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1-04 11:09 | 浙江新聞客戶端記者 王常權
《樂清植物志》封面。浙江新聞客戶端記者 王常權 攝
1月2日,由陶德生先生編著的五卷本煌煌大著《樂清植物志》舉行了首發儀式。樂清植物志是在對樂清全市野生植物資源普查的基礎上,參考了大量資料後編寫而成的。共收錄野生和栽培植物2437種,基本上做到一種一圖,達到圖文並茂的目的。本志可供植物、園藝、農林業、環保、輕工、醫藥以及相關部門研究人員、教師和學生參考。
一部志書一生緣
2014年3月11日,陶德生先生在接受樂清日報記者採訪的時候,就說過《樂清植物志》和《陶德生桉樹論文集》這兩部書是一生心血所系,因此他希望能早日看它們的正式出版。就在最後的定稿階段,資金基本到位時,陶先生也因積勞成疾,在2016年1月走了。志書的修訂者李振南在首發式上說:「現在差幾天就已經是三周年了。我想,今天的這個首發儀式是對老陶最好的紀念了。」
《樂清植物志》是陶先生傾注了五十年心血編著而成的。
陶德生先生原籍餘杭臨平鎮,1955年畢業於林業部浙江麗水林業學校,可以說是新中國成立後全國第一批科班出身的林業工作者之一。陶德生先在溫州林業局工作,後來調到樂清縣農林水利局。《樂清植物志》的編寫,起始於1958年,歷時50餘年。可以說,這部「志」的編寫,經歷了斷斷續續的曲折過程。
編寫樂清植物志的想法,從1958年開始,當時樂清縣政府為了發展山區經濟,充分挖掘、利用野生植物資源,增加社隊收入,組織商業、衛生等部門,由林業部門主持進行了樂清全縣野生植物資源普查與利用工作,陶先生採集了大量標本,通過訪問老農,進行鑑定,了解植物資源的分布和利用情況,並對中草藥、土農藥、芳香油、栲膠和纖維原料、木本糧食等方面進行了實際操作和示範推廣。事後,他寫了份《樂清縣野生植物普查總結報告》,並撰寫了《看看山上都是草,利用起來都是寶》的文章發表在當時的《樂清報》上,對推動全縣野生植物的利用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從中他也看到了樂清植物資源之豐富,種類之繁多,特別是藥材資源,相當豐富。
由於歷代樂清的文獻和當代的植物學文獻雖然對樂清的植物有所記載,但還沒有一本專門的樂清植物志書,那一刻陶先生萌生了把這些野生植物資源整理出來,造福於樂清人民的想法,於是初步整理出《樂清縣植物名錄》600餘種。在此基礎上,經過較長時間的補充、搜集並參考有關文獻,於1962年3月完成第二稿,1969年11月完成第三稿,並且還撰寫了圖文並茂的《雁蕩山經濟植物圖志》共四輯。以後由於工作關係,致力於桉樹良種的選育工作,這個工作又被擱置了下來,直到退休後,2000年新千年到來之際,才又重新整理、收集,參閱了大量文獻資料,完成了《樂清植物名錄》(未刊本)。隨後在《名錄》的基礎上,開始正式編寫《樂清植物志》。
陶德生曾撰文介紹,樂清的生態環境和氣候、土壤等條件極適宜亞熱帶、熱帶和溫暖的溫帶的各類植物生長,因此植物區系起源古老,資源豐富,種類繁多,特別是雁蕩山具有得天獨厚的自然條件,古老孑遺植物和特有種甚多,僅以雁蕩和樂清命名的就有雁蕩馬尾松、雁蕩毛蕨、雁蕩鱗毛蕨、雁蕩潤楠和樂清毛蕨等,歷來是省內外科研、教學單位和植物分類學家、植物學家和生物學家採集標本、野外調查的理想之地。
