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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州市中心今天格外的熱鬧,因為一年一度的美食節開始了,四處都是賣好吃的,好玩的,還有一群人在表演胸口碎大石,不過這些都比不上天橋街北頭那家,那家只有一個人,玩的是木偶戲。
說來也怪,那玩木偶的人當真如同會術法的仙人一般,十隻綁著絲線的手指靈活翻動,那一個個木偶便像是活了一般,有心人仔細數了數,那人一雙手竟能同時耍動二十個木偶,這樣神奇的手段自然是引來了滿堂喝彩。
李暄剛從天橋街一間古香古色的茶樓裡走出來,他眼圈烏黑,鬍子拉碴,二十多歲的年紀,看上去像是四十歲的人。
他來茶樓不為別的,就為找那裡面的算命老頭,他的女朋友在兩個月前失蹤了,警察找遍了濟州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找到任何蹤跡,他現在已經是警察局的常客了,裡面的警察就從沒見過有這麼執著的人。
這一次,他從茶樓出來臉上滿是喜色,因為算命的趙老頭告訴他,想找他女朋友,需往北走,走到天橋街盡頭。
他點燃一根香菸深吸了一口,慢慢向北走去,一邊走,一邊打量著這周圍的人,他想從中看出誰是他要找的可疑人物。
不要小看李暄,他濟州刑警學院出類拔萃的高材生,原本畢業就可以直接進刑警隊,卻因為這件事情給耽擱了。
木偶師依舊在翻弄著木偶,她臉上帶著黑色口罩,十指纖細無比,用指如削蔥根來形容是再好不過了,她把其中一個木偶往手背一翻,這個木偶突然自己動了一下。
這個小插曲別人都沒有發現,木偶師袖袍忽然一擺,所有看的人都略微失神了一秒鐘。
李暄也同樣恍惚了一下,他叼著煙一直走到了路的盡頭都沒有發現不對勁的地方,他狠狠的把煙屁股踩滅,暗罵道:「又是一個江湖騙子!」
是夜,一個瘦削的身影,敲響了茶樓的大門。
老頭拄著拐棍打開門看了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就走進去了。
老人樂呵呵的抱起一個罈子,倒了一小碗酒,遞給了面前的人,笑道:「依依,你可真來對時候了,我剛從地窖裡挖出一壇蛟血,今天給你嘗嘗鮮。」
被喚作依依的人,端起來輕嗅了一下,隨即揭開面罩,露出了一張極其醜陋的臉。
「收手吧,你太招搖了,早晚會被人盯上。」老人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
女子一聽,袖袍一掃把茶水掃落在地,茶碗碎落的時候,滿地閃耀著金光的鮮血。
「我為什麼要收手!他們想要的願望我都給他們了,他們把靈魂交出來,是理所應當!」
女子一揮手,老人的眼前出現了一副畫面:那是一個女孩,想要嫁給富二代,坐豪車,享富貴,她跪在木偶師面前苦苦哀求著,哪怕只有一周的時間她也願意。
木偶師冷若冰霜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她冷聲道:「你願意把靈魂交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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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答應了,她如願以償的得到了一家大公司公子爺的青睞,出門有豪車接送,化妝品包包塞滿了整個房間。
可一周之後,女孩有些後悔了,她似乎感到自己失去了些什麼,她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變成木頭也無動於衷……
「你看到了嗎!她是自找的!」木偶師狀若癲狂。
「那些骯髒的靈魂已經開始影響你的心智了,把它們交給我吧,我給你淨化。」
「我不用!」陳依依突然出手!手中一根銀絲閃過,老人的頭顱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她轉身離去,不多會的功夫,老人倒在地上的軀體又生長出了一個頭顱。
「不知死活。」老人惡狠狠的說了一句。
不知道怎麼回事,李暄今晚睡得特別不踏實,他夢到了一個看不清面容的人,她說能幫李暄完成願望,但是需要他付出一定的代價。
