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星北(1907年10月1日 — 1983年10月30日),江蘇揚州市人。偉大的理論物理學家,「中國雷達之父」。畢生致力於我國教育事業與科學研究,有深厚的數學物理基礎,講課富有思想性和啟發性,培養了一批優秀的物理人才。我國早期從事量子力學和相對論研究的物理學家之一,後轉向氣象科學研究。晚年,為開創我國海洋物理研究做出了貢獻。
束大炮
束星北在浙江大學期間,是最受學生歡迎的老師,同事贈給他外號:束大炮。
「清算」王竹溪的報告會
1952年下半年,到山東大學任教時。這年年底,在學校大眾禮堂召開了一次重要的學術報告會,主講人是中國著名的熱力學家王竹溪先生。報告會上,學校的大眾禮堂座無虛席,物理系、數學系的教師、教授們大都到場,時任山東大學校長華崗和一些校領導也出席了報告會。
學術報告大約進行了將近50分鐘時,坐在前排的會議主持問:用不用休息一會兒。興意盎然的王先生說不用。他正準備繼續講下去的時候,身穿藍色長袍高大魁梧的束先生走向講臺。他也不做任何解釋或開場白,將雙手撐在講臺上說:「我有必要打斷一下,因為我認為王先生的報告錯誤百出,他沒有搞懂熱力學的本質。」束星北捏起粉筆一邊在王先生幾乎寫滿黑板的公式和概念上打著叉,一邊解釋錯在哪裡。
王竹溪「幹」在一旁,看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又求援似地看看臺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會場主持人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拿眼使勁地瞅華崗和其他領導。會場發出了一陣騷動。束先生好像根本就沒有看到別人的情緒和反應,也不在乎別人是什麼樣的感覺,一味在那裡「正本清源」。大概是見華崗校長沒有反應,會場漸漸平靜下來,束先生一口氣講了大約有40分鐘。也可以說,是對王竹溪「清算」了近40分鐘。這期間,王竹溪一直尷尬地站在一邊,主持人幾次讓他坐下來,他都未從。
王先生是周培源的大弟子。據說他回到北京後,曾到周培源先生面前哭訴。大學的有關領導也認為此事有損王先生的面子也有損於山東大學的名聲。專門找束先生談話,束先生卻說:「有些東西他沒從根本上講通,我自然看不下去,過去大學都是這麼做的。」堵得領導沒脾氣。
優厚待遇
束星北一來山東大學,被花崗校長安排到只有學界一流水平的教授才有資格入住的魚山路36號教授別墅大院,薪水也定得很高,加上束先生的兼職薪水,他一度拿到840元,為山東大學之最,讓學校大為詫異,為此學校有關部門專門向高教部請示,高教部認為過高,下文要山東大學削減,束先生卻據理力爭,最後折衷了一下,減到720元,即便是720元,在當時高等學校裡也屬最高之列了。
與華崗校長的爭論
束星北先生從不願同搞政治的人打交道,尤其是不願同領導打交道。
束星北先生第一次與華崗校長見面,剛坐下來,氣氛還是友好親切的,華崗先問束先生的家庭安置和家人情況,束先生也很客氣地問及華校長的家庭。之後束先生談到了竺可楨時代的浙江大學,談到自己正在研究的狹義相對論。華崗也談到了自己的歷史,談到在香港期間打過交道的一些文化界名人。
華崗很快就將話題談到了「本行」:哲學。這個時候,氣氛發生了變化,束星北先生直截了當地對哲學的意義表示質疑,他說他不否認哲學和科學有一定關係,但是哲學是哲學,科學是科學。兩者完全是兩回事,所謂關係也只是方法上的關係。他說自己在德國遊歷期間,曾對哲學發生過興趣,研究過一陣子康德、黑格爾,可是最終他還是放棄了,哲學畢竟更多的是「虛幻」的東西,當人們對自然世界的現象不能做出明確解釋時,就需要哲學出來,哲學和宗教、神學聯繫得更近一些。
等束星北先生說完,華校長便開始正本清源,講到哲學的來源,講到唯心主義和唯物主義,然後講到馬克思列寧主義的辯證唯物論。最後的結論是:馬克思列寧主義辯證唯物論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
束星北先生不同意華校長的說法,他認為,不管誰的理論,都屬於哲學,哲學是抽象的東西,不能成為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真理只有一個,就是發現和證明。如門捷列夫的化學元素周期表、愛因斯坦的廣義相對論等。
華校長反覆強調馬克思的辯證唯物論是具體的真理,是一切科學的科學。束星北先生則認為世界上不存在這樣的哲學。哲學說到底就是白馬非馬,這樣說也可以,那樣說也可以,不能解決具體問題;而自然科學如物理、化學、數學、生物學都是很具體的,是要解決客觀世界的各種問題的。
兩人越爭越兇,最後就辯證唯物論和物理學「誰大誰小」較起真來。華校長說:辯證唯物論是一切科學的科學,自然要管到所有的科學。而束先生說:哲學就是哲學,物理學就是物理學,各分各的帳,誰也管不著誰。兩人簡直是水火不相容,最後鬧得不歡而散。
束星北回來後,思前想後,便將華崗同山東大學的政治氣氛聯繫到一起。他認為,山東大學之所以像一潭政治沸水,始作俑者便是華崗。於是便將自己的認識和思想逐一列項寫了一封長信寄給華崗。
