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真地思索,真誠地明辨是非,有這種態度,大概就可算做善良。而不計成敗利鈍地追求客觀真理,這該是種美德。
前面一句話來自王小波。後面一句話,是大哲學家羅素說的。追求客觀真理這件事太過宏大,不敢輕易開口討論。只說說「善良」這個詞。
對於「善良」,我的理解共經歷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字面意思
「善良」在《現代漢語詞典》裡解釋為「心地純潔,沒有惡意」,也指和善而不懷惡意的人,出自《禮記.學記》。
我們從小被教育要善良,對人存有善意。見到弱者要去幫助,別人對自己的傷害應該無條件原諒。更有甚者,甚至宣揚「以德報怨」,當別人打你左臉時,應該同時送上右臉,以便感化別人:我這麼善良,你有沒有自慚形穢,展開深刻的批評和自我批評,從此洗心革面做一個好人?
相信周圍的人都一樣。
我抱著這種相當變態的「善良」觀,竟然也順利度過人生的前二十年。內心也有很嚴重的撕扯,當時還不會自我教育,告訴自己算啦,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
「問心無愧」,這是所有「善良」的人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為什麼?因為對壞人毫無辦法,只能自我安慰。
第二階段:「貪官奸,清官要更奸,不然怎麼鬥得過他!」
這是周星馳電影《九品芝麻官》裡的一句臺詞,第一次看到時宛若被雷劈,醍醐灌頂。在傳統的意念裡,只要清官一上線,貪官不就要跪地求饒瑟瑟發抖嗎?!
當時我在上大學,開始泡在圖書館看一些雜七雜八的書籍,涉獵廣泛,雖然並不能成為體系。
但是,我知道「以德報怨」的下一句是「何以報德」——這使我們從小接受的關於「善良」的教育看起來像是一個陰謀。慫恿人不追問真相一味地相信善良和退避,為別人讓道,究竟意義何在?
如果把不問青紅皂白的善良的人聚在一起,像極了一群人畜無害的小綿羊。我對這個群體第一次感到憤怒是在偶然一次看法制節目,一個家庭被騙了巨額財產,面對警察的詢問,這家人對著鏡頭翻來覆去的一句話竟然是:我們這麼信任他,他怎麼能騙我們?
拜託,你們不信任他,他怎麼騙你啊?!
壞人不會有道德壓力,就像你不能追問狼為什麼吃羊,因為這是它們的本能。壞人也是一樣,做壞事是他們從小形成的生存邏輯,不做壞事他便生存不下去,幹壞事對他來說就像吃飯喝水一樣自然。
你如果追著他問你問什麼幹壞事,那就太傻了。當你明白了這一點,就能明白,不管發生任何事情,譴責壞人沒有任何用處,更不要試圖改變他。任何妄圖以正常的道德感去感化壞人的人,都是傻瓜。
你甚至不必弄明白他的動機。壞人做壞事往往不需要動機,幹就是了。所有你能做的,就是識別出他是個壞人,從蛛絲馬跡探究他即將要做壞事,或者正在做壞事,及時制止他,或者及時離開他。千萬不能讓自己成為壞人手裡的獵物,成為他做壞事的犧牲品,和供養他繼續做惡的養份。
打從進入這個階段,我從來不去責怪壞人。
我都是找好人的麻煩,不厭其煩地追問受害者:你為什麼要配合他?你為什麼沒能分辨出他的意圖?在這場騙局和傷害裡,你自己有何作為,去規避傷害?
只有弄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受到傷害,看到自己思想意識裡的薄弱之處,才能避免下一次受到壞人的傷害。壞人有很多,做壞事的方式千奇百怪,不可能一一消滅。唯一能做的,就是弄清楚自己。
在這世界上,我們能改變的也只有自己。
當你無法消滅所有的狼,只有把自己的防線建造結實。
第三階段:真誠地思考,明辨是非
我們常常把「三觀」掛在嘴上,我們講究「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卻往往忽略「是非觀」。而是非觀,是衡量一個人最基本的標準。
一個是非不明的人,很難說是一個善良的人。
就算他的基調是溫和寬厚,頂多是一個溫和寬厚的糊塗蛋,在各方面都很難有建樹。
中國人對「是非」兩個字有天然的抵制,我們講究一團和氣,皆大歡喜,而「是非」是要分出對錯,劃分責任,這太不和諧太傷情面。
如果我們拋卻人的因素,只看事情本身,則會變得簡單很多,事情真相也會非常清晰。在對一件事情裡進行思辨的過程中,你不僅能夠弄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也會很清楚地看到每個人的因素,幫助你對每個人不同的行事風格進行了解。
當你知道一個人大局觀很差,凡事都圍著自己的小九九打轉,就不要給他統籌全局;一個人對自己財物看得很重,就不要讓他吃虧;當一個人對精神層面要求更甚於物質,請尊重他,不要在精神上委屈他。
這當然是一種善良。
當你學會真誠地思考,對事情的了解越接近本質,你便越善良。
或者說,你的善良便具備更大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