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海鴻(錦江區)
一到六月,家鄉的大人們總會望著四下的田地感嘆:有福之人六月生啊!每次聽到這話,我總不大高興,哼,憑什麼說我們五月出生的人就不是有福之人呢?
然而,六月的鄉下真是豐盛呀!四季豆與豇豆像蓑衣一樣掛滿了藤架,辣椒、茄子、黃瓜、絲瓜、苦瓜、番茄、南瓜,各種瓜果菜蔬看得人滿心歡喜,卻又有些著急,這麼多菜,怎麼吃得過來喲。
大人們著急吃不完田地裡的蔬菜,小孩兒的心思卻整天掛在樹上。春天一來,鄉下的果樹開了粉的、白的、紅的花,從那一刻開始,小孩兒就在心裡記下了每棵果樹的坐標。玩耍的時候,總會故意跑到附近,偷偷望一眼,焦急地等待著可以吃桃子、杏子、李子的那一天到來。
那時候,家裡種有果樹的小孩兒總是讓人羨慕。比如肖勇,他家門前有兩棵巨大的桃子樹,桃花好看,桃子又脆又甜。摘桃子的時候,甘家灣的小孩都聚在樹下,肖勇的媽媽就會給小孩們一人一顆,小孩們拿著桃子不肯走開,再給一顆,還是不肯走,就會被大人們笑著轟走,肖勇卻不用走,因為那是他家的桃子樹呀!
我家雖然沒有種什麼果樹,但我和弟弟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好遺憾的,因為舅舅家有很多果樹啊。柚子樹、李子樹、桃子樹、櫻桃樹、梨樹,你能想到的農村常見的果樹,舅舅家都有。果子成熟的時節,走幾分鐘路到舅舅家就可以了。惦記舅舅家果樹的,還有姨媽家的兩個雙胞胎姨兄,他們比我和弟弟大,總是很照顧我們。我們跟在小平表哥的身後,在柑子樹上爬上爬下。有些樹不好爬,我就站在下面伸長脖子守著。摘的果子,隨手撿起來在身上擦一擦,就放進嘴裡了。幾個人嘻嘻哈哈的,舅舅也不管我們,任我們玩耍。
在舅舅家的各種果樹中,杏子樹長得最高大,我和弟弟必須仰著頭才能看見樹上大大小小的杏子。
五月底六月初,杏子終於成熟了。我和弟弟靈通得很,放學後就準備跑去舅舅家。我媽給我們一人挎個小書包。書包裡放了一把麵條。我們一路小跑著,那麵條不時跳起來重重地拍打我們的屁股。跑著笑著,很快就到了舅舅家,我們把書包交給舅舅,就跟著小平表哥一起上樹摘杏子了。
舅舅家的杏子長得真好看,不光好看,還很好吃。只需要捏著杏窩,沿著中間的稜線往兩邊一掰,杏子就分開了。我和弟弟吃夠了,打一個長長的有杏子味道的飽嗝,然後帶著滿滿一書包杏子,歡天喜地地回家了。
我們的衣服口袋裡,裝著好多杏核。我們管杏核叫「杏子壺」。杏核用來幹啥?當然是玩呀!彈杏核,跳子,男孩女孩都喜歡呢。從舅舅家回來,我和弟弟就搖身一變,成為甘家灣杏核最多的小孩了,嘴巴笑咧咧的,晚上都不願意閉上。
後來,不再結果的杏樹被砍掉了。小平表哥16歲的時候,因為車禍離開了。舅舅家門前屋後新種了很多李子樹。前兩年,李子壓滿枝頭的時候,舅舅也離開了。
現在,每次在街頭遇見有杏子賣,我總會心頭微微一顫。去舅舅家摘果子吃的童年時光早已經一去不復返了,而杏樹底下,那個抬頭仰望的小女孩還站在那裡。
【來源:成都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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