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文的放倒讀閱法無類人像就,我們看不懂諾蘭的《信條》」。寫這篇影評之前,我原本想了這樣一個標題,因為擔心影響讀者閱讀而放棄了,但導演克里斯多福·諾蘭顯然不擔心這樣的表述方式會影響觀眾觀影。這句話的正常表述順序是「我們看不懂諾蘭的《信條》,就像人類無法閱讀倒放的文字」。顛倒因果,再把結果「反向」,就是《信條》的講故事手法。影像的倒放和文字的倒放已經是電影中最容易理解的部分,而故事的呈現狀態更為無序。
《信條》9月4日首映當晚,一家影院在放到影片高潮部分時著火的照片在各大影迷群裡熱傳。有人分析,這是因為音響動態太大,設備「過載」而自燃了。同樣「過載」的還有觀眾的大腦。
諾蘭的作品素以「燒腦」著稱,《信條》更將「燒腦」發揮到極致。很多人走出影院時,都有一種大腦「燒到短路」的感覺,即便是看了各路大神的逐幀解密帖,仍然難以理出頭緒。在《信條》面前,「看不懂」的通感,超越了文科思維或理科思維。無論你是電影專業還是研究物理的達人,在《信條》面前統統敗下陣來。「N刷」越多或是看過越多細節解析,越覺得這部電影是無法全然理解的。就像一個人的大腦的容量無法打敗計算機一樣——無論諾蘭多麼堅守大銀幕,多麼堅持用膠片攝影機,他的創作已經在某種層面上出賣了他「反電影」的傾向。也許120幀、8K不是超越人類體驗的電影創作方式,一個用計算機運算量寫作的劇本才是。
影迷製作的時間線 圖源:陀螺電影
《信條》用一個工業化極限的講法講了一個非常流水線的故事。世界存亡危在旦夕,主人公穿梭於全球各地開展特工活動,力求揭示「信條」之謎,並完成一項超越真實時間的神秘任務。
因果循環、重啟時空等元素常常出現在諾蘭電影的敘事裡,時空逆轉也是好萊塢大片的常見套路,但當套路玩到極致時,會讓人陷入某種哲學迷思。正中有反,反中有正,正正反反無窮盡也;果中有因,因又有果,因因果果亦無窮盡也。走出電影院時,有人覺得看懂了,有人覺得沒看懂,看懂的是結果,沒看懂的是過程。《信條》將過程無限放大,再高度摺疊起來。就像一個謀殺案知道了兇手是誰,但始終搞不清楚作案手法,並非因為這種作案手法不合邏輯,而是因為解釋起來,相當於讓你現場運算2的64次方。
《信條》上映前,國內影院復映了諾蘭的兩部代表作《星際穿越》《盜夢空間》,相比之下,這兩部電影已經算對觀眾頗為友好。即便《盜夢空間》有「夢中夢」這樣的複雜設計,但夢境的層數和理解它所需要的腦容量仍然在合理範圍內。同樣採用了多重時間線和莫比烏斯環的設計,熱播臺劇《想見你》也因「燒腦」引發觀眾熱議。但如果你不是懶惰的觀眾,拿出筆來畫一下時間圖,或是看一下別人畫的時間圖,總能想通個七七八八。面對《信條》裡的時間線,會有一種人類面對計算機龐大運算能力的無力感。
從《信條》的片尾字幕裡可見編劇就是諾蘭本人,但也有人懷疑,《信條》是計算機創作的劇本。然而,《信條》中引用了惠特曼的詩、戈雅的畫,並且在片中使用了大量「回文」暗典。這種用典方式仍是偏向於藝術的,不像是機器所為。
不同於《摩天大樓》等懸疑劇在懸疑下包裹社會話題劇的內核,《信條》被比喻為一場「150分鐘智力競賽」,幾乎是一部純「燒腦」的爽片。儘管它對女性、家庭、人類生存等話題都有涉及,但點到即止,把主要力氣放在如何營造視聽迷宮上。即便片尾稍稍營造了一個淚點,也無意煽情,這給《信條》一種機器創作的冰冷感。探索燒腦的極致,似乎形式大於內容,帶點先鋒實驗性也無可厚非。電影在內地市場上映第二天票房已突破1億元。但也有人覺得諾蘭這次「玩脫了」,過猶不及,影響《信條》票房的唯一因素也許就是太燒腦。
前不久,上海藝術電影聯盟放映了俄羅斯電影大師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電影《潛行者》。該片以科幻包裹哲學主題,很多影迷都表示「看不懂」,但有人說,「看不懂《潛行者》沒關係,你只要看就夠了。」對於諾蘭的《信條》也許同樣如此。
《信條》是一部為大銀幕而生的作品。諾蘭在《信條》中繼續使用IMAX膠片攝影機拍攝影片的重要場景,IMAX 70毫米膠片的清晰度所捕捉的纖毫畢現的細節,配合諾蘭長久執著的傳統特效手法,實景拍攝下波音747的超強爆破場面、撼天震地的爆炸、緊密刺激的追車等在IMAX的巨型銀幕上呈現出淋漓盡致的感官體驗。
諾蘭對於「反熵」的奇思妙想,帶來了「逆著世界而行」的視覺奇觀,影片中不少地方令人嘆為觀止。如果不是計算機,也許是未來的諾蘭回到過去寫了這個劇本,現在看不懂沒關係,只要看就夠了。
來源:上觀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