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群男人聚集在碼頭,圍著一個火盆取暖時,鎮上其他人正在熟睡,太地町還籠罩在夜色中。
他們啜飲著熱咖啡,抽菸,低沉細語……當太陽從地平線上冒出頭來,他們便乘船向大海駛去,尋找著他們的獵物——海豚。
▲日本有捕鯨和海豚的傳統 圖據網絡
8年前,紀錄片《海豚灣》上映後,這一處在日本太平洋海岸的孤獨村落,瞬間因殺戮海豚供人消費和娛樂,而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影片中,十幾隻驚恐的海豚被漁網堵在海灣中,漁民用魚叉將它們一一刺死,然後拖上漁船,海水被血染成猩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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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丨太地町漁民捕殺海豚片段 節選自《海豚灣》
隨後,突如其來的國際關注,以及被「對手」在社交媒體上打得手忙腳亂,太地町3200位居民為此感到極不習慣。因而,他們選擇了沉默。媒體的採訪要求如海水般湧來,但鎮上官員一律不作答;而鎮上的漁民們,也都誓言沉默。
如今,事情已過去多年,據英國《衛報》報導稱,太地町的漁民終於決定開口,願意講述他們的工作,介紹他們的捕鯨傳統,以及他們將繼續捕殺海豚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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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攻擊,「鯨/海豚是重要食物來源」
「自《海豚灣》之後,我們通常保持沉默,這就是為何媒體從未發表過我們觀點的原因」,太地町漁業合作社一名高級官員Yoshifumi Kai說道。
Kai聲稱,之所以保持沉默,是因為海洋守護者協會和其他環保組織試圖製造對立,他們將拍攝到的圖像發放到網上,並稱,漁民們屠殺海豚後,將屍體放在防水布下的習慣作法,是漁民們在試圖隱藏什麼證據。
「環保分子稱,我們隱藏一些東西,是因為我們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不道德的,但這完全是無稽之談。」Kai說,「人們從來不會在公開場合看到牛或其他動物被殺的場面,事實上,這本就不是人們該在公開場合看到的東西。」
據悉,太地町捕鯨的最早記錄,可追溯至17世紀早些時候。當地鯨魚博物館中,就描述了早期的船隻上裝飾著佛教和日本神道教的象徵物,以祈禱能夠捕獵上大到足以支撐整個社群食用數月的鯨魚。
▲太地町漁民將寬吻海豚趕進漁網裡 圖據美聯社
「外國環保分子問我們,為什麼要殺死這些可愛的動物?而在我們看來,它們是一種至關重要的食物來源,即便現在也是。」太地町的市長Kazutaka Sangen說道。
「在我還是小孩時,每次有鯨魚被拉回海岸,鎮上三分之一的人都會走上街頭歡呼慶祝,因為他們渴望能吃上它的肉。我們對鯨魚是懷有感恩之心的——希望西方人能夠理解。」Sangen說,捕殺海豚和小型鯨魚,是漁民在傳承傳統,而這一做法曾使得他們的祖先在交通不便、沒有足夠營養的情況下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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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存條件艱難,售賣海豚是全部收入
「在這我們種不了稻穀和蔬菜,也沒有天然的水供應。我們需要吃鯨魚肉,而為了捕殺它們,已有數百人喪命。這裡的生存條件極為艱難,而我們對於祖先的奉獻也十分感恩。正是因為他們,才能有今天的我們。」
▲太地町所在位置 圖據《衛報》
對Sangen來說,太地町的一切——從照顧老年人的服務措施到教育,再到旅遊基礎設施——全部依賴於售賣海豚到動物園和水族館的收入。在採訪中,Sangen數次提及,他們從鯨魚身上沒有獲利——這是鯨魚的福佑,「是鯨魚讓這個小鎮投入運轉。」
