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0日,河道清潔工婁元文在前後引河上清理河道垃圾。 記者劉玉樂 攝
6月30日,西濼河,河道清潔工魏衍勇正在清理垃圾。 記者劉玉樂 攝
一槳,一舟,泛波河面,清風漸起,漣漪陣陣。同是河中泛舟,沒有唯美的畫面,魏衍勇和老夥伴的世界是另外一個樣子:頭頂上烈日刺得人睜不開眼,空氣中刺鼻的臭味瀰漫,河道上各種垃圾漂蕩……柳雲社區的魏衍勇是一名河道清潔工,他和老夥伴負責西濼河近兩公裡河段的保潔,從天亮工作到天黑,最多時日撈垃圾近10噸。65歲的他早已到了享受天倫之樂的年紀,家人也勸他不要這麼辛苦。只是,自小在河邊長大的他閒不住也看不慣。
期盼西濼河從臭水河變回「魚蝦遊樂場」,65歲河道清潔工說「趁著還能動,能幹就幹點」
【環境艱苦】高溫下臭水裡天亮到天黑連幹1個月
6月27日11:30,氣溫32℃,無風,西濼河。
河底沼氣衝破淤泥在水面冒著泡,不時帶出些許黑泥,泛綠的水面上漂浮各種垃圾,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臭氣。一艘兩米長的鐵皮船不快不慢地在西濼河下遊來回划動。身著長衣長褲的魏衍勇站在船頭,手中拿著一米多長的抄網,不斷打撈著水面上漂浮的垃圾,接著用手從網中掏出來,將垃圾扔在船中間。船尾,另一同伴則不斷劃著木槳控制船頭朝向。烈日暴曬下,兩人的衣服已被汗水浸透。早在4個多小時前,魏衍勇和老夥伴就已「泛舟西濼河」,清完這最後一段河道,上午的工作將告一段落。一上午他們撈起了約一車垃圾,「水裡撈上來的垃圾很沉,最多的時候一天能撈四五車,近10噸重」。
「別看鐵皮船在水裡,天氣熱的時候,水面溫度特別高,曬得鐵皮都燙手。」魏衍勇邊打撈垃圾邊說。垃圾撈上來後直接放到船上,船中間不足一平方米的地方很快堆滿垃圾,本就不寬敞的小船更顯侷促。他們的衣服也沾上了臭水和垃圾,魏只能靠在船邊,徒手將垃圾一點點抱到岸邊晾曬。
魏衍勇說,他們一般早晨7點左右開始工作,晚上7點左右下班,中午休息一個小時。這樣的工作早已習以為常,最近一個多月他沒有休息一天。
【工作繁重】橡膠手套10來天就磨出窟窿 有時要下水徒手撈
中午12:00,上午的工作馬上結束。魏衍勇摘下已經磨出窟窿的膠皮手套,雙手已被泡得發白,手紋裡藏著黑色的汙跡。「只要出來幹活就得戴上膠皮手套,太薄的還不行,不然容易被垃圾玻璃鐵絲什麼的劃破。」魏衍勇說,因為損耗快,平均10來天就得換一副新手套;舊手套他也捨不得扔掉,磨出洞也會多戴幾天。
「打撈水面上的垃圾比掃馬路上的垃圾難太多了。」魏衍勇說,塑膠袋和紙殼子是最難打撈的,平時看著輕飄飄的塑膠袋和紙殼子,落到水裡重量會增加好幾倍,有時候紙殼子比網口還大,只能慢慢划船過去用手撈上來。有些垃圾掛到攔截網上撈不上來,他們要下到兩米多深的水裡用手撈到船上。
魏衍勇他們負責的是西濼河最下遊的兩公裡河段,每逢下大雨或者上遊河道放水,是他們最緊張的時候。大量垃圾從上遊衝下來,聚集成堆,厚度能達到二三十釐米,清理一次至少兩三天。「餐廚垃圾,剩菜、剩飯、泡沫箱、編織袋……整個河面上什麼都有。」魏衍勇說,天熱時餐廚垃圾會發臭,影響水質,必須要快速撈上岸。也有市民將死狗死貓等扔到河裡。今年已經撈起了五六隻。
將船裡的垃圾一點點清理到岸上後,魏衍勇收拾起工具,準備結束上午的工作。此時,一個裝著垃圾的紅色塑膠袋從旁邊高架橋上飄了下來,落在水面上。魏衍勇和夥伴只得再次將船劃到河中心,將塑膠袋打撈上來。「這種情況經常能看見,有時候還會有人往下扔裝著半瓶水的礦泉水瓶子,十多米的高度掉下來砸到身上也挺疼的。」魏衍勇說,辛苦點多撈一次倒沒什麼,但希望大家都能有點環保意識,不要再往河裡丟垃圾了。
【身兼數職】清淤、防汛都得幹 還幫警方撈過屍