李暄剛要答應,一張醜陋的臉忽然出現,嚇得他渾身冒了一身冷汗。
他摸起手機看了看,已經快八點了,他起床後隨意洗了一把臉,背起滿是尋人啟事的背包,打算開始今天的行動。
不過,在他伸手拿背包的時候,他突然覺得右手變得有些僵硬。
他自嘲的笑了笑,肯定是這兩天累了,當他準備揉一揉的時候,臉色卻忽然變了。
他的手腕不知道什麼時候長出了一塊黑斑,他摸上去後,像是摸在一塊木頭上。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趕緊擼下袖子,背起背包出了門。
這一天又是沒有任何結果,晚上他躺在床上的時候,整條右臂都已經麻木了,黑斑已經從手腕蔓延到了肘部,現在的他就像是安了假肢一樣。
「怎麼就牽扯到神鬼身上了,哎,我還不能倒下啊!」他喃喃自語道。
隨後摸出了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說道:「哥,你出來一趟吧,咱們喝個酒,我有事和你說。」
打完電話,他換上一件乾淨衣服,向著隔壁的小吃街走去。燒烤攤上,張驍圓弘還有抱著黑貓的江雲緗已經在那裡等著了。
李暄和張驍結識是因為一個案子,當初李暄被張驍變化莫測的陰陽術給驚住了,他當時死纏爛打要拜張驍為師,張驍沒同意,不過看在他家老爺子份上收了李暄做弟弟。
「兄弟,小青還沒找到?」張驍打開一瓶啤酒遞給他。
李暄苦笑一聲,分給眾人香菸,然後說道:「沒有,根本沒有一點頭緒,而且我好像中招了?」
「怎麼了?」圓弘問道。
「你們看看。」說完,他擼開袖子露出半是肉體半是木頭的胳膊。
張驍仔細一看,頓時笑了,他道:「這人不是自己作死嘛,不過倒是沒想到還有木偶術這種邪惡的術法存世。」
「不是……哥,那人怎麼找死了?」李暄有些疑惑。
「你把衣服脫了。」張驍道,李暄按照他的吩咐,脫下了衣服,露出了健壯的身軀,在他的胸口處盤著一條猙獰的巨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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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考刑警學院的時候,就因為這個紋身而被涮了下來,不過他好說歹說,加上他爺爺的關係,才把他送了進去。
「很多傳承已久的家族,都會在族人身上留下烙印,像你身上的猙獸紋身,這種紋身都是有說法的,我聽說你爺爺在年輕時候不比我現在少折騰,後來這世上人多了,陽氣旺了,很多鬼怪都不敢露頭了,你們家族也就沒有人再去做陰陽先生了。」
「你說的這些,我倒是聽我爺爺說過一次,不過這紋身究竟有什麼妙用?」
「也罷,今日我就幫你開脈!」張驍擼完一根串子,從裡兜裡摸出了一支毛筆。
開脈,就是解封很多世家大族因為某件事情而封存住的血脈。
他右手持筆,左手拿刀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劃了一下,緊接著用山河筆蘸上鮮血輕輕點在了猙獸的兩個眼睛上。
這是以血引血的法子,張驍體內流淌的也是一種非常奇異的血,再加上山河筆的威力,李喧自然能夠開脈。
點完之後,李暄瞬間覺得胸膛滾燙無比,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胸口亂竄。
他胳膊上的木頭,居然在瞬間消失不見,這就是血脈力量的強大!李暄復原的胳膊上,飄出了一絲黑氣,在原地轉了兩圈之後,突然消失不見。
「好傢夥,這木偶師居然就在這附近。」圓弘無所謂的說了一句。
「那咱們去會會?」張驍笑道。
「走著走著!」江雲緗興奮的站了起來,懷裡的黑貓山魅也喵的叫了一聲,一行人離開燒烤攤,悄悄的隱入了黑暗裡。
要找這木偶師其實簡單的很,因為木偶術很邪門,木偶師待的地方必定有邪氣。
傳說這種術法是強行把人的三魂七魄拘禁出來,然後再用煉屍法將屍體煉製成木偶,李暄的身體中就被種上了一枚煉屍法的種子,所以他的身體才會慢慢木質化。
張驍一雙天眼一看,一眼便掃到了不遠處的老小區裡邪氣沖天。
「不好,那傢伙要跑!我們快去追!」張驍招呼一聲衝著邪氣的方向跑了過去,山魅速度快,順著小區的樓頂先衝了過去。
張驍眼看著就要追上了,忽然平地颳起了大風,一股強橫的黑氣直衝雲霄!
