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第一個讓人感到難過的新聞竟然來自一種動物。有學者宣布,被稱作「淡水魚之王」的白鱘滅絕了。這件事一下子上了微博熱搜,閱讀量超過5億。然而這其實不是一個新聞,只不過我們這些圈外人剛剛知道。
早在2005年的時候,白鱘的數量就已經少到無法延續種群的地步,種群滅絕只是個時間問題。打個不算恰當的比方,對於動物學者來說,白鱘就像是一個癌症晚期的病人,我們無力救助,只能眼睜睜看著它走向死亡。而我們這些圈外人,卻把它當成是心臟病突發。借著白鱘滅絕這件事,動物保護的呼聲再一次刷遍社交媒體,懂不懂都不妨喊一嗓子,顯得自己悲天憫人,惠而不費。然後呢?就沒有然後了,我們的生活也繼續加速生物的滅絕。這不是危言聳聽,早在20萬年以前,當人類的祖先智人登上了食物鏈的頂端,其他生物的悲慘命運就開始了。歷史學家赫拉利曾經寫過,地球上50%的生物是被原始人滅絕的,那個時候,動物的命運只有兩種,被吃掉,或者被馴化然後吃掉。
動物的悲慘命運大約持續到100年前,轉機似乎出現了。隨著工業化的進程,人類獲取資源的能力呈指數增長,人類靠養殖和畜牧就足夠養活自己,甚至跳出了馬爾薩斯的人口陷阱,地球人口爆炸了。老話說得好,倉稟實而知廉恥,吃飽喝足的人類,終於開始有閒情逸緻同情其他生物了。然而這種觀念的傳播並不順利,首先整個世界的經濟並不是同步發展的,有人不愁吃喝了,可有人還忍飢挨餓,後者沒有能力也沒有心情去保護動物。就像如今的環保,發達國家呼籲,欠發達國家卻不幹,你們發展完了就不讓我們發展了,沒有這個道理,除非你們補貼我們。
而保護動物最大的困難,還在於這跟人類的利益發生了衝突。2016年曾經發生這樣一件事,美國俄勒岡州牛仔跟當地警方對峙,起因是有一對農民父子燒荒燒到了動物保護區,而這個保護區是為了保護一種瀕危的烏龜而劃定的,於是這對父子被捕。這激怒了當地牛仔,他們騎馬挎槍跑到當地警察局,要求釋放這對父子,並且取消保護區,還地於民。這個案例從某種程度上反映了人類發展與保護自然的巨大矛盾。
那麼那些被馴化的家禽家畜就幸運了嗎?看看那些種群最繁榮的動物,雞鴨鵝豬牛羊,恰恰都是為人類做出貢獻的動物。它們為人類提供了肉蛋奶,人類則讓它們的種群沒有滅絕的風險。可就個體而言,這些被拘禁、被投餵、被宰殺的動物,它們的一生只能用悲慘來形容。最近有科學研究表明,人類低估了動物的智能,它們能感受到人類的殘忍,這會不會讓我們感到不寒而慄?
人類的傲慢或許就源自於最近兩百年來的技術爆炸,這讓我們獲得了高高在上的感覺。漸漸地,我們對於自然不再心存敬畏,我們提出了「人才是目的」的口號。於是整個地球上所有的資源,無論是動物、植物、礦物、水、空氣……都要為人所用,為人服務。結果則是焚林而獵、涸澤而漁。我們輕易地將動物物品化和資源化,我們在動物身上予取予求卻沒有什麼心理負擔。直到它們一群群從這個星球上消失。
於是最近這些年,「人就是目的」這個觀念被動搖了,人們開始反思,憑什麼其它生命就應該為我們所犧牲,我們為什麼不能把它們也看作是一個個小小的目的?當然,我們不大可能因此讓人類統統都變成素食者,我們也要為自己的生存著想,這是大自然的殘酷法則。但殘酷是中性詞,就像食肉動物捕獵。可人類的某些行為,卻只能用邪惡來形容。如果說殘酷並非人類所獨有,那麼邪惡卻是。
包括白鱘在內,一個個消失的物種在不斷提醒我們,必須要反思人類與動物的關係以及我們的態度了。就像動物學家德·瓦爾說的:「真正的同情,不是以自我為中心的。我們不應將人性作為一切的判斷標準,而是需要根據其他物種本來的樣貌,來嘗試理解它們,並且一起探尋更好的生存之道。」本報評論員牛角
(責任編輯:張洋 HN0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