下午2:00,掛在晾衣繩上被汗水溼透的外套早已曬乾,魏衍勇穿上後,再次來到西濼河邊,跳上鐵皮船,一點點撈起漂在河裡的垃圾。其實,魏衍勇的工作遠不止撈垃圾,每年清淤、防汛他也都是主力成員。「我們對這條河最熟悉,所有跟這段河有關的事我們都參與。」魏衍勇說,每年夏季是最忙的時候,由於是河流下遊,防汛壓力巨大,「下雨前最緊張了,要下河把攔垃圾的網撤掉,就怕垃圾太多阻礙行洪。下雨的時候還要到河邊巡邏,防止出現意外」。
常年在西濼河工作,魏衍勇對河道情況非常熟悉,為此還曾幫警方打撈過屍體。「當時水面上有個大編織袋漂過來,聞著特別臭。後來警方到現場才知道是一具屍體。當時打撈的時候心裡特別害怕,當天晚上都沒睡著覺」。
辛苦的工作之餘,最讓魏衍勇欣慰的是在社區和他們的努力下,近幾年西濼河裡的垃圾越來越少了,河水也乾淨了不少。柳雲社區負責人介紹,為管理好河段,他們組建了4人的河道清潔隊伍,專門購置了垃圾船、清運車、打撈工具等。「對河道保潔,我們每年都有固定投入,汛期還會增加機動人員巡查。」該負責人說,河道也是社區的臉面,河道治理乾淨,臉上也有光。
【樸素初衷】看著家門口髒怪難受 趁著能動就幹點
時間回到4年前,2013年,柳雲社區承接了西濼河河道保潔工作,水性很好的魏衍勇和其他3名老夥伴應聘成為「河道美容師」。回想起當時的初衷,魏衍勇說得很樸素,「看著自己家門口這麼髒怪難受,乾淨點了對大家都好」。
作為土生土長的柳雲人,魏衍勇自小在西濼河邊長大,曾經河水清澈見底,魚蝦歡遊。每到夏天,河裡就成了他們的天然遊樂場,遊泳跳水、撈魚摸蝦,玩得不亦樂乎。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西濼河逐漸變成了遍布垃圾的臭水河。
整日漂在河上與垃圾臭水打交道,工作繁重環境惡劣,這讓魏衍勇的家人很是心疼,無數次勸他放棄工作,有幾次甚至為此紅過臉。只是,回想起當時的初衷,魏衍勇覺得這件事值得做,而且總得有人做,就這樣他一直堅持著。
「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換衣服,太髒太臭了。」魏衍勇說,從他開始接這個工作起家人就一直反對,有一次為了讓他放棄不讓他進家門。「我知道他們都是為我好,就是閒不住,趁著還能動,能幹就幹點」。
晚上7:30,天色漸暗,魏衍勇拖著疲憊身軀將船上最後一點垃圾抱上岸,最後將河道內攔垃圾網收起,「如果晚上下大雨,河水猛漲,攔網附近的垃圾有可能堵塞河道。」魏衍勇說,有生之年,他希望能看到西濼河變回小時候的樣子……(記者盧明 丁國彬)
清理河道垃圾時,需要兩個人默契配合。記者劉玉樂 攝
河道保潔是一項危險性高、又髒又累的工作,人均月收入千餘元的待遇與之並不匹配。正因如此,工作在河道保潔崗位上的多是60歲左右的老人。以天橋區為例,轄區河流水域超60萬平方米,佔濟南53%,轄區近200名河道保潔員平均年齡超60歲。這份「性價比」不高的工作,正面臨「後繼無人」的尷尬。
一個下河保潔員,要清理5000平方米水域
濟南地勢南高北低,多數河流流經天橋區匯入小清河。據天橋區排水管理中心統計,流經轄區大大小小的河流有23條,水域面積超過60萬平方米,佔整個濟南市53%的河流水域。這些河流多數流經城鄉結合部,一入夏天,河中垃圾增多,甚至部分河流水質也變得臭氣燻天。
截至目前,天橋區負責清理23條河流水面垃圾的清潔工僅有200名左右,有一部分還只是負責河道兩岸保潔。「算下來,下河保潔員平均每個人負責水域面積5000平方米左右。這相當於一條寬5米長1000米的河道。」天橋區排水管理中心一相關負責人說。
