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周記
幾天前在蘇州的人民大學裡見到了幾隻鴨子和一隻大白鵝,它們蜷縮在岸邊的水草間,我一靠近,鴨子們就四散而去,消失在黑不溜秋的水面上,只聽到嘎嘎嘎嘎的聲音,剩下一隻大白鵝獨自哀鳴著。聽說它們平時對人是很友好的,估計是我太醜了,嚇到鴨子了,而大白鵝直接嚇得劃不了水了。
我上一次見到活著的鴨子是外婆家還沒拆遷的時候,門前有條河,河裡有鴨子,不知道誰家養的,它們早上從河的那一頭遊到河的這一頭,洗澡吃飯打架,傍晚的時候再從這一頭遊回那一頭。我曾經跟著它們跑到河的那一頭,可是當我跑過去的時候它們就都不見了,從來都是這個樣子,它們好像是白天憑空出現,晚上又憑空消失一般。我每天都數鴨子,唱那首《數鴨子》,它們的數量越來越少,有一天一隻都沒有啦,估計是被吃光了。我開始把外婆養的雞往河裡扔,它們不會遊泳,但是會飛,也挺好玩。我再長大了些就啥都沒啦,沒有雞啊沒有鴨,連河都沒了。
我養過一些奇怪的東西,蜘蛛大麥蟲蜥蜴什麼的,都死了,這學期想養鴨子了,於是我一回徐州就跑去找鴨子。我在網上找了好久,殭屍大居然有貨源,「很嫩」「強壯」「體質好」,太他媽汙了。最後我跑沛縣去買了只活鴨子,養鴨子的老頭一直問我:「吃狗肉嗎?」我一直搖腦袋,我來徐州第一天就有人跟我推銷沛縣狗肉,每逢過節放假都有人對我說:「同學買狗肉吧。」煩的一逼。我跟著老頭穿過無數綠油油的蔬菜,沿著一條望不到盡頭飄滿了垃圾的河走了好久,最終看到一圈紅色的圍牆,一堆土狗趴著曬太陽,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鴨子們井然有序地從狗群中穿過,晃晃悠悠走下水。我站著想啊,這尼瑪是鴨狗混養基地嗎,老頭看了我一眼問:「吃狗肉嗎?」我搖搖腦袋,挑了一隻母鴨子走了。回學校的道路特別遙遠,老頭告訴我抓住鴨子的脖子她就不瞎雞巴叫喚了,起初她還掙扎,後來就不動了,感覺快死了,大概是我太用力,於是我不再捏她脖子而是把她抱在懷裡,如此長久,她也不叫喚,回到學校時天色已晚,胸前多了坨屎,非常不雅。我把她扔在我們學校的湖裡,一眨眼黑不溜秋的水面上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特地跑去問蘇州人大的朋友他們學校的鴨子冬天怎麼辦,我計劃養好多隻鴨子,腦子裡滿是「春江水暖鴨先知」這樣的句子,整個人都充滿了詩意,懷著美好的憧憬進入了夢鄉,夢到第二天那隻鴨子就被宰掉了,做成了老鴨煲,我流著淚吃完了裡面的餃子。
第二天,我被同學搖醒了,他告訴我「大新聞!學校裡有鴨子!」,不久前他也是這麼搖醒我說:「大新聞!學校湖裡有鯿魚!」,那天我站在陽臺上看到一個男人抓著一條魚往食堂走,我想到很久以前我的同學搖醒我說:「大新聞!」我看到一個男人提著一隻貓往食堂走。
這次我看到一個男人抓著我的鴨子往食堂走。行人紛紛看著男人和他手中的鴨子,男人提起鴨子跟人打招呼,鴨子的腦袋左右搖擺,仿佛「你好你好」「吃了嗎」是鴨子說出來的。
我衝下宿舍樓,在食堂門口堵住了那個男人,男人的右手死死抓著鴨子的脖子,她已經不動了,腦袋下垂,掛掉了。
我對男人說:「這是我的鴨子。」
男人猛然把鴨子提至胸前說:「誒!我先發現的就是我的!」
我對男人說:「是我的,我昨天買的。」
男人哈哈哈哈地說:「秋天,吃鴨子對身體好,大補。」
我對男人說:「這真的是我的鴨子。」
男人拍拍我的肩膀說:「二樓三號窗口的鴨子好吃,比三樓的好吃,多吃啊。」
我對男人說:「這是我的鴨子啊,我不想吃別的鴨子啊,我想操它啊。」
男人說:「想操自己去抓嘛。」
說完上了臺階,走到一半轉過腦袋說:「小夥子,秋天真的要多操鴨子。」
大家像看傻逼一樣看著我們,我轉身回宿舍了,爬床上去,躺著,想到某年中秋,一家人坐在院子裡吃鴨子。
我爹說:「秋天多吃鴨子,大補。」
我媽說:「今晚的月色很好。」
我哥說:「我餓了。」
打開鍋蓋的那一刻我很失望,因為我先前被告知是吃烤鴨,可是那分明是有湯的,我開始抽泣,感覺受到了欺騙,我爹說:「這是先烤後煮的。」我開始嚎啕大哭,大人沒一個好東西,我離開了飯桌,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睡到第二天下午,昏昏沉沉晃晃悠悠地從房間裡出來,我爹坐在飯桌上吃東西,他笑著對我說:「兒子,吃鴨子啊。」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吃鴨子了。
為什麼想到這麼喪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受我的腦子控制,我控制不了我的腦子。太喪了,我在宿舍的床上擼了一發,要我說,秋天應該多自慰,多和愛人接吻,摟摟抱抱,這樣就好,少吃鴨子,多做愛。
擼完我很快就睡著了,天黑之前再一次被同學搖醒,他說:「大新聞!學校裡都是鴨子!」
我衣衫不整地跟著他跑湖邊去了,果然都是鴨子,嘎嘎嘎嘎的,這個湖從來沒有這麼充實過,湖邊從來沒有過這麼多人,學生們在拍照,大人在抓鴨子,但沒有一個人成功過,他們都掉湖裡去了。
「哪來的鴨子?」我問。
「不知道呢,啊,你鬍子該颳了。」旁邊的女孩子說,我並不認識她,偷偷看了她一眼,挺好看的。
「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我數。
「門前大橋下啊,遊過一群鴨,快來快來數一數,二四六七八。」她唱。
秋風吹拂著我鬍子拉碴的臉龐,冷死啦,我擦了擦眼屎,打了幾個哈欠,風吹乾了我嘴角邊的口水,我伸了個懶腰,回去了。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我去湖邊,秋風瑟瑟,波光粼粼。
鴨子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了。
圖片是躺在我房間裡看到的東西
L'Homme révolté劉書宇專欄
L'Homme révolté,加繆說,我反抗,故我在。
{ 苔原·Tundra }
「一個二十幾歲,沒有工作的年輕人,
往往會把自己想像成一個作家。」
而一群這樣的年輕人,
往往會組成一個創作小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