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今天小編給大家分享的是臺灣美食米幹和菜包,希望能滿足大家味蕾。
米幹
胡續冬在「中央大學」任客座教授時,我曾帶他去龍岡吃中餐,走在人群雜沓的忠貞市場內,很容易錯過這家沒有店名也沒有招牌的米幹店;店面相當簡陋,食物種類很少,只賣米幹、米粉和油麵,全寫在牆上;連營業時間都直接用油性筆寫在鐵卷門支架上。我們站著等候約十分鐘才勉強擠到座位,桌面上似乎永遠來不及擦乾淨,殘存的油漬仿佛某種隱喻。倉皇離開的隱喻。
米幹口味甚重,湯色很沉,湯內有薑絲、酸菜、蔥花、肉臊、油蔥酥。吃起來具彈勁,滑溜,有透明感,猜想製作時添加了地瓜粉或其他澱粉類。續冬嗜辣,店家自製的辣油,隆重的香,提味開鮮的辣,悄悄的麻,一下子就說服了他的舌頭。
我多次在昆明覓食,不曾聽聞「米幹」,乍看覺得餌絲、粑粑絲、米線庶幾近之,實則不然。餌,是一種稻米製成的粉餅,許慎解說:「粉稻米而餅之而蒸之,謂之餌。」餌壓成塊即餌饋,加工為絲即餌絲。米幹是用生米製作,其名源自普洱,有點像昆明的「卷粉」,廣東的「腸粉」,西安的「涼皮」。
米幹是普洱人的日常早點,主要有豆漿米幹和花生湯米幹兩種,製作簡單,煮一鍋滾熱的豆漿或花生湯,舀入碗裡的米幹,加上韭菜、豆芽、姜蒜湯、醬油、味精、麻油、油辣椒等佐料。花生湯是把花生磨成糨糊,通常搭配一碟泡醃蘿蔔或醃京白菜吃。普洱東南與寮國、越南接壤,西南與緬甸比鄰,是中國重要的西南門戶。
滇緬遊擊隊把米幹帶來臺灣,形式內容已大異於普洱。做法是選用帶糯性的優質的大米,略為發酵後,水磨成漿,澄濾,倒入淺盤中,蒸煮後待涼切條,成品為白色半透明。烹煮方式像鍋燒面,一般用小鍋,鼓猛火煮高湯,加入米幹及配料,餐桌上皆備有辣醬及其他調味料;口感像極客家粄條,又像河粉,通常搭配豬肝、荷包蛋、豬肉片烹煮,口味相當濃厚。
特殊背景更造就了大量的米幹店,形塑獨特的美食風景。這些米幹店多也兼售豌豆粉、過橋米線、大薄片、乳扇、牛乾巴等滇緬一帶風味料理,也多圍繞著忠貞市場,互相取暖般,彼此之間挨得很近,做法、口味、售價都相似,也都具一定水平。
柏楊在《異域》中詳細描述了這支孤軍向緬甸邊境撤退:「飢了的只有抓著口袋裡的飯糰充飢,渴了的只有俯到水澗上狂飲,有很多弟兄俯下去便再也爬不起來,也有很多弟兄臥倒在地上呻吟不止,他們被別的夥伴們架著,或是用槍託把他們打起來……他們的師長、副師長、團長通通走了,像一個父親在苦難時拋棄了他的親生兒女一樣,他們拋棄了那些為他們流血效命的部下。」傷兵們衰弱地說,他們到臺灣去,是不愁沒有官做的。
龍岡米幹是帶著一種戰爭的記憶,克難表情的美食,處處透露著因陋就簡的權宜性格。在昇平時代追憶戰亂,在那吃不飽、命不保的年代;輾轉流離之後,現在,一碗米幹中出現荷包蛋,甚至豬肝、豬肉,是非常奢華的享受,是在矯正悲哀的過去。
它已迥異於普洱的米幹,遊擊隊員及其家眷、後代們製作米幹數十年,實際上是烹煮他所感知所想像所經驗的食物,他們在過程中找尋到自己能安身立命的坐標。這種創造過程不斷創造各種可以認識、重複的形式,成為集體展現,流離,漂泊的記憶,以及孤獨的況味。
菜包
有一派說法謂客家菜包乃客族南遷後所研發。蓋客家源於華北,日常自以麵食為主;後來不得已改吃米食,遂變化米食外形成水餃狀,帶著懷念的意思。
糧食種類既變成以稻穀為主食,輔以地瓜、芋頭和瓜菜,又出現了許多既是菜餚又是主食的食品,例如「粄」。
客家菜包就是粄,以糯米為主料,加水磨成漿,再脫水成米糰,用以製作成各種口味的點心。客家菜包與一般菜包最大的差異在外皮——不用麵粉制皮,而採糯米。發展至今,外皮種類越來越多,諸如綠色的艾草粄,紫色的山藥粄,黃色的南瓜粄、地瓜粄。白色的原味菜包多用新鮮蘿蔔絲,其他菜包則多採幹蘿蔔絲。