清理面積大、範圍廣、工作量大,是河道保潔員普遍面臨的問題。尤其遇到雨季或者上遊閘門放水,大量垃圾就會湧入河道下遊,增加了河道清潔工的工作壓力。「清理河道垃圾遠比清理路面垃圾困難得多,在船上需要掌握平衡,而且垃圾沾了水會更沉,是個重體力活。」上述負責人表示,每到汛期都會面臨人手不足的困境。不得已只能分成兩組,其中一組需要晚上戴著頭燈下河清理。清理垃圾最多的時候,整個天橋轄區一天就要四五百立方米,這意味著需要至少一輛斯太爾大貨車清運20趟。
平均年齡超60歲,有體力還得水性好
據統計,天橋區200名河道保潔員的平均年齡超過60歲,最大的65歲,年紀輕的也已五十四五歲。
工作時間長、重體力勞作、危險性高,在排水管理中心負責人看來,河道清潔工「不是一般人能幹的」,要求非常高。
第一要求身體好,撈垃圾是個重體力活,河道保潔員每天要工作近10個小時,夏天經常
會在高溫下作業,冬天穿著棉衣下河,沒有好的身體根本堅持不下去;第二技術要好,河道打撈垃圾需要會划船,水上作業時還要保持住身體平衡,還要水性好,落水了能自救;第三要能吃苦,現在河道裡的環境並不好,不少地方散發臭氣,有時候需要下到河裡徒手撈垃圾,不能吃苦的人也堅持不下去。
「他們真是不容易,我們對這些『大爺們』充滿敬意」。上述負責人表示,河道保潔員每人每年都能清出五六百噸垃圾。轄區內23條河道,要是缺少了這些「大爺」,環境質量就得大打折扣。
有人幹了3天就離職,新成員都是「熟人的熟人」
65歲的趙延新是遙牆人,今年是他從事河道保潔工作的第20個年頭。剛開始,他的工資是每月400元,和其他打工者拿得差不多。如今他的工資也不過1500元左右,比打工少多了。據介紹,河道保潔工人均月收入僅千餘元,較低的收入、繁重的勞動、艱苦的環境,讓河道保潔工作陷入招人難
的困境,面臨後繼無人的尷尬。「有時候在勞動市場遇到有人詢問工作,一聽下河撈垃圾,直搖頭。」排水管理中心相關負責人介紹,近年來加入這個團
隊的成員大多是由河道保潔工人介紹過來的。「平均一年就會有20多人離開這個崗位,最短的一名河道清潔工只幹了3天就離職回家了」。「只要堅持做,河道會有變清的那一天。」趙延新對這份工作很執著,只是,以他們的年紀不久就要離開崗位,後來者又越來越少,這份執著上不免又增添了些許迷茫。
●記者手記 為了「乾淨了對大家都好」
一隻手扶著船舷,一手持抄網撈起水面垃圾,再將垃圾扣在船中間,看起來很簡單。65歲的老大爺能做得了,20多歲的大小夥兒有啥做不了的。下河,上船……
現實給了記者一個又一個打擊,剛下至水面,一股濃重的臭氣撲面而來,強忍著,內心說服自己「一會兒會習慣的」。站在河邊,拿起約6米長的撈網嘗試打撈不遠處一塊不大的硬紙殼,雙手緊握,折騰了好幾分鐘,才把它撈上來。
船上用的是一米多長的小撈網,會不會輕鬆些?記者隨老魏上了船,剛剛站定,船體突然偏向一側,水面距離船舷僅有幾釐米,記者險些掉落河中。待站穩後,按照老魏指示慢慢向船頭移動,這才坐定。左一抄,右一網,回身一甩,伴隨著垃圾入倉,衣服上也被瀝了半身臭水。半個小時後,記者開始明顯感覺有些吃不消,烈日炙烤下額頭的汗水不住往下流,雙臂也開始發酸……
不真正走進他們的世界,很難理解一群本該享受天倫之樂的老人,為何還會堅持在這樣的崗位上。
一來自外地農村的保潔員直白地說,「為了生活唄,得掙點錢,一家人得吃喝孫子孫女得上學,光靠兒子兒媳婦打工不夠啊,多掙一點是一點」。年逾六旬,還得靠此養家餬口或貼補家用,這是他們中一部分人最真實的生活。
不同於來自外地農村的保潔員,另一部分人跟老魏一樣是土生土長的濟南人。就家庭條件而言,完全不需要他們這麼辛苦地工作。為此,多數人的回答是:「年輕時幹活幹習慣了」「閒不住,能幹就幹點吧」……面對來自外界的讚揚聲,他們也不會說「漂亮話」,只有最樸素的一句:「看著家門口這麼髒怪難受,乾淨了對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