使用遠程遙控直升機和水下隱蔽攝像頭,紀錄片《海豚灣》拍攝到了太地町臭名昭著的捕殺畫面。就連前任美國駐日大使凱薩琳·甘迺迪也曾對此發聲,表達不滿。
通常情況下,漁民會在開闊水域追逐數頭海豚,用金屬棍棒敲打船隻,從而混淆海豚超級靈敏的聲吶系統,接著將海豚趕到一處淺灣內。在那裡,這些海豚要麼被屠殺等著被吃肉,要麼被挑選賣給水族館和海洋公園,這能讓漁民賺筆大錢。
將海豚肉賣給人類消費,所取得的利潤一般。但據報導,太地町漁民將一隻活海豚賣給中間商,能拿到8000美元。而一隻訓練有素的海豚,賣給國外能拿4萬美元,而如果是賣到日本國內,也能拿到2萬美元。
據悉,這些每年會在9月到來年4月,出海捕殺寬吻海豚、領航鯨和其他小型鯨類的太地町漁民,之所以願意發聲,是因為受到另一部紀錄片——《鯨魚傳說》上映的鼓勵。該紀錄片是由駐紐約的日本電影製作者Megumi Sasaki拍攝,其講述的內容和《海豚灣》所述存在不同觀點。女導演Megumi Sasaki認為,《海豚灣》是將複雜問題進行了片面化的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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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觀點:這實為一種文化衝突
在電影拍攝完成後,Sasaki稱,對太地町的討論,實則是一種不可調和的文化衝突——西方主導的國際社會、動物權益運動和日本當地傳統、對祖先的崇拜之間的衝突。
▲日本籍電影製作人拍攝的紀錄片《鯨魚傳說》 圖據網絡
「如果海豚對當地人來說如此重要,那為何還要殺掉它們——這就是西方人不能理解的原因。」Sasaki說,「在我們日本人看來,動物是一種資源,並不是因為它們特殊,人類不能這樣做。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思考方式。捕鯨業,是將整個小鎮凝結在一起的粘合劑,和當地人的身份認同及驕傲不可分割。」
在採訪中,Kai否認其和其他漁民使用異常殘忍的方式殺死那些海豚。「時代變了,我們的工作方式也變了。」在回應質疑時,Kai說,漁民們如今採用的方式,是將刀插入其頸部,切斷腦幹——他聲稱這可能是目前最人道的方式了。但部分專家表示,該做法仍舊無法使海豚無痛死亡或立即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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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地町人:捕海豚是謀生方式,不會停止
漁民們似乎和海外的環保組織——起初名為「海洋守護者協會」的「海豚計劃」,達成了一個不太穩定的停火協定。但雙方很少有交流。
「他們不想聽,只想激怒我們」,坐在一桌放著小鬚鯨生魚片和用鯨脂調味的白米飯前,太地町的捕鯨協會主席Mitsunori Kobata說,「他們會做一切來阻撓我們的生意,所以我們沒必要和他們糾纏,無論我們說什麼,他們都不會改變主意。」
▲餐館裡的小鬚鯨生魚片 圖據《衛報》
指著桌上一盤以領航鯨腹部肉製成的醃肉,Kobata稱,這是他從家裡帶來的。「在沒有冰箱的時代,人們經常用鹽醃肉。當然,現在人們有很多獲取蛋白質的渠道,但在我們那一代,或者更老一輩的人,只要我們想,就有權利去吃這些肉。」
所有人都希望,Sasaki的紀錄片能夠修復這種平衡,除去籠罩在太地町近乎10年的陰影。
他們說,他們現在每年只殺2000頭小型鯨類——這只是日本年度配額的十分之一——而且沒有哪一種他們捕殺的魚類是瀕危物種,或者是在1986年全球禁止商業捕鯨的名單之列。
「我們從沒有因為捕殺海豚而感到羞恥,而且永遠不會考慮停止。」Kai說,「這是我們當地傳統最重要一環。看看周圍,如果不能從海上謀生,我們將一無所有。人們總說,讓我們停止捕鯨,找到另一種謀生方式,但我們又能做什麼呢?」
END
紅星新聞記者丨王雅林 編譯報導
編輯丨汪垠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