華崗是公認的共產黨的馬克思列寧主義理論家,在他心目中,辯證唯物論神聖無比,因而他認為,一切離開辯證唯物論的科學家最終都要成為反動的或唯心主義哲學的俘虜。
華崗不會允許有人對共產黨神聖的理論進行如此不恭的理解,但他非常自信,他認為像束星北這樣的老知識分子,是從另一個時代過來的,思想意識囿於傳統的封建的舊東西,難免會產生些糊塗認識。這些舊的東西在老知識分子中間又不是孤立的,因而,華崗想通過對束星北的「徵服」,來「以點帶面」教育大家。於是在以後的「大課」中,他時常結合著形勢將束星北的一些「錯誤觀點」提出來理論一番。束星北又連續寫了兩封長信加強闡述自己的理論和觀點,針尖對麥芒,毫不相讓。
後來,華崗便以《辯證唯物論和物理學》為題,從辯證唯物論是不是普遍真理、哲學和物理學的特殊關係、現代物理學的新發現及其哲學意義、批判物理學中的唯心論、物理學的發展方向五個方面系統地進行了分析。以此來證明辯證唯物論是「一切的真理」,而離開這一真理的人必定要滑進唯心主義泥坑。華崗的文章重申了辯證唯物論的不可懷疑不可動搖的神聖性,指出了使用它的人的階級性(從而也就認為它是有階級性的),尤其是華崗在哲學和物理學的特殊關係一章中,把牛頓貶為「狹隘的、片面的經驗論」,把愛因斯坦劃為「唯心論」,讓束星北無法容忍,也拿起筆來對華崗進行「回敬」:「哲學說到底就是玄學,我主張理論應該有用處,而不是白馬非馬。」「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哲學也好,辯證法也好,是有階級性的,而物理、化學、數學等科學是沒有階級性的,兩者不存在誰大誰小,誰主誰次,誰管誰的問題,這是其一;其二哲學就哲學,是社會科學的一個門類,而辯證法也只是一種方法,不是一切科學的科學,也不能說離了它就失去了方向和目標,就會無所作為,因而不能過分渲染它的作用。」「如果是這樣的話,牛頓、愛因斯坦、玻爾也包括華崗先生崇拜的前沙皇培養出來科學家巴甫洛夫都沒有受過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教育,也沒有用唯物主義辯證法來武裝,不是照樣成為世界大科學家嗎?」束星北的「文章」,自然無處發表,他就用口頭髮表,兩個人的「矛盾」從此大白於天下。
與中國洲際飛彈試驗的細節
20世紀70年代末,中國首次試驗發射洲際飛彈,引起一些國際上的軍事和經濟大國的高度關注。西方發達國家不惜用盡一切技術手段跟蹤洲際飛彈彈頭的降落點,期望能搶到彈頭數據艙。
為防止洩密,20世紀70年代末,國家海洋局臨時成立了一個協調領導洲際飛彈發射的海上方面技術問題的辦公室。當時負責水文氣象數據保障的項目官員是已退休的國家海洋局原副局長陳炳鑫。他對飛彈彈頭落水激起巨浪後到海水平靜下來才能打撈需要的時間、海軍打撈人員能否在最短時間內搶到數據艙等問題一直在認真地思考。
1979年5月,陳炳鑫來到位於青島的國家海洋局第一海洋研究所,看望了他十分仰慕的該所教授、著名的理論物理學專家束星北老先生。因為當時飛彈試驗還處在對外高度保密中,陳炳鑫閒聊中,悄悄地向老教授請教彈頭落水後激起百米巨浪到完全平靜的時間。不過,當時陳炳鑫還不能夠提供出更多的已知條件。
束老教授想了想,回答說:假若200米高的海浪衰減後平靜下來大概最多需要10分鐘。
陳炳鑫接著問道:如果我們的打撈時間較充足呢?束教授笑著說,如果過半小時船隻打撈當然更保險。
陳炳鑫走後,束教授把此事作為理論實例在海洋一所中青年科技人員辦動力海洋學培訓班裡進行講解。束教授說:「這是一個波能消散問題,不能用三角函數描述波形,因為那樣有拐點、間斷點;也不能用正弦、餘弦描述,那樣就成了簡諧振動了,只能用指數形式解決。」經過課堂計算,束教授最終認為:彈頭落水激起200米高的水柱,隨後湧浪迅速向周圍擴散,4分鐘後海面可恢復到平靜狀態。如打撈保險起見,再翻番加一倍的時間,八九分鐘更沒問題。「別人不信,但我信!」束老先生很堅定地說。
後來,陳炳鑫把與老先生提供的細節問題寫到向上級匯報的材料裡,由當時的局長沈振東連其他海洋技術問題一併匯報中央負責領導,供打撈部隊參考。
1980年5月18日上午,中國自行研製的第一枚洲際飛彈飛彈艙與推進體脫離後,對準預定的濺落點,從天而降直入太平洋預定海域中,激起一百多米高的沖天水柱,海軍打撈部隊只用了5分20秒時間便順利地將彈頭數據艙取回,海軍打撈部隊見證了洲際飛彈彈頭濺落激起由巨浪到衰減整個過程僅用了5分鐘,海面便靜了下來,驗證了束教授分析近似的計算結果。
時過境遷,人們對當時的細節知道的並不多,也很少有人提及。不過這麼重大的科學實際問題,束星北先生用一個如此簡單的數學模型就解決了原應該撥款立項的技術估算,可見他學問之高深、理論之紮實。
1964年,當束星北聽到我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的消息時,他不禁在家嚎啕大哭。他為自己有力不能出,有志不能酬而痛心,為不能與王淦昌在現場並肩戰鬥而傷心。他哭得如此傷心,全家為之震動,因為家人從來沒有見他流過眼淚。即使在自己遭到錯誤對待的境遇下,束星北仍然對祖國的日益昌盛感到由衷的高興。
1972年10月20日,他在給李政道的信中寫道:「你這次回國,當能看到祖國經歷的驚天動地的變化,28年前那種國內卑汙,國際受辱的現象已一去不復還矣!」