最普遍的仍是以圓糯米磨漿,壓幹,拌勻的白外皮,皮薄餡多是美味的方程式。從前,客家莊過年才吃菜包,除夕夜每人吃一個。春節前正當蘿蔔盛產,出嫁的女兒也都回娘家參與製作菜包,她們在溪溝裡涮洗好蘿蔔,帶回家削皮,銼籤,用粗鹽抓去水分,再加以爆香。菜包美味與否,關鍵在於蘿蔔絲炒得香不香。
如今菜包已是吾人的日常吃食,有時我上課會訂購一些,跟研究生邊吃邊論學,令沉悶的學術有了生活的滋味。
臺灣所發展出的客家菜包,南部叫「豬籠粄」,北部曰「菜包」,以中壢一帶聞名,二十年來已成了中壢的名產。尤其是「劉媽媽菜包店」和「三角店客家菜包」,兩店毗鄰,都頗具規模,種類甚多,其餡料除了招牌蘿蔔絲,還包括高麗菜乾、酸菜、竹筍、芋頭,都飽滿多汁,最了不起的是兩店都二十四小時營業。客家菜包店的營業時間都很早,清晨即賣,往往未到中午就售罄。
二〇〇九年十二月,我舉辦了一場「客家飲食文學與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並為大會構思主題晚宴「客家宴」,菜單中特地安排一道有著深情故事的「蝦公卵粄」。由於臺灣從未製作過這種粄,我決定選擇一家厲害的菜包店委託製作,研究生張美鳳推薦「春來菜包店」,我反覆跟店家說明餡料,並試吃了三次,終於成功推出。
蝦公,指淡水小蝦,「公」在客語中作語尾助詞,如「貓公」「鼻公」「手指公」,無涉雌雄。這是永定洪坑的獨特食品,流傳著一段父女恩情的故事。
相傳明代嘉靖年間,永定林九峰所生的五男四女皆已成婚,最孝順的么女滿女也最清貧,父親六十壽誕那天,她煞費苦心地製作了蝦公卵粄,滿心歡喜回到娘家,才踏進門檻,見滿室賀客和滿屋禮物,忽然自卑得不敢走入廳堂,遂直奔父親的臥房,只見父親獨自坐在床沿嘆氣。原來林九峰不喜應酬、張揚,兒孫輩又都忙於招呼賓客,廳堂觥籌交錯時,壽星竟在臥房裡飢腸轆轆,滿女適時獻上尚有餘溫的蝦公卵粄,並陳述無法備辦豐盛壽禮的衷曲,父女在香濃味美中細述家常,共享天倫之愉。
「蝦公卵粄」流傳已超過四百年,王增能在《客家飲食文化》一書中說蝦公卵粄又叫「新丁粄」,其實不對,蓋新丁粄是客家人生了男孩(添丁)之後,在過年、正月十五向土地公還願所做的大紅粄,類似閩南人的紅龜粿,做得越大越好,甚至舉辦比賽,目前東勢地區還維持這項傳統,平常並不販賣;中壢三角店、劉媽媽亦可訂製綠豆、紅豆或花生口味的新丁粄。
蝦公卵粄屬鹹粄,古早的做法是:將米磨成粄漿,製成粄皮;以小蝦、鴨蛋、筍拌和做餡;再用粄皮包餡,蒸熟。「客家宴」的蝦公卵粄和永定所制頗有不同,結合了臺灣的菜包,並做了一些改良:用粄皮包裹鮮蝦仁、鴨蛋、蝦幹、蝦皮、蘿蔔絲、豆腐乾、豬肉拌和香料做成的餡,蒸熟。
菜包現炊現吃最美,我的經驗是,若多買了一些帶回家,冷卻後宜直接置諸冷凍庫,莫放在冷藏,這樣當再度加熱時外皮才不虞完全失去彈勁,而變得糜爛。
周末清晨,我們總是驅車到大溪,跟「溪洲樓」的李老先生學習吐納功。在湖邊,陽光特別亮,將草地鍍上金黃色,抬頭深呼吸,天空極藍極潔淨。練完功,李伯伯有時囑咐阿倡煮薑絲魚頭湯給我們喝。除了薑絲魚頭湯,阿倡偶爾另燒了清蒸吳郭魚、避風塘吳郭魚,搭配地瓜粥吃,大清早練功,神清氣爽,又能吃到溪洲樓的鮮魚,心情如剛出蒸籠的菜包。
時間還早,我們不急著回家,常順便到關西買菜包。關西「阿嬌客家傳統美食」的菜包餡鮮嫩多汁,咬開外皮,飽滿的鮮汁溢出,允為我心目中的全臺首包。
所有好吃的菜包皆遵循古法製作,都帶著木訥質樸的表情,正正經經磨米制皮,嚴選材料再仔細爆香,絕不胡亂添加化學調味料。東勢小學旁的「黃媽媽菜包店」亦是老老實實的性格,照本分認真製作:內餡用鄉下飼養的黑毛豬和油蔥、蝦米、香菇、蒜爆香,再結合蘿蔔絲。吃這些好菜包,突然間有所領悟,洞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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