張驍和圓弘的臉色變得無比難看,原本正在牆壁上攀爬的山魅戰戰兢兢的縮回了圓弘的懷裡,不過這黑氣只持續了幾秒鐘就蕩然無存了。
張驍接連後退了好幾步,嘴裡喃喃道:「濟州市區……怎麼會有這麼強橫的妖怪出現!這根本不合規矩!」
陰陽界裡素來有規定,修煉千年以上的妖怪絕對不能入世,否則的話,那些個骨灰級別的陰陽先生一定會出手還青天。
第二天一早,天橋街上依然熱鬧得很,木偶戲的攤子上依舊圍了一大群人,有人發現,這木偶師玩弄木偶的本領越來越大了,昨天還是20個,今天居然又多了一個。
李暄也隨著人群擠了過去,他看著那些惟妙惟肖的木偶,漸漸眯起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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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其中有一個木偶半邊臉毀掉了,不過他看上去卻總有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這種感覺就像是他初次見到他女朋友陳青兒一樣。
李暄看的漸漸入了迷,一直等到天黑了,人群散了,他還意猶未盡。
「朋友,打烊了,想看明天再來吧。」那個戴著口罩的木偶師忽然說道。
李暄這才發現,這個木偶師是個女的。不對!應該是男扮女裝,這個扮法簡直太粗陋了,在高材生李暄面前,簡直是破綻百出。
「喂,說說吧,你把我朋友弄到哪裡去了?」李暄漫不經心的把那個毀容的木偶握在了手裡。
「你這是什麼意思?怎麼你女朋友丟了還要來問我?」木偶師詫異道。
「呵呵,你露餡了,我說的是朋友,可不是女朋友。」李暄的臉上掛著得逞的笑容。
木偶師一愣,隨即怪異的笑了一聲,身形從一個苗條女子,變成了白髮蒼蒼的老頭。
李暄看到此人大吃一驚!面前的這個人,居然是茶樓裡的算命先生!
「小娃娃,我給過你機會了,只可惜她不願見你,更不願收手,那沒辦法,我只好殺了她。」老人冷冰冰的說道。
李喧忽然想起了昨天的那一幕,他走過天橋街時,整個人恍惚了一下,想必她真的不願見他。
「你到底是什麼人!青青呢!」李暄質問道。
「原來她的真名叫青青,這個名字還比不上依依呢,她現在不就在你手裡嘛!」
「什麼!」李暄看著手中的木偶一下子呆住了。
「呵呵,她是個善良的女孩,一場大火毀去了她的容貌,之所以把你變成木偶,是想保護你不被我發現,只可惜我早就發現了,現在真不錯,二十一個鮮活的靈魂夠我吃一段時間了。」
「你這個王八蛋!她為什麼會成為木偶師!」李暄的拳頭攥的嘎嘣響。
「因為我騙她的,可憐的傻姑娘,她居然真以為這些骯髒之人的靈魂能幫她復原容貌,真是可笑啊!」
「我殺了你!」李暄一腳踹翻了攤位,一記直拳轟向了老頭的面門。
老頭袖袍一甩,五指變爪,抓向了李暄的胸膛,在他手指接觸到李暄胸膛的一瞬間,一陣白煙升騰而起,他疼的使勁甩了甩手,嘴角掀起一抹冷笑。
「討厭的家族印記!」老頭十指一勾,所有的木偶全部變大,包括李暄手中的那一個,二十一個木偶把他圍在了一起,只要李暄一動,二十一個木偶便齊齊攻擊,他在其中根本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忽然,一聲道號猶如洪呂大鐘般刺入了老頭的耳朵,老頭眉頭一皺,緩緩道:「早就讓她別招搖了。」
街道不遠處,一個身披道袍的人走了過來,正是張驍,他罵道:「我當是誰呢,千年太歲精,不在深山裡好好待著,滾到這裡來自己作死啊。」