至2002年,他寫出了《樂清植物志》的初稿四大卷。初稿中記載的樂清植物種類有1460種,隸屬於187科、720屬,其中蕨類植物34科68屬151種,裸子植物9科20屬32種,被子植物144科632屬1275種。
但他並不以此為滿足,又花了大量的精力搜集遺漏的樂清植物種類,至2010年已搜集了500來種,編出目錄後,對每一種類的植物一一進行插圖、編寫說明文字,因為年齡增大,精力下降,編寫工作十分艱苦。至2015年初,完成了《樂清植物志》第五卷(補遺卷)的編寫,才終於完成《樂清植物志》五大卷。可以說這部植物志,是迄今為止對樂清現有植物資源的相對完整的科學記錄。因考慮到菌類、地衣類、藻類、苔蘚類等植物均沒有列入全國各種植物志的一貫做法,本志對這四類植物也不加以收錄。他在志書的後記裡寫道:「一部志,一生緣。一篇後記,難以言表。雖耄耋已至,疾病纏身,日子卻依舊過得平靜喜樂,幸福人生,如此足矣!」
《樂清植物志》內頁
《樂清植物志》內頁
各方評說植物志
《樂清植物志》的編纂委員會的主任是周明濤先生,他也參加了首發儀式,他說,「作為參與者,或者是支持者,我既有了一點輕鬆感,也有那麼一點自豪感,但是,支持、幫助出版《樂清植物志》是我的心願,也是我應該做的。」
周明濤知道《樂清植物志》這部書,起源於一個偶然的機緣,幾年前,有一天他在《樂清日報》看到一篇特別報導,是寫陶德生和李振南等幾個人的樹木人生的。文章裡說,陶德生先生最大的願望是能夠出版他編著的《樂清植物志》,後來《溫州日報》也刊登了寫老陶的文章。周明濤看到後,就具體詢問這套植物志出版的費用問題,決定籌錢幫他出版。
周明濤告訴記者,他也在農林系統工作過,很早就認識陶德生先生,當時他們都在樂清縣農林特產局工作,對老陶印象深刻,他是一個專心於林業工作、林業科技研究的人,有遠大的理想和堅韌的意志。果然,後來他在桉樹研究和其他林業科技領域,都取得了豐碩的成果,成為連續二屆溫州市專業技術拔尖人才,連續三屆樂清市專業技術拔尖人才,享受國務院津貼的專家。到目前為止,稱他為樂清林業專家中的第一人,這應該是沒有問題的。所以,同是農口出來的人,他非常欽佩陶先生,也能為他做點事而感到榮幸。
參加首發式的專家都認為,《樂清植物志》是一部集林業、科教、文化等學術價值和人文價值於一體的大作,價值巨大、意義非凡。填補了樂清植物志書的空白,也為樂清增添了重要的文獻史料。俗話說,盛世修志,亂世修史。修史修志,功德無量;可以為樂清市域範圍內植物資源的開發、利用和保護提供科學依據。《樂清植物志》記載了樂清市2400多種植物,其中有很多是珍貴花草樹木、特有樹種,可以很好地為城鄉綠化、園林綠化、公園建設提供服務;植物也是旅遊資源,而植物志則是旅遊資源中的一道人文景觀,又是一部可流傳的森林旅遊志,耐心細讀、體察都會有美的享受。就像有的地方原本沒有什麼風景,就只有一片美麗的森林,但也成為著名的風景點,引來了不少的遊客,產生了很大的社會、經濟效益,成了新的經濟增長點;能為廣大讀者,尤其是博物愛好者、在校師生、林業工作者提供指導和參考。這一點就不用多說了,植物志本來就是一部工具書,可以讓人吸收很多的知識、營養,為科研提供基礎資料;讓更多人了解樂清植物資源,認識更多的草木,可以激發樂清人熱愛林木、栽花種草、植樹造林、保護森林的積極性。如何把樂清這麼多現有的植物資源用好,是今後的一個發展方向。
