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多福·諾蘭的大作《信條》終於揭開了神秘面紗。但令人遺憾的是,這部影片應該是諾蘭最「失敗」的一部作品。
看懂《信條》並不難,它的燒腦並非在於懸疑伏筆、並非在於高概念,僅僅是玩弄了電影的敘事技巧。影片高潮部分,多條故事線同時推進,而且不明確告訴觀眾幾條線的人物狀態,這是依靠剪輯、甚至可以說要求觀眾高超記憶力的一種「偷懶」。
所以,部分觀眾在看完長達150分鐘的影片後,會感覺困惑和疲乏,這並非觀眾理解力的差距,而是對於電影敘事技巧不夠熟悉而已。
但歸根結底,這是諾蘭偷了懶,他無法在150分鐘的影片中,把故事中的科幻概念交代清楚,而是用「滯後」的碎片化伏筆方式,要求觀眾看完全片,再去拼湊線索,完整理解他的理論,從而理清故事的來龍去脈。
這種做法,相比他的前作《星際穿越》、《盜夢空間》,來得更為極端。這對於編劇、觀眾,實在是不夠友好,但反過來說,諾蘭也在對抗觀眾的觀影惰性,希望影迷主動去理解影片,有更好的觀感,打破了傳統的電視敘事文本策略。
在《信條》中有一句一語雙關的臺詞,「不要去理解它,感受它」!當男主角第一次看到「反時間物質」時,女科學家告訴她了這一「理解」逆時間的方式。
重要的是,感受並非感性的,而是一種高於線性時間思維的高級理性。看懂《信條》,你需要跳出線性時間、因果邏輯,用超越現在既定語言和闡釋基礎去理解時間和事件之間的關係。
但令人遺憾的是,諾蘭雖然做到了極致,但依然採用依靠了線性思維去製作這部電影。他的非線性思維,他對於因果的理解,其實都是一種反向操作,基於現有的、既定的時間觀念而來的,並非一種高緯度的時間概念。
《信條》中,「逆轉」機器是讓故事和時間變得神秘起來的關鍵道具,進入機器的人,可以反向經歷時間,但並非穿越時間,或者平行世界。
在《信條》中,的確會出現兩個「我」,但兩個「我」不會長時間共存,只是在用不同的時間順序去經歷同一件事兒而已。
就像《信條》的片名TENET一樣。這個出自龐貝古城的神秘拉丁回文秘符「薩託幻方」(Sator Square),無論從上到下、從左到右,還是反向,都可以讀出這5個單詞:SATOR, AREPO, TENET, OPERA, ROTAS。
而諾蘭的《信條》,就是一部回文式電影,無論從概念還是敘事:主人公「逆向行動」回到過去某個時間點,阻止反派毀滅全人類的計劃。
但需要注意的是,《信條》有一個很關鍵的概念,即已經發生的事情無法改變!無論你從過去回到以前,還是從過去影響以前,都無法改變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所以,影片的結局,其實早已「發生過」,成為了定局,而主角們,只是各自發揮作用,引導事件「完成」。
但「完成」是有代價的。男主角最後背負了整個組織的重任,第二男主角Neil明知道自己會在某個時間點死亡,但依然義無反顧。因為只有事件要完成,他必須死亡。
但,這並非「因果」,不能說死亡才能完成事件,或者事件要完成,他就必須死亡,而是兩個事件相互存在,互為彼此,沒有誰是誰的「因果」。
就像 TENET,一樣,無論是正向或者方向,最終它都是TENET。
《信條》的關鍵,是打破既定的語言和理解限制。因為語言決定了我們的理解能力,我們無法超越現有的語言去理解事物。
比如,我們對於因果之間的線性理解,即先因後果,會導致我們理解《信條》失敗,或產生嚴重的困惑。只有跳出這個線性的、扁平的思維方式,才能完全理解《信條》。
而線性到閉環式的圓形,甚至是片中反覆提及的鉗形進攻,來自正向和反向的兩支部隊同時朝著一個時間點運動,反向部隊借用時間優勢為正向部隊提供經驗,提高任務的成功率。
《信條》希望打開一種全新的理解時間的方式。這其實和幾年前的經典燒腦科幻影片《降臨》( Arrival),有異曲同工之妙。
《降臨》的女主角的女兒叫Hannah,正反都一樣,也預示她的生命意外終結無法改變。
《降臨》的故事的核心也是時間,但和諾蘭的《信條》不同。這裡沒有時間機器,不需要穿越,它強調文字與理解的關係。
《降臨》中,來到地球的外星生物,希望避免自己的滅種危機,這需要依靠人類的幫助。但如果人類按照線性思維去理解事物,就無法避免「因果」邏輯,最終還是會導致外星生物滅絕。
所以外星生物不斷用他們的文字系統來與人類「溝通」,最後女主角讀懂了外星文字的意義,而讀懂了文字的意義,就能具有超脫線性時間的理解方式。
《降臨》與《信條》由此產生了不同的對於時間闡釋的方式。《信條》是物理與科技,而《降臨》是文字和符號。
沒有高低之分,只是不同的方式,而且《降臨》本來就依託於一本經典科幻小說,這與諾蘭完全創作一個新的故事,難度的確不同。
《降臨》中,女主角的女兒與《信條》中的男二號,雖然超越了線性時間,但他們無法打破宿命論,既《降臨》的女主角無法拯救自己的女兒,《信條》的男主角也無法避免男二號死亡。
他們都知道死亡必須發生,但無法去改變,因為改變即是一種因果線性思維,超越它之後,我們對於生命,對於生死,對於時間,都會有全新的理解和認同方式。
那麼《信條》就一無是處嗎?當然不是,它徹底顛覆了特工間諜類型片,讓詹姆斯·邦德(James Bond)、傑森·伯恩(Jason Bourne)、伊森·亨特(EthanHunt)和其它所有電影中的間諜世界和角色顯得相形見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