老人冷哼一聲,不屑道:「小東西,哪怕是龍虎山掌教在這我都不怕,你這是自己來送死?」
「你蠱惑人心,令無辜之人為你收取靈魂,你大逆不道違背天道害人性命,你背信棄義,身為千年妖怪卻來到了人類聚居地,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張驍邊說邊取出一面古樸的銅鏡,鏡子邊緣刻滿了咒語,這乃是龍虎山第一代天師羽化登仙時,留下的天師鏡,為龍虎山重寶,專克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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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眉頭一皺,袖袍一甩,剎那間衝了上來,張驍將鏡子一轉,鏡面中閃出一道耀眼的金光,擊中了老人的頭顱。
張驍心中一喜,卻見老人頭顱又生長了出來,他暗道太歲果然長生不死,正欲再次催動天師鏡,李喧卻大喊小心,他還未反應過來,身後便有一陣大力傳來,將他打飛數米,趴在了地上。他回頭一看,老人化成了一模一樣的兩個人。
「果然難纏!」他說了一句,一口鮮血噴出,沒等站起身來,老人便一掌擊倒了李喧,又一腳踩在了他的背上。
「小傢伙,如果你為妖族,衝你今天這個不要命的勁,老祖可以免費收你為徒,可惜啊!」老人搖了搖頭,右腳不斷用力。
張驍喘了口氣, 咬牙掐了個印訣,默念道:「神火無極諸仙歸體,吾請諸仙弟子合一!玄女天尊執法眾神神兵火急如律令,玄玄如律令!敕!」
「轟隆!」天空中居然響起了一個炸雷。太歲看著腳下的張驍,慢慢變了臉色,在瞬間退出了數十步。張驍慢慢站起身來,渾身黑氣繚繞,一雙眼睛變成了血紅色!
「東北出馬弟子的請仙咒!他請出了誰!」太歲緊抿嘴唇,一動不動看著前方。
「呦呵!大補的太歲,好東西。」張驍發出了一陣古怪的聲音。
太歲鐵青著臉問道:「敢問閣下何人。」
「我早就忘了我叫什麼,只記得這些人叫我常仙。」
太歲一聽這話,掉頭就走,片刻都沒有猶豫,常君墨常仙爺的大名在前些年的陰陽界可謂是如雷貫耳,東北仙家有五大家族「狐黃白柳灰」,常君墨便是柳家,常姓,本體為千年蛇妖。
「哪能讓你這麼走了。」常君墨呵呵一笑,一手指天,大吼道:「馭雷!」
「咔嚓!」一道水缸粗細的紅色閃電不偏不倚的砸在了太歲頭上,太歲一聲不吭的倒在了地上,化成了一堆焦糊的肉團。
同為千年老妖,常君墨去過半步多得到過仙人指點,出來之後殺得南北方的妖怪無人敢稱尊,而太歲只是佔了性命悠長的好處,在常君墨眼裡,他根本不是對手。
殺完太歲的常君墨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中仿佛有一隻巨瞳在觀望,他笑道:「張家的老頭,你別偷看了,你孫子要不是我早就掛了。」
天空中似乎響起一陣冷哼,轉眼恢復如初。
等張驍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酸痛,那二十一個人都獲救了,因為太歲一死,木偶術自然也就破了。
李喧和陳青青相擁在一起,張驍用太歲肉替陳青青治好了燒傷,並將其罵了一頓,讓她以後別做傻事,之後才回了濟世閣。
今晚的夜色格外明亮,他心裡尋思,什麼時候得去東北一趟,為常仙爺帶兩罈子好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