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無數商業片導演中,很少失手的諾蘭萬萬沒想到,《信條》將列入他口碑最差的電影之一。
這屆觀眾也太不好騙了!《信條》很可能成為今年評分最高開低走的電影,短短不到幾天就由大半年來首次搶票看首映、乃至爭搶著二刷三刷,很快變作互相吐槽、找彩蛋似的找電影裡的bug。
《信條》養活了解析電影的up主們,也逼瘋了網友們,微博上甚至有人發現了諾蘭的驚天秘密,這原來是諾蘭騙我們多刷的一場大型行為藝術:
上映之初,也許因為是重新開放不久的電影院終於迎來一部以燒腦的概念為噱頭、號稱能逆轉時空的電影,人們想必都抱有超高的期待。然而平均分都在8.5以上的諾蘭,現在《信條》只有7.8分並持續下跌。
人們的失望來自於什麼?
虎嗅app的統計圖
諾蘭在自我的藝術追求上一直是有執念的,並且與商業電影模式結合得天衣無縫,是少數極富個人美學的商業片導演之一。
這個導演有點拼
作為時間三部曲的最終章,《信條》把諾蘭所追求一切高大上的特點放到了最大——最宏大的真實場景、最緊張的背景音樂、最高深的理論支持和最能繞的邏輯怪圈。
首先堅持CG特效能不用就不用,能不後期倒放的就不後期,這是他最外露的執念。當初為了拍《星際穿越》諾蘭親自種了一片玉米地,這次諾蘭直接買了一架波音747來炸,對此他還表示買一架飛機要比花錢做特效便宜多了。
拍攝現場也是真逆行了
故事情節還是一如既往地簡單,無非就是一個特工帶領他手下的隊伍,通過逆轉時間回到過去拯救世界的故事。
但為了讓這一概念在觀眾腦中合理化,其中就夾帶了眾多物理學私貨,比如熵、熱力學定理等等。實際上諾蘭也知道我們不懂,在電影中派出科研人員和「暮光男」帕丁森充當實時解說,培訓主角的同時也培訓了我們,硬生生把電影院變成了科學大講堂。這代表了導演主動放棄了詮釋人物角色——當電影中的人物成為解讀諾蘭宇宙概念的存在,失去了作為人的個體意義,他們缺少動機的行為將毫無說服力。
一張圖看懂《信條》
由於人物塑造上沒花篇幅,主角的行動觀眾難以產生共鳴,動作戲也不夠精彩,剩下的都只能在音樂上找補,對於這次強調體驗感的《信條》來說更是重中之重。
諾蘭曾說過自己在電影製作中最感興趣的工作就是混音、做音效。他甚至在《敦刻爾克》中模仿巴赫的謝潑德音階製造了海陸空三條線,每條敘事線都像音階一樣不斷攀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營造緊張的戰爭氣氛。
這次出人意料地不再是老搭檔Hans Zimmer的弦樂,因為季默大師在給另一部燒腦科幻片《沙丘》做配樂沒空。
之前操辦了Childish Gambino的好幾張專輯Ludwig Göransson接棒,做了一些氛圍感十足的電子音樂,《黑豹》《奎迪》兩部以原聲帶著名的電影也都出自他手。片尾還能驚喜聽到Travis Scot的電鰻之音,Travis的倒鉤已經暗示了這一切。
Childish Gambino & Ludwig Göransson
「THE PLAN」單曲封面,倒放有驚喜哦
對於科幻電影中最值得深度討論的自由意志問題,鋼鐵理工直男諾蘭選擇了過把玩弄時間的癮,只是一嘴帶過,唯一能讓他自圓其說的理論支撐只有諾維科夫的自洽性原則。
這一原則在科幻題材作品中是類似宿命論一樣的存在:我們的世界是已經被改變過的最終結局。即,逆向回到過去的主角憑著自己的自由意志並不能對已經發生的事情因果做出改變。
參與了好幾部電影的編劇弟弟,喬納森導演的《西部世界》深入探討了自由意志
馳騁好萊塢的諾蘭兄弟
《信條》不光時空逆轉這一概念與科幻文學大神劉慈欣的短篇《坍縮》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就連給出的宿命論說法也高度一致。
但卻沒有劉慈欣作品中,當人們知曉由宇宙的宏大所帶來的震懾式的悲劇感。《信條》中絕妙的時間概念只是服務於非常好萊塢的諜戰類型片、英雄主義,他也丟掉了《星際穿越》多維度詮釋愛的衝擊力。
劉慈欣《宇宙坍縮》
《星際穿越》劇照
所以影片最大的價值,可能就是用他最擅長的手法向大眾介紹時空逆轉這一概念了。
要說在這麼多商業導演裡,為什麼觀眾們偏偏痴迷於諾蘭?他的蝙蝠俠三部曲在所有英雄系列電影中,想必是大部分人的頭號選擇。
給蝙蝠俠飾演者貝爾講戲的諾蘭
這正是因為諾蘭最經典的「諾蘭結構」,把觀眾心理拿捏得死死的,他不僅要「操縱時間」,他更擅長的是「操縱觀眾」。
在《致命魔術》中的一句經典臺詞說出了他對操縱觀眾的解讀:
《致命魔術》劇照
「諾蘭結構」,包含了他最擅長的非線性敘事,說白了就是把正常時間線打亂、以多條敘事線同時進行的一種敘事手法。達到在同樣情節重疊之時,一些線索、道具、關鍵信息被重新賦予不一樣的含義。沒錯,你在最後恍然大悟的快感就這麼來的。
諾蘭親自畫過他的結構,跟他自創的鉗形運動也差不多
比如《記憶碎片》把時間線分成碎片,正倒敘穿插,到某一個關鍵點時才把碎片拼合起來,讓我們跟著短期記憶喪失的男主體驗了一把不知道到底該相信誰的經歷。《致命魔術》還加入了帶有欺騙性的敘事線,讓故事的轉折來得更震撼。
《記憶碎片》劇照
但在《信條》中,他擅長的操縱感又被自己的時空逆轉概念所打破,導致很多線索在事件發生之前就要出現,劇透得一塌糊塗, 「諾蘭結構」的驚喜刺激感蕩然無存。
原來「別試圖去理解它,去感受它」,只是諾蘭在追求時間概念與好萊塢式元素之間失衡的遮羞布。他的野心,是想創造諾蘭宇宙,而沒有放在人身上。
我們在《信條》這一未來人類不斷拯救世界的莫比烏斯環中,儘管能觸及到關於時間和宇宙的龐大又冰冷的真相,卻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意義。
這次諾蘭並沒有騙倒我們。當能看到一切的終點,沒有人會想要機械地遵循軌跡,反之,是把每一個時刻都當作生命的中心去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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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行比巴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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