秋天這地方都蟲聲大噪,可今年不同,偌大一場子居然只有這麼一隻蛐蛐在唱,可它的聲音仿佛能夠壓過往年所有蟲聲的總和!今晚,只有我一個人來到這個地方,今晚,註定將是一個不同尋常的夜晚!!!
確定好了具體方位後我在手電筒的光亮下仔細地尋找,這時候的緊張心情無法言表,生怕下手不利索將它放跑,因為那時侯我沒有罩子,只能用雙手來捕捉,成功率可見一斑。
磚頭瓦塊一片片的掀開,奇怪的是他一直沒有出現,我心裡既緊張又納悶,可是那個聲音一直在酣暢的鳴叫,仿佛對我的出現絲毫不放在眼裡。「難道我聽錯了?」我心裡尋思著,手底下的手電筒仍然在這片區域裡晃來晃去。
突然!一對豬鬃般粗細的長鬚映入我的眼帘,我的血液沸騰了!!!原來我剛才翻過的瓦礫旁邊有一塊立著的空心老磚,它從老磚的裡面把雙須探出來被我一眼抓個正著!我靈機一動,張口叼住手電筒屁股,左手捂在磚頭的後面,右手用手指堵住它所在的磚孔,把磚提了起來,然後一陣風一樣往家跑去。
回到家後,我沒有先進家門,而是悄悄的潛進了廚房裡(那時的廚房是在入戶門外面壘起的一間小房),我用胸口抵住磚頭的後面,然後從一堆蜂窩煤後面提出一隻搪瓷大缸子(為了捉它提前預備好的),打開蓋子將手指頭堵住的那頭鬆開對正缸子口,然後鬆開磚頭背面用嘴猛的一吹,「砰!」一個大東西落在了缸子裡!
我趕忙用蓋子將缸口蓋上,這時候裡面傳來「啪啪」的撞擊聲,我知道它在裡面了,心裡的一塊石頭也隨之落了地。一種成功的喜悅爬上了我的眉梢。
就在這時候,我家房門一響,我的心立刻緊繃了起來!第一感覺就是立刻把缸子塞在了旁邊一張竹桌底下,並順手從桌子下端出一隻痰盂。廚房門開了,父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我面前。
「你幹什麼呢?!!!」
「我……上廁所!」
「痰盂不是給你放到屋裡去了麼?」
「我……我嫌臊氣,就出來撒尿!」
「快點吧!都幾點了,抓緊去睡覺」父親的聲音變的和藹了,隨後轉身離去。
一場虛驚就這樣化解了,我長出一口氣,心裏面那個後怕就別提了,要知道挨頓打只不過屁股疼三天的事,要是父親一生氣把我的蟲全給放了學那可就麻了大煩了(以前不是沒有過)。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整整一晚上,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再等到父母都去上班後這才迫不及待的從廚房裡端出缸子,來到門前寬敞地方輕輕打開觀瞧,「嗬!這這這哪裡是蛐蛐,簡直就是一頭野獸啊!!!!」我連忙扯起嗓子大叫:「老波子!!!小賓!!!快點來啊,我抓了個大的!!!」
聲音立刻把我的兩個搭檔喚了出來,大雜院的生活就是這樣,叫一聲誰都能聽見,當然還有那些我不想見到的人也一股腦都從各自的窩裡鑽了出來。老波子知道我煩人多,看到人越來越多他主動發話:「幹麼?你們來幹麼?都八腚(滾蛋),再不八腚我可真揍了!!!」
我們三人把別人驅散後,才一起觀看這隻蛐蛐,只見它傲立在整個缸子的中央,雙須不停的攪動,全身猶如鐵築的一般堅挺,一身鐵青皮色微微泛紫光,腦袋像一顆佛珠般明亮、高聳,鬥絲長活、項背寬厚、六腿粗長到極限,佔據了缸子中央很大的面積。
雖然上午的光線已經非常強烈,但是它卻鎮定自若,象是在舒舒服服的享受日光浴一般。我無法忘記它那碩大的龍型,雖說當年沒有等子,但是回想起它的個頭,目測絕對不會小於8.5釐,他給予我的印象太深刻了,只能用壯觀、駭人、震驚等詞彙形容。因為這是我從小到大所捉到的個頭最大的蟋蟀之一(除卻83年的淡青獨腿之外,它應該是最大的)。
小賓找來一根草,我小心翼翼的下芡,之後是更讓人振奮的一幕,芡草下它亮出一副大的驚人的巨型白鉗,與它皮殼的顏色形成無比鮮明的對比,太漂亮了!再就是那幾顆烏黑的牙刺,在天光的照耀下泛著淺淺的藍光,叫人膽顫心寒!我無法形容當時的心情,只是記得有一種自豪的感覺充滿了我的全身,我得意洋洋的對老波子說:「告訴那小朱子,讓他約個時間來領死,快去!」
小朱子果然接招了,我滿懷興奮,為了驗證白牙紫青的實力,我為它準備了三場熱身賽,對手均是院子裡的幾個小蟲友家中的大王,第一場對手聽見它的叫聲後立刻回頭,第二場對手被它一口將牙齒咬的朝天,第三場還沒有打對方蟲主就死活要退出,無奈放棄。三場下來之後,院子裡的蟲友都象躲避瘟神一般躲避著它,都不再和我叫板。
時間過的真快,一轉眼到了周末,和小朱子決戰的時刻到了,今天小朱子表情有些緊張,因為消息早已傳到他那裡去了,當然他那條墨牙黃的厲害也同樣鑽進了我的耳朵,可是彼此都沒有見過對方的蟲。
戰鬥終於開始了,這天老波子、小賓早早的來我家找我,我們一行來到小朱子家門口,這時周圍已經擠滿了鬥蟲的夥計,前面的鬥蟲很精彩,但是誰都知道今天的重頭戲在後頭,終於我和小朱子的兩條蟲隆重登場了!