陶先生編著植物志也是一個勵志的故事,值得推介、弘揚。老陶同志花了一生的心血完成了《樂清植物志》和《桉樹論文集》的編寫工作,在現代社會裡,很少有人能夠做到。從中看出一點就是,貴在堅持。堅持,實在是值得令人致敬的一個詞。古往今來,人事代謝、時易世變,大到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小到一個群體、一個人,哪一次興衰不與堅持相關,哪一次成功不與堅持為伴,鍥而不捨,滴水穿石,這是歷史上對于堅持的認知,也是人類達成的共識。
修訂審校甘苦談
一部讓一位林業專家傾注畢生之力完成的志書,修訂審校起來也非易事。《樂清植物志》的修訂者李振南在首發式上說:「2017年11月,看過一遍稿子後,把傳給出版社的稿子要回來,開始認真地校對、審閱、查對、修訂,後來九易其稿,整整花去一年的時間,最後終於出版。現在的修改稿堆起來,我量了一下,足足有1米多高。」
李振南與陶德生先生以前是林業系統的同事,2014年3月15日,《樂清日報》在人文周刊用整個版面刊出題目為《樹木人生》的一篇長文,文中寫到了陶先生和李振南,還有一個是種蘭花的陳海紅。文中最後寫老陶的結束語是,陶先生最大的願望是能夠出版《樂清植物志》和《陶德生桉樹論文集》。
陶先生在編著《樂清植物志》一書,李振南一直知道,也在關注出版資金的落實情況和編著的進展情況。陶先生去世後,根據陶先生生前的囑託,由李振南負責辦理《樂清植物志》的出版事宜。2016年4月5日開始,陶先生的女兒陶靜烽老師把《樂清植物志》電子稿陸陸續續發給李振南,收到第五卷是在5月9日,他開始找出版公司聯繫出版社,並開始排版。
陶先生五卷本《樂清植物志》經修訂後,共有1922種與變種(包括重要變型種、引種栽培及歸化植物),隸屬於196科975屬。據李振南介紹,老陶原著統計有1994種,為什麼是1922種呢?四個原因:一是重複統計;二是數據統計有差錯;三是按慣例存疑種不作統計;四是物種的歸併。英文版中國植物志歸併了很多物種,理由很簡單,比如家裡養的虎尾蘭,有人說有很多變種,如金邊虎尾蘭、銀邊虎尾蘭,但這些變種性狀都不穩定,到第三年生長出來的葉子就會沒有金邊、銀邊,回到了虎尾蘭,那就只能算虎尾蘭一個種。還有花葉蘆竹,剛種時很漂亮,整個葉子金黃色,中間還有一條碧綠的縱帶,但三年後又恢復到正常的蘆竹,所以,這些變種只能歸併,是不算種類的。
由於老陶的《樂清植物志》成書較早,當今的樂清植物物種已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根據李振南的平日調查,樂清的植物種類已遠遠超過1922種。於是李振南還對《樂清植物志》的物種再次進行增補。增補後的樂清蕨類植物、裸子植物、被子植物共有2437個種與變種(包括重要變型種、引種栽培及歸化植物),隸屬於212科1149屬。這個數據基本代表了樂清植物資源的現狀。
用李振南夫人的話來說,修訂這部植物志讓他脫了一層皮。細緻的審校修訂工作,讓他體會深刻,感想頗多。
對《樂清植物志》的策劃、審閱、校對、修訂過程,其實是一個從工作中學習、學習中工作的過程,李振南從中也學到了許多的東西,他也等於把樂清2400多種植物在腦子中過濾了無數遍,使他對樂清植物物種的記憶更加深刻,更有印象。