墨牙黃出現在我的面前,我雖然有所準備但還是大吃一驚!從外型上看它並不比白牙紫青小,甚至身體還要長一些(寬度上白牙紫青要佔一些優勢)。此蟲薑黃鬥絲粗浮罩頂,黑臉膛、雙須盡無(入盆後跳盆自己撞掉的)鼓形鐵項,腰身渾圓、六條蜜蠟黃腿粗大,下草一副紫黑色的牙齒,雖說比白牙紫青牙齒寬度上小了不少但卻又厚又長,顯然不是剩油的燈!
每次和小朱子鬥蟲時總是將蟲放在一隻塑料圈子裡,這次也不例外,兩條蟲的鬥性不一會兒被挑起,終於它倆走到一起,彼此劍拔弩張,比賽開始,我倆身後幾十隻眼睛死死盯著鬥盆,場面上一片寂靜。
「好!」我一聲暴喝!白牙紫青震翅長鳴,墨牙黃被它的暴口打出鬥盆!
小朱子很冷靜,把蟲收回後下草,「有叫!繼續!」
「好!」這次是小朱子的尖叫聲,因為白牙紫青被墨牙黃一個捉夾殺翻在地。
兩蟲猛然結球,在盆底上不停的翻滾,而後分開,再結球再分開,雙方勢均力敵,誰都無法輕易將對手制服,於是進入了膠著的盤腸大戰,時間一分鐘一分鐘的流逝著,兩條蟲就這樣彼此你來我往的交換著彈藥,鏈條、崩口、殺豬、雙勁、盤口……
不知道過了多久,本來蹲在地上的人站了起來(腿酸了),本來站著的人開始活動雙腳(站麻了),但是他們仍然忘不了發出陣陣喝彩聲。最終,墨牙黃在透支了所有的體力後別頭而去。小朱子面如死灰,我則大喜過望,高聲歡呼!然而在我想要起身的時候才發現雙腿已經麻木,根本不聽使喚了。
我帶著我那一班嘍羅興高採烈的走了,留下了小朱子的陣陣嘆息聲。下了樓,我來到院子中央,這時候一個中年男子抱著一個小女孩走了過來。
「喂!小朋友,讓俺孩子看看你那蛐蛐行不?」
「這個麼……好吧!」我蹲下來打開了缸子。
那個中年男子也把小女孩放在地上,和她一起探著頭觀看。
「妮兒,看見了麼?」
「看見呀!」小女孩說道。
「大不大啊?」
「大!」
「好不好啊!」
「好!」
我心裡想笑,琢磨著:「你才幾歲啊?知道什麼叫好什麼叫不好啊?」
就在這時,小女孩突然把頭一縮,順勢一腳踹在缸子上,「當」一聲,缸子被踹翻,白牙紫青「嗖」一聲跳起,正巧落在小女孩的臉上,小女孩「哇」一聲哭叫,同時用手把白牙紫青撥落在地上。
我大驚失色:「你!!!!!!!」而後趕忙伸手去捉落在地上不知所措的白牙紫青,我一把抓下去,沒有抓到蟲,雙手捧到了一隻小腳,我連忙抬頭看,小女孩的雙眼正天真的盯著我驚恐的臉。原來剛才我出手晚了一步,讓她捷足先登了。
她的腳抬了起來,腳踩過的地方是白牙紫青血肉模糊的屍體。我抬起頭一臉悲憤的看著她,感覺到自己面部的肌肉抽動的厲害,我的雙眼瞪大到極限,嘴巴大大的張著,仿佛每一顆牙齒裡都塞滿了仇恨,無法抑制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噼裡啪啦的砸在地上,當時我真狠不得一拳下去在她身上掏一個血窟窿!!!終於,我無法忍受內心的憤慨!仰天大叫:「哇呀呀呀呀!!!」
一聲長嚎足足叫了10多秒鐘。在我收住聲音後才發現那中年男子已經抱著小女孩轉身離去,嘴裡面還不停的嘮叨著:「走嘍!咱回家吃好好去嘍!咱不和這小哥哥玩嘍!這小哥哥犯神經病嘍!」
小女孩也似懂非懂的學著他爸爸的樣子說:「犯辛盡(神經)病嘍!」
此後,我挑戰小朱子一場沒贏,那條墨牙黃一生40多場勝利,至死未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