李振南介紹說,編著植物志顯然是非常艱辛的,但審校、修訂也是很艱辛的。樂清植物志,是一部志書,一部工具書,一部教科書,不能有錯誤,更不能有大的錯誤,否則流傳下去會被人指責,會貽笑大方。
為什麼這樣說呢?如果將陶先生的樂清植物志拿過來直接排版出版,那就只要改幾個錯別字就行。但李振南不這樣想,也不能這麼做,這部志書是代表樂清水平的,是要流傳下去的,必須要保證質量。
那要怎麼做?那就是每一種植物都要校對。每一個條目都要校對。在修訂植物志時,李振南要查閱81卷121冊的《中國植物志》,25卷英文版的《中國植物志》,8卷本的《浙江植物志》,5大卷的《溫州植物志》,樂清歷代縣誌、文獻和雁蕩山志,還有陶先生書中提到、引用插圖的所有著作。為此,李振南自費買了《溫州植物志》《天目山植物志》《浙江植物志》和有關書籍,還購買了一些專業雜誌上的論文PDF版權。
李振南認為,英文版的《中國植物志》代表了中國植物分類的最新研究成果,把許多的中文名字、拉丁學名稱都作了改變。所以,每種植物的中文名字、拉丁學名對不對,分布地區對不對,歷史上的名稱是什麼,古籍裡有沒有記載,名字是什麼?都要對一番。不對的要修訂,古籍的名字要加上,別稱也要補充。
大家看過這部書以後就會發現,《樂清植物志》裡植物的別名和古名特別多,原著是沒有這麼多的,別的植物志也是沒有這麼多的。比如油草、麥纏、銅鈿草、石茖等等,都是民間的叫法。比如葑、菲、荼、苕等等,都是古籍上的名字。李振南就把它當作文化來做,加上一些文化元素。還有,遇到疑難物種的時候,也需要這些工具書來修訂。舉幾個例子:半邊鐵角蕨,老的《浙江植物志》是有收錄的,但英文版《中國植物志》和《溫州植物志》沒有,它們分析半邊鐵角蕨不產中國,還說可能是單邊膜葉鐵角蕨,而《溫州植物志》又說,溫州市範圍內根本就沒有膜葉鐵角蕨屬植物的分布,最後才定為存疑種。還有黃志鱗毛蕨,查得更辛苦,花了幾天的功夫。
審校書稿的過程中,也給李振南留下了些許的遺憾和失落感。在老的《浙江植物志》和《中國植物志》裡,以雁蕩山和樂清命名的植物有9個種與變種,它們分別是雁蕩杜英、雁蕩馬尾杉、雁蕩毛蕨、雁蕩鱗毛蕨、雁蕩山複葉耳蕨、雁蕩觀音座蓮、雁蕩潤楠、雁蕩三角槭和樂清毛蕨,前幾年又發現了一個叫雁蕩山薹草,一共是10個。但英文版《中國植物志》出來以後,這裡面有7個沒有名字了,雁蕩杜英現在的名稱叫薯豆,雁蕩馬尾杉現在叫華南馬尾杉,雁蕩毛蕨現在叫華南毛蕨,雁蕩鱗毛蕨現在叫闊鱗鱗毛蕨,雁蕩山複葉耳蕨現在叫美觀複葉耳蕨,雁蕩觀音座蓮也就是過去說的定心散觀音座蓮現在叫福建觀音座蓮,樂清毛蕨現在叫福建毛蕨。而至今只剩下了雁蕩潤楠、雁蕩三角槭和雁蕩山薹草3個「難兄難弟」了。少了許多種帶「雁蕩」「樂清」字號的物種,雁蕩山的廣告效應少了許多。
看這部英文版《中國植物志》時,李振南常常在想,編寫者也太不給雁蕩山情面了。雖然,帶著「華南」字樣的華南毛蕨和華南馬尾杉,其地域概念確實要比雁蕩山大一些,但缺乏特定意指,很容易讓人過目便忘。而闊鱗鱗毛蕨和美觀複葉耳蕨也沒什麼意思,「闊鱗」太專業,「美觀」太平庸,稱雁蕩鱗毛蕨和雁蕩山複葉耳蕨多好,既吸引眼球又為雁蕩山增色。看來,這批後起之秀的植物學家,心中沒有雁蕩山,或許他們還不知